六 文化资本与历史记忆
在为纪念北京大学创立二十五周年而撰的《回顾与反省》中,胡适这样描述北大:“开风气则有余,创造学术则不足。”[1]这话同样可移用来评价《新青年》,尤其是其关于文学革命的提倡。这也是几乎所有革命者的共同命运——意识到的历史责任,与自家兴趣及实际能力之间存在一定距离,故很难避免“理念”大于“实绩”的讥讽。可有一点,谈论现代中国的“新文学”,《新青年》是个无法绕开的题目。无论你如何不服气,《新青年》提倡文学革命的功绩,看来是无可动摇的了。
当初新文化运动蓬勃展开,《新青年》杂志名声大振,对此,《学衡》主将吴宓很不以为然,悻悻然称:
故中国文化史上,谁当列名,应俟后来史家定案。非可以局中人自为论断,孰能以其附和一家之说与否,而遂定一人之功罪。[2]
可到目前为止,历史学家还是普遍推崇《新青年》——虽然对《学衡》的评价也有所提升。吴宓对《新青年》很不服气,除了理念不同,还有一点,认为陈独秀、胡适等人之所以“暴得大名”,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学术背景——北京大学。所谓“又握教育之权柄”云云[3],指的便是这一点。梅光迪同样指责《新青年》同人“尤借重于团体机关,以推广其势力”,而且,话说得更明白:
彼等之学校,则指为最高学府,竭力揄扬,以显其声势之赫奕,根据地之深固重大。甚且利用西洋学者,为之傀儡,以便依附取荣,凌傲于国人之前矣。[4]
所谓“利用西洋学者”,此乃五四时期所有革新家的共同思路;就连《学衡》,不也满纸“白璧德”?关键在于“最高学府”的权威性,确实对一般青年读者有很大的吸引力。“热心西学”的“少年学子”,之所以“误以此一派之宗师,为惟一之泰山北斗”[5],不就因为人家是“最高学府”吗?这是最让吴宓等《学衡》诸君痛心疾首的。
此说并非空穴来风。那位给陈独秀写信,希望《新青年》不要每号必有几句“骂人”话的读者爱真,便有这么一段很诚恳的自我表白:
我抱了扫毒主义已有七八年了。无如帚小力微,所以收得的效果很小。 先生等,都是大学教授,都是大学问家。帚大力大,扫起来自然是比人家格外利害。将来的收获,也一定是格外丰富的![6]
这可不像是嘲讽性质的“反话”。《新青年》的读者,对于其时唯一的国立大学,以及“都是大学问家”的大学教授,还是存有敬畏之心的。胡适在口述自传时,特别强调陈独秀、钱玄同对其《文学改良刍议》的支持。为什么?就因为陈是国立北京大学文科学长,钱是北大著名教授、古文大家、“国学大师章太炎的门人”。初出茅庐的“留学生”胡适,其文学革命主张能得到这两位学界重量级人物的支持,焉能不“声势大振”?[7]
毋庸讳言,《新青年》的成功,确实得益于其强大的学术背景。虽然也曾刊出启事,称不宜“把《新青年》和北京大学混为一谈”[8],但《新青年》主体乃北大教授这一事实,已足以提供强大的文化资源——包括象征性的以及实质性的。
《学衡》创刊的1922年,吴宓等人所在的东南大学才刚刚成立。虽然前有三江师范学堂(1902)、南京高师的传统,后有中央大学的辉煌,但一直到1927年底,东南大学还无法与北京大学比肩。北伐成功,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原先的东南大学,经由一番蜕变,成为首都乃至全国的“第一高校”——中央大学(1928)。作为“首都大学”,中央大学的迅速崛起有其必然性。对于大学来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对于政府来说,意识形态控制必须借助最高学府的支持。这种权力与知识的共谋,使得中央大学获得了更多发展的动力与资源,有一段时间明显凌驾于北大之上。[9]
《学衡》诸君都是学有所长的专家学者,其对西洋文明以及传统中国文化的了解,很可能不在《新青年》同人之下。但若论名声以及对于社会历史进程的影响,二者则无法比拼。关键在于各自所选择的道路,以及思想方法和论述策略。除此之外,必须承认,北京大学这一学术背景,还是起了很大作用。可《新青年》同人提倡“思想革命”与“文学革命”,之所以青史留名,文化资本外,还得益于历史记忆。
关于《新青年》的“历史记忆”,不完全是自然而然地形成的,也包括《新青年》同人自身的努力。胡先骕嘲笑胡适擅长“内台叫好”,具体所指乃《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中对于白话文运动的表彰。[10]可这话更适合于《尝试集》。关于《尝试集》,胡适有过许多“戏台里喝彩”,从具体诗作的品鉴,到“个人主张文学革命的小史”的述说,再到“胡适之体”的阐释。[11]作为潜心“尝试”白话诗写作的适之先生,精益求精固然值得钦佩,有点功名心也完全可以理解。在此“制作经典”的过程中,最令人惊讶的举动,还是邀请周氏兄弟等五位当世名流为其“删诗”。此举表面上谦卑,实则隐含了对于自家诗集的历史定位:不满足于“开创之功”,因而必须苦心经营其“经典之作”。[12]而这种经营是有效的,我们今天关于“文学革命”的历史叙述,受胡适《逼上梁山》《〈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导言》以及《胡适口述自传》的影响很深。
这也是胜利者常有的姿态——在叙述历史的同时,不忘自我表彰。如此不断强化的“文化记忆”,不能不影响到后世的历史叙述。今天我们可能对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另一面——比如《学衡》诸君的理念感兴趣,可当你进入历史,就会发现,你很难像谈论《新青年》那样谈论《学衡》。因为,人物形象模糊,故事不太连贯,缺乏必要的细节,无法复原生动的历史场景,你叫我怎么娓娓道来?相比之下,关于《新青年》的叙事是如此完整,如此生动,以至你感到那段历史似乎触手可及。而这可不仅仅是“优胜劣败,自然淘汰”,其中包含新文化人的苦心经营。
不管是著作、人物,还是报刊、社团,能否“流芳千古”,时间是个很重要的因素。以作品为例,二十年后还有人阅读,是小成;五十年后不被遗忘,是中成;如果一百后仍然被记忆,那可就是大成了。大约就在《新青年》诞生二十年之际,或者说停刊十几年后,早已星流云散的《新青年》同人,由于某种特殊的机缘,在回忆中重新聚首,述说友情,同时彩绘历史,为后世之“《新青年》叙事”奠定牢靠的根基。
我所说的机缘,很明显,是指《中国新文学大系》的编纂。1933年,刘半农在编纂《初期白话诗稿》时,引了陈衡哲“我们都是三代以上的古人了”的慨叹,然后加以发挥:
这十五年来中国内文艺界已经有了显著的变动和相当的进步,就把我们这班当初努力于文艺革新的人,一挤挤成了三代以上的古人,这是我们应当于惭愧之余感觉到十二分的喜悦与安慰的。[13]
这段话,被《中国新文学大系》的编纂者再三提及。比如阿英的《〈中国新文学运动史资料〉序记》,以及茅盾撰于1935年4月的《十年前的教训》[14],都提到刘半农的这段感慨。郑振铎的表述更加直截了当:
而初期的为白话文运动而争斗的勇士们,像钱玄同们,便都也转向的转向,沉默的沉默了。
只有鲁迅,周作人还是不断的努力着,成为新文坛的双柱。[15]
这段话,在肯定周氏兄弟业绩的同时,也在为《新青年》事业画句号。值得注意的是,胡适、周作人、鲁迅等与刘半农关系更为密切且被郑振铎划为“三代以上的古人”的人们,反倒回避这一略带伤感的感慨。[16]。
“三代以上的古人”这样的感慨,既沉重,又敏感,牵涉到五四“文学革命”与1930年代“革命文学”的冲突。尽管代与代、先驱与后继、当事人与观察者、追忆历史与关注当下,决定了对于“新文学”的历史建构,各方意见会有分歧;但经由《中国新文学大系》的编纂,《新青年》同人的文学事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大系”各集的编者,各有其理论背景,也各有其现实利益,但既然在1917—1927年的框架中书写历史,《新青年》的开创之功,无论如何必须首先肯定。就像蔡元培在《总序》中所说的:
主张以白话代文言,而高揭文学革命的旗帜,这是从《新青年》时代开始的。[17]
翻阅《中国新文学大系》各集的“导言”,《新青年》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至于鲁迅、茅盾、郑振铎、朱自清等,更是开篇就从《新青年》说起。
不是从戊戌变法、辛亥革命或者五四运动,也不是从《新小说》《民报》或《南社丛刊》,而是从《新青年》说起,这一“新文学”原点的确定,对于日后的历史叙述,关系重大。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新文学大系》的编纂,不只是保留资料,更是书写历史。就在此新文学“经典化”的过程中,《新青年》同人发挥了巨大作用——除了撰写“总序”的蔡元培,还有负责“建设理论集”的胡适、“小说二集”的鲁迅、“散文一集”的周作人。此外,《新潮》社及文学研究会的郑振铎、茅盾、朱自清等,其立场也接近《新青年》同人。因此,可以这么说,对于“中国现代文学”学科影响极为深远的《中国新文学大系》,其关于“文学革命”的历史叙述,深深打上了《新青年》同人的烙印。
关于五四一代如何借助“大系”的编纂,加强“文学革命”的历史记忆,并恰到好处地建立起有关“新文学”的权威叙事,学界近年多有研究[18],这里不再细说。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同样影响后世对于“新文学”的叙述。那便是因陈独秀、李大钊著作的出版,以及刘半农的突然去世,早已分手的《新青年》同人追忆往事,感慨唏嘘。
1932 年,在《〈自选集〉自序》中,鲁迅曾慨叹《新青年》同人的分手。这段话十分有名,常被研究者引用:
后来《新青年》的团体散掉了,有的高升,有的退隐,有的前进,我又经验了一回同一战阵中的伙伴还是会这么变化,并且落得一个“作家”的头衔,依然在沙漠中走来走去……新的战友在那里呢?[19]
中间删去的部分,是鲁迅自述其杂文、小说及散文诗的写作。我关心的是,渐入晚年的鲁迅,其对于“成了游勇,布不成阵了”的精神状态的描述。毫无疑问,此时的鲁迅,十分怀念《新青年》时期同人的并肩战斗。第二、三年,因缘际会,鲁迅在文章中三怀故人,恰好都涉及早年的《新青年》事业。
1933年3月,鲁迅撰《我怎样做起小说来》,提及“说到为什么做小说,仍抱十多年前的‘启蒙主义’”,还专门介绍《狂人日记》的写作过程:
但是《新青年》的编辑者,却一回一回的来催,催几回,我就做一篇,这里我必得记念陈独秀先生,他是催促我做小说最着力的一个。[20]
那时陈独秀正在国民党的监狱里服刑,鲁迅写这段话时,肯定感慨遥深。同年5月,鲁迅撰《〈守常全集〉题记》,其中有云:
我最初看见守常先生的时候,是在独秀先生邀去商量怎样进行《新青年》的集会上,这样就算认识了。不知道他其时是否已是共产主义者。总之,给我的印象是很好的:诚实,谦和,不多说话。《新青年》的同人中,虽然也很有喜欢明争暗斗,扶植自己势力的人,但他一直到后来,绝对的不是。[21]
写下这段文字时,鲁迅所面对的,只能是《新青年》时代“站在同一战线上的伙伴”李大钊的遗文了。面对着这“先驱者的遗产,革命史上的丰碑”[22],鲁迅能不更加感怀昔日的战友?
一年后,又一个《新青年》的伙伴刘半农去世。此前,鲁迅与在京的刘、钱、周、胡等《新青年》同人,其实已经相当隔膜了。可获悉这消息,鲁迅还是很快写出了声情并茂的《忆刘半农君》,其中专门提到刘在新文化运动时期“很打了几次大仗”:
我已经忘记了怎么和他初次会面,以及他怎么能到了北京。他到北京,恐怕是在《新青年》投稿之后,由蔡孑民先生或陈独秀先生去请来的,到了之后,当然更是《新青年》里的一个战士。他活泼,勇敢,很打了几次大仗。譬如罢,答王敬轩的双信,“她”字和“牠”字的创造,不都是的。这两年,现在看起来,自然是琐屑得很,但那是十多年前,单是提倡新式标点,就会有一大群人“若丧考妣”,恨不得“食肉寝皮”的时候,所以的确是“大仗”。现在的二十左右的青年,大约很少有人知道三十年前,单是剪下辫子就会坐牢或杀头的了。然而这曾经是事实。[23]
这还不够,鲁迅还专门为刘半农常被学界诟病的“浅”辩解:“不错,半农确是浅。但他的浅,却如一条清溪,澄澈见底,纵有多少沉渣和腐草,也不掩其大体的清。”由刘半农生发开来,鲁迅无限深情地回忆起《新青年》的其他战友:
《新青年》每出一期,就开一次编辑会,商定下一期的稿件。其时最惹我注意的是陈独秀和胡适之。假如将韬略比作一间仓库罢,独秀先生的是外面竖一面大旗,大书道:“内皆武器,来者小心!”但那门却开着的,里面有几枝枪,几把刀,一目了然,用不着提防。适之先生的是紧紧的关着门,门上粘一条小纸条道:“内无武器,请勿疑虑。”这自然可以是真的,但有些人——至少是我这样的人——有时总不免要侧着头想一想。半农却是令人不觉其有“武库”的一个人,所以我佩服陈胡,却亲近半农。[24]
值得注意的是,这里对陈、胡、刘三人的描述,既贴切,又友善,并无特别嘲讽的意味。看来,即便坚强如鲁迅先生,怀旧的心情依旧战胜了一时的政治纷争。
同样面对刘半农的突然去世,钱玄同先是发表《亡友刘半农先生》,表扬其果敢以及“常常做白话新诗”;后又撰长篇挽联,上联涉及其提倡文学革命的业绩:
当编辑《新青年》时,全仗带情感的笔锋,推翻那陈腐文章,昏乱思想;曾仿江阴“四句头山歌”,创作活泼清新的《扬鞭》《瓦釜》。回溯在文学革命旗下,勋绩弘多;更于世道有功,是痛诋乩坛,严斥“脸谱”。[25]
至于刘半农另一位好友周作人,也在《人间世》上撰文,称赞“半农的真”,以及“半农的杂学”。不过,具体叙述时,仍旧在《新青年》上做文章:
民国六年春间我来北京,在《新青年》中初见到半农的文章,那时他还在南方,留下一种很深的印象,这是几篇《灵霞馆笔记》,觉得有清新的生气,这在别人笔下是没有的。[26]
蔡元培也在《哀刘半农先生》中提及“先生在《新青年》上提倡白话诗文”,更强调半农兼有科学家的“收敛”与文学家的“放任”。[27]
如果再加上两年后鲁迅去世,蔡元培、周作人、钱玄同等人纷纷撰写悼念文章,不约而同重提《新青年》时期的亲密接触,短短几年间,竟然集中了这么多以《新青年》为背景的悼亡或怀旧之作。而不管是追忆者,还是被追忆者,均为当时知名度极高的文人学者;不难想象,作为贯串线索的《新青年》,如何因此激起好奇心及阅读热情。正是在此背景下,1936年,上海亚东图书馆和求益书社联合推出重印本《新青年》。
约略与此同时,身陷囹圄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总司令”陈独秀,也引起世人的普遍关注。亚东图书馆不失时机地将《新青年》上陈独秀的文章汇编成册,以《独秀文存》名目出版(1933年),并敦请德高望重的蔡元培撰写序言。蔡序提及陈独秀任北大文科学长后,如何与沈尹默、钱玄同、刘半农、周作人、胡适等密切配合,在《新青年》上发起新文化运动。接下来,蔡先生这样评价陈独秀的文章:
这部文存所存的,都是陈君在《新青年》上发表过的文,大抵取推翻旧习惯、创造新生命的态度;而文笔廉悍,足药拖沓含糊等病;即到今日,仍没有失掉青年模范文的资格。我所以写几句话,替他介绍。[28]
既想保护陈独秀的安全,也希望忠实于历史,在此前后,蔡元培多次在文章中刻意强调陈独秀在新文化运动中的巨大贡献[29]。
1937年8月下旬,陈独秀因抗战爆发而提前出狱。三个月后,陈撰《我对于鲁迅之认识》,回忆此前一年去世的鲁迅,也是从《新青年》落笔:
鲁迅先生和他的弟弟启明先生,都是《新青年》作者之一,虽然不是最主要的作者,发表的文字也很不少,尤其是启明先生;然而他们两位,都有他们自己独立的思想,不是因为附和《新青年》作者中那一个人而参加,所以他们的作品在《新青年》中特别有价值,这是我个人的私见。[30]
此文之所以值得格外关注,不只是因其表扬鲁迅的先进思想与幽默文章,更使得我们所勾勒的1933—1937年间《新青年》同人的“大聚会”,得到完满的结局。
当然,此后周作人以及胡适的“《新青年》叙事”还在继续;但即便只有1930年代的这些叙事,已经足够让《新青年》流芳千古了。微拉·施瓦支在《中国的启蒙运动——知识分子与五四遗产》中,提到变幻莫测的“五四‘回忆史’”,即五四运动的参加者、观察者和批评者都是“有选择地运用他们的回忆”:
每当救国的压力增强时,他们更多地回忆政治方面的内容;每当社会气氛有利于实现知识分子解放的目标时,他们就回忆适应启蒙的需要开展的文化论战。[31]
回忆过去,往往是为了展望未来;五四运动实在太有名了,不免被各家各派所利用。寓言化、神话化、象征化“五四运动”的同时,也意味着这一段历史被工具化。
可仔细考辨,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关于五四运动或新文化历史的叙述,各家之间差异最小的,是关于《新青年》部分。举个例子,美国学者周策纵1960年在哈佛大学出版社推出的《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与中国学者彭明1983年初版、1998年修订的《五四运动》,政治观念与史学训练差别很大,但前者的第三章《运动的开始阶段:初期的文学和思想活动》与后者的第五章《启封建之蒙——“五四”前的新文化运动》,对于《新青年》的创办经过及历史功绩的描述,却颇为接近。[32]其实,道理很简单,因为《新青年》同人的自我建构已经相当完整[33],不容你随便扭曲。
谈论《新青年》之历史功绩,从文学史,还是从思想史、政治史角度立论,会有相当明显的差异。本文综合考虑《新青年》同人的自我定位、后世史家的持续研究,以及我对“五四神话”的独特理解,希望兼及思想史与文学史——首先将《新青年》还原为“一代名刊”,在此基础上,发掘其“思想史视野中的文学”所可能潜藏的历史价值及现实意义。
[1] 胡适:《回顾与反省》,1922年12月17日《北京大学日刊》。
[2] 吴宓:《论新文化运动》,《学衡》第4期,1922年4月。
[3] 同上。
[4] 梅光迪:《评今人提倡学术之方法》,《学衡》第2期,1922年2月。
[5] 吴宓:《论新文化运动》,《学衡》第4期,1922年4月。
[6] 爱真、独秀:《五毒》,《新青年》第五卷第六号,1918年12月。
[7] 《胡适口述自传》第七章,《胡适文集》第1卷318—322页。
[8] 参见《〈新青年〉编辑部启事》,《新青年》第六卷第二号,1919年2月。
[9] 参见拙文《首都的迁徙与大学的命运——民国年间的北京大学与中央大学》,《文史知识》2002年第5期。
[10] 参见胡先骕《评胡适〈五十年来中国之文学〉》,《学衡》第18期,1923年6月。
[11] 参见《尝试集》初版、再版和四版的自序,以及《谈谈“胡适之体”的诗》(《自由评论》第12期,1936年2月)。
[12] 参见拙文《经典是怎样形成的——周氏兄弟等为胡适删诗考》,《鲁迅研究月刊》2001年第4—5期。
[13] 刘半农:《初期白话诗稿·序目》,北平:星云堂书店,1933年。
[14] 参见阿英《〈中国新文学运动史资料〉序记》,《阿英文集》137—138页,北京:三联书店,1979年;茅盾(清)《十年前的教训》,《文学》第4卷第4号,1935年4月。
[15] 郑振铎:《〈中国新文学大系·文学论争集〉导言》8页,《中国新文学大系·文学论争集》。
[16] 参见杨志《“史家”意识与“选家”眼光的交融——〈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研究》之“在‘分期’问题上的冲突”一节,北京大学硕士论文,未刊稿,2002年。
[17] 蔡元培:《〈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10页,《中国新文学大系·建设理论集》。
[18] 参见刘禾“The Making of the Compendiun of Modern Chinese Literature”(Translingual Practice,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995)、温儒敏《论〈中国新文学大系〉的学科史价值》(《文学评论》2001年第3期)、罗岗《解释历史的力量——现代“文学”的确立与〈中国新文学大系〉(1917—1927)的出版》(《开放时代》2001年5月号)。
[19] 《〈自选集〉自序》),《鲁迅全集》第4卷456页。
[20] 《我怎么做起小说来》,《鲁迅全集》第4卷512页。陈独秀在五四时期,确曾极力敦促鲁迅从事小说写作,如1920年3月11日致周作人信:“我们很盼望豫才先生为《新青年》创作小说,请先生告诉他。”同年8月22日信:“鲁迅兄做的小说,我实在五体投地的佩服。”(水如编《陈独秀书信集》251、258页,北京:新华出版社,1987年)
[21] 《〈守常全集〉题记》,《鲁迅全集》第4卷523页。
[22] 同上书524—525页。
[23] 《忆刘半农君》,《鲁迅全集》第6卷71页。
[24] 《忆刘半农君》,《鲁迅全集》第6卷71—72页。
[25] 参见钱玄同《亡友刘半农先生》(1934年7月21日北平《世界日报·国语周刊》)及《刘半农先生挽词》(1934年10月13日北平《世界日报·国语周刊》)。
[26] 知堂:《半农纪念》,《人间世》第18期,1934年12月。
[27] 蔡元培:《哀刘半农先生》,《人间世》第10期,1934年8月。
[28] 蔡元培:《〈独秀文存〉序》,《蔡元培全集》第6卷271页,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
[29] 除上述《〈中国新文学大系〉总序》,还有《我在北京大学的经历》及《我在教育界的经验》等。
[30] 陈独秀:《我对于鲁迅之认识》,《陈独秀文章选编》下册564页,北京:三联书店,1984年。
[31] 微拉·施瓦支著、李国英等译《中国的启蒙运动——知识分子与五四遗产》307页,太原: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
[32] 参见周策纵著、周子平等译《五四运动:现代中国的思想革命》(南京:江苏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三章,以及彭明《五四运动》(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五章。
[33] “完整”不等于“完美”,作为当事人,《新青年》同人的“文学革命叙事”,自有其无法避免的盲点。比如,过于强调“反叛”与“断裂”,否定晚清文学改良的作用;对于《学衡》诸君以及所谓《礼拜六》派的讥讽,也有言过其实甚至强词夺理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