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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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久违了

冰是熟睡了的水,烬是死亡了的火……

南站到了,刹车片吱吱嘎嘎响着。窗外闪过大巴、栅栏和一群正在排队的人群。司机踩下刹车,车子停稳,打开车门,声音高昂地吼了句“南站到了,都下了哈!”。一股清爽的空气迎面扑来,陈强站在车门口深深吸了一口,走下大巴。

车站里喧闹无比。春节早已过了,但节日的气氛依旧很浓,因为还没结束的15天假期。假期似点燃的烟,变成了烟雾缭绕的样子;它被人们掐着,快要烧完,也许是给老天爷熏着了,所以中午太阳出来后的天空依旧朦胧。

阳光炽烤下的雾气刚有点散去,大地上火柴盒的屋子里的人们已经洗漱干净,一家老小身着新衣匆匆走出家门,这是个喜庆的日子。

这是正月上旬,大年初几,是中国最热闹的一段日子,也是孩子老人们最喜欢的日子。

一年到头,忙碌了一年的人们终于有了闲暇时间来走亲访友,提着包装精美的大包小包礼品,脸上带着幸福的笑,三五几个围在一起寒暄,言语之中都是对许久不见的人的期盼和对来年的向往。

陈强站在车站广场中,看着人来人往,脸上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挂上了笑,深吸一口冷气,对着麻木的双手呵着,跺了跺脚,混入人群中,慢慢消失不见。

陈强没有回家过年的习惯,不然,他也会像车站里的那些人一样,这会也在排队搭车“走人户”。

“走人户”是华夏大地很多年来的传统,自从有了春节以后。也不是说,没了春节这个节日,人们就不走人户,但相对于其他节日,春节这个节日,人们出行的次数是频繁和密集的。

这种行为覆盖了生活在腾冲的热带雨林里一直到漠河的冰天雪地里的人们,甚至海外华人也在肆意庆祝着春节。

这是全球华人共同的节日。

于是人们纷纷涌出家门,去往车站,那里有他们可以搭乘的班车和列车,从而造成了每年一度的“人类大迁徙”盛状——春运。

27岁的陈强也是“春运”这场大迁徙中的一员,他从东南滨海温暖的城市,一路坐车北行,终于回到了这个生活了20年的西南“寒冷”的小县城。

他家位于成都平原的东北部边缘的丘陵地带,涪江的支流凯江的冲积小平原上,凯江从村子的北边流过,带来了水源和肥沃的土壤。

这里属于亚热带季风气候,也在零度分界线以南,最冷的天的温度也在零度以上,但相对于东南滨海城市的温暖,这个小县城的温度是有些低了。

沿着凯江而建的沥青路,蜿蜒的穿过几个村子和山头,路两旁高大的行道树白杨,盘根错节的枝丫此时早已光秃秃的,白褐色饱含树脂的树皮在阳光的照耀下泛着刺眼的白光。

沥青路附近田地里看不见农夫忙碌的身影,小麦苗和油菜苗嫩绿的叶子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结晶。田间偶尔有几条哈着嘴伸着舌互相追逐的土狗,陈强从它们的嬉笑打闹中感受到了快乐,这是个牲畜都要庆祝的季节。

从县城南站到陈强家的距离并不远,大致二十里的路程,好不容易挤上回家的班车,陈强身体贴着班车的车窗站着,手紧紧的抓住从车顶延伸出来的冰冷不锈钢管扶手,似有心事的看着窗外飞逝的景象。

耳边熟悉的方言,拥挤的人群,慢悠悠的班车,好像又回到了八年前跟着父母去走亲戚的场景。

陈强有一种仿若隔世的感觉,热闹是他们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班车在催促和谩骂声中晃晃悠悠停在了陈家坝村的村口,破旧的车门猛的打开,一个背着迷彩包的青年,像是逃似的,窜了出来。

陈强背着沉重的迷彩包强忍着难受,捂着嘴往路边走了两步,然后转身目送车上像拉丁鱼罐头的人们,慢慢的随着班车驶远。

他从裤兜里摸出瘪皱的烟盒,掏出一支皱巴弯曲的烟,用手捋直了,随后含在唇上,眯起眼低着头左手护着打火机上橘红的小火苗,把嘴上的烟凑了上去,用力的吸着,随着一口白烟吐出,把胸口那股子恶心压了下去,这才又迈动双腿慢慢的向村里走去。

陈强的家离村口大约有一千来米,位于村子南方的矮山山脚下,房子的后面是一条贯穿村子东西向的水泥路,隔着水泥路是一个一亩大却又干涸的鱼塘,门前一条两米左右的小路与水泥路相连,成了个“丁字路口”。

丁字路口旁的几块黄沙大石上坐着几个邻居,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聊天打屁,身边围绕着几个玩耍的孩子。

陈强在这里生活了20年,是眼前这座平房的主人,当然,这座平房以前还有其他的人,只是八年前都走了。

陈强站在破败的铁门前,看着蛛网密布灰尘落满斑驳的红色铁门,一阵恍惚,手里却又急促的摸着兜里的钥匙。

“强娃?你回来了?”听见身后的响动,坐在石头上晒着太阳的一个身影转过身看向陈强,嘴里发出惊呼,有些不敢相信,但语气中又有些惊喜。

老迈的身躯因为激动有些颤抖,挣扎着想站起来,可因为坐太久的缘故,一时竟有些踉跄,又坐回到石头上。

黝黑老树皮一样的脸上挂着惊喜,浑浊的双眼泛着泪花。

陈强闻声,转头看去,盯着老人看了几秒,重重的出了一口气,扫去心中惆怅,语气欢快的打着招呼:“嗯,我回来了。幺爷爷,在晒太阳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人哆嗦着嘴唇,一脸欣慰。

“太爷爷,这个长得又高又凶的叔叔是谁啊?”老人身旁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仰着头看着老人,指着陈强奶声奶气的问着。

“这是你强舅舅,你二爷爷家的儿子!”

“是那个你们常说起,又摇头叹息死早了的二爷爷吗?”

老人闻言,愣了愣,想起自家三哥家的二儿子,那个早逝憨厚老实能干的亲侄子,又看了看不远处和侄儿长相有五六分相似的陈强,点点头。

“嗯!”

陈强听着俩人的对话,脑海里浮现出一个高大又模糊的身影,随后摇摇头,推开大门,走进院子。

老人看着陈强走进了屋,连忙扯着嗓子喊道:“强娃,等会儿过来吃饭,我喊你幺婆婆把你的饭煮着!”

“好,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