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试香在于精,而不在于多,繁杂的气味纠缠在一起,反而会被忽视和遗忘。
图书馆里人满为患,姜临找了个空位坐下来,按照骆叶的思路将昨天的实验报告重新捋了一遍,该查阅的资料一本不落地看了。她刚做完,许蓁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四周太过安静,不方便接电话,她抱着一堆书去借阅室还了,出了图书馆大门,正准备回拨过去,一条短信就进来了。
“姜临,我现在在蒋图南的宿舍楼下,你要不要过来,咱们一起去看看他?”
姜临犹豫了一秒,低头回了个“好”字。她到的时候,许蓁蓁正在男生宿舍楼底下的长椅上坐着。见她来了,许蓁蓁拉着她就要进去。
听说研究生的男生宿舍也在这栋楼,姜临站在楼口望了一眼,连研究生宿舍的栏杆都没来得及认清,便被许蓁蓁拽了过去。
男生宿舍比姜临想象中的要干净,进门的时候蒋图南还躺在床上,认出是姜临来了,赶紧下床将丢在椅子上的脏衣服塞到桶里,放到厕所,顺便把宿舍里的几个室友赶了出去。
宿舍里有股清新剂的味道,夹杂着些许烟味。靠近墙根的那张书桌应该就是蒋图南的,上面放着一个相框,是高中毕业那会儿他们仨拍的合照。许蓁蓁也瞧见了,“呀”了一声,指着相框里的照片说:“怎么最后洗出来的是这张,我的脸最大了。”
“还好意思说。”蒋图南洗了两个苹果过来,给她们一人递了一个,“当时就你缩在最后面,跟只乌龟似的。”
许蓁蓁没否认,也不承认,撇撇嘴,不说话了。
姜临等他俩闹完,才开口问蒋图南:“你还好吧?”
许蓁蓁插嘴:“你看他那贫样,像有事的人吗?”
姜临笑了:“没准是内伤,一般人看不出来。”
许蓁蓁咬了口苹果,抽了把椅子坐下,视线在整个屋子转了一圈,嘀咕道:“原来男生宿舍也没那么差嘛,没有传言中那样‘牛鬼蛇神’。蒋图南,你怎么不把你女神的照片贴在墙上勉励自己?看着怪单调的。”
蒋图南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道:“别尽用你污秽的思想祸害人,再把姜临带坏了,唯你是问。”
“她哪还需要我带啊,就昨天那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打架高手,我都被惊到了。”许蓁蓁说到这里,对后面的事情产生了好奇,问姜临,“后来怎么样了?”
蒋图南也看了过去。
“没,解决了。”
“哦。”许蓁蓁没再问了,只是感叹了一句,“想不到骆学长还有几把刷子。你说,他整日泡在实验室里,哪儿学的那些功夫啊,以一敌众什么的,比电影里演得还要好。”
姜临失笑,隐约听见走廊外有人在叫“骆学长”,被叫的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嗓音里有疲倦的味道。她低着头仔细去听,甚至能分辨出哪个脚步声是他的,想象着他那副慵懒的表情。
那细微的甚至可能来自她幻觉的声音不断地刺激着她的神经。她想见他,想跟他说话,哪怕他总是一副凶人的语气,那也是很好的。
骆叶倒不知自己这么能撩人心神。他从二楼上来,不知何时齐衍跟过来了。齐衍的性子一向很野,他老爸给他安排进南大是想困住他,顺便磨炼一下他的性子,谁知这人依然天天往校外跑,事情都给同事做了。
骆叶站定,扭过头,闲闲地看了齐衍一眼:“你又无聊了?”
“这次是有正事。”齐衍扯了扯他,压低了嗓音,“上回你让我追查的ID有线索了。”
骆叶这才正色,刚踏上台阶的脚悬空,转身下楼:“找个安静的地方说。”
初秋时节,校园里银杏叶落了一地。
骆叶眸色淡淡:“是佟家旗下的那家小公司吗?”
“嗯,你预料的没错。我派出去的侦探有回复了,近几年,它确实是佟家掌握市场动向的秘密窗口,旗下产品不少剽窃的信息都是靠它得来的。没想到手伸得这么长,连你的香评网站都敢一字不漏地复制,也怪你这几年做得太出色了,人家才嗅着味找过来了。”
骆叶:“这不就是我当初做这个网站的目的吗,鱼上钩了是好事。”
齐衍:“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要直接出面吗?”
骆叶扯了扯嘴角,眼里闪过一抹笑意,颇有兴趣地道:“不用,再等等。”他的眼尾扬了扬,“可以放点风声出去,现在被佟家打压的公司不少,我想他们会很高兴的。”
“嗯。”齐衍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两罐可乐,抛给骆叶一罐,自己开了一罐,刚凑到嘴边,又放下,“昨天我跟我爸去参加佟家酒会,佟瑾之竟然邀请了姜昕城。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你说他一个教授,跟这流氓公司能扯上什么关系?”
骆叶喝了一口可乐,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了下去:“这不稀奇,姜昕城是这方面的研究专家,他们之间的合作一直没断过。”
齐衍挑眉:“你早就知道?”
骆叶没否认。
“那你查的事情会不会跟佟家也有关系?”
骆叶低头沉吟了半晌:“也许。”
“目的呢?”
骆叶冷笑:“总不过是跟利益挂钩。”
齐衍叹了口气:“生意场上的虚虚实实,背后指不定多龌龊。”
“你这句话可把你爸也涵盖了,说不定以后你也要继承家族事业,成为大企业家。”
“算了吧,他一句话能拐十个弯,我可学不会万分之一。再者,他总说我不是那块料,没你有出息。”
骆叶点头:“这倒是实话。”
齐衍听不得他炫耀的语气,狠狠踢过去一脚:“你小子还得寸进尺了。”
骆叶后退一步想躲开,一转身,一个女生撞进怀里。骆叶扶住女生的肩膀,站定,认出对方来。
先尖叫出来的是许蓁蓁,她跑过去扶住姜临:“啊!你的裙子!”
骆叶这才留意到,易拉罐里的可乐洒了一半出去,全洒在了姜临的裙子上。
齐衍也有点惊慌,找来纸巾递给姜临:“你没事吧?”
姜临一手捂着裙子,一手捂着眼睛。看来是可乐泼进眼睛里了。
骆叶几乎是提着姜临就往宿舍楼的方向走。他们上了三楼,直奔宿舍里的洗手间。
姜临感觉有凉水从鼻侧的眼角冲下来,受到刺激,她一个激灵。骆叶宽厚的手掌轻轻柔柔地覆过来,他沉声说:“别怕。”
姜临突然安静了,脑子里空空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她被骆叶放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睁开眼时房间里没人。
研究生的宿舍是四人间,但看得出来只有他一个人住在这儿,屋里陈设简单,连她面前的桌子上都只摆放了一台电脑和一个纯白水杯。
衣柜半敞着,里面的衣服大多是黑白色系的。衣柜上是一个木制架子,上面摆放着一个香水瓶,姜临把瓶子拿起来闻了闻。忽然,背后传来骆叶的声音:“看来是好了。”
她顿时一骇,还未转身,骆叶已经过来了,贴着她的背靠近。姜临如芒在背,手里的香水瓶已被接了过去,放回木架子上。
姜临理亏失言,又觉得两人距离太近。他的呼吸是烫的,灼烧着她的后脖颈。
她低头想从他右手手臂下的空隙逃出去,却被堵了回来。她又转向另一边,他似是有意将左手抬起来撑在衣柜上,彻底将她圈禁起来。
这算什么,背咚吗……
所有出口都被封住,她又动弹不得,站到腿都麻了,她艰难地活动了一下脚,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让、让我先出去。”
骆叶静默了几秒。看着姜临这个样子,他莫名想笑。
后背被他贴得有点紧,一股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热气,蔓延到她的四肢。她是谁?她在哪儿?乘法口诀表怎么背的来着?真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
骆叶没有一点要放开她的意思,她豁出去了,转过身捂着眼睛求饶:“我眼睛疼得厉害,可能要去医院看看。”
骆叶俯视着她,眉峰微挑,似笑非笑:“演技太差。可乐里只含有少量的磷酸和碳酸,刺激性并不强,而且刚才我都给你冲掉了,你好意思说自己是化学系的?”
姜临憋着一口气,把捂着眼睛的手放了下来。这种时候她哪儿还记得住这些。
就在姜临快要不能呼吸的时候,骆叶松开了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东西朝她扔过来。姜临两只手接住,是眼药水。难道骆叶出去半天,是给她买这个?
她低头看着平淡无奇的盒子,心头竟泛出蜜来。
骆叶揉揉鼻子,不经意地瞟她一眼:“你今天又乱喷了什么?玫瑰跟血橙味叠在一起,难闻。”
姜临挠挠头。上次他说难闻的柚子味是她的沐浴乳味道,所以她今天特地选择香水来盖住,结果还是被嫌弃了啊。
“骆学长,你的嗅觉一直这么灵敏吗?”
骆叶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脑,半晌才道:“哪有人是生来就会的,我也是别人带出来的。”
姜临惊喜:“是吗?那肯定是大师级别的人物,真想见一见。”
“没机会了。”他回头看了她一眼,鼠标在屏幕上乱点了一通,好一会儿才回道,“他已经去世了。”
日光将他的下巴轮廓勾勒出几分落寞,他明明歪着头,姜临却似乎看清了他的表情。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宿舍里空气静止。半晌,她想到了什么,说:“改好的实验报告我发到你邮箱了。”
“嗯,看见了。”
姜临等待着他下一句的评语。
一秒过去,两秒过去……
骆叶瞥向一边:“还好,你没我想象的笨。”
姜临像是被捅了一刀,当着她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骆叶:“你瞪着我干吗?”
岂敢。
姜临指了指墙上日历上被画圈标注的日期:“我是想问,上面那场试香会是在北市吗?”
“嗯。”骆叶不咸不淡地回道,看了她一眼,“你想去?”
姜临若有所思地点头。她回去找爸爸要张票,说不定还能假装偶遇一下。
她正想着,骆叶起身,从书架上抽出一张邀请函,递给她:“地方比较远,你要是找不到位置,可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带你进去。”
姜临愣了愣,伸手接过,道了声:“谢谢。”
她打开邀请函,发现邀请人上面写着“骆叶先生”,是VVIP座位。她犹豫了一下,问:“那你呢?”
“我不用,这次的项目是我跟这个集团合作的,可以混个脸熟。”
还以为他要让自己一个人去,幸好。回去了得多翻些资料,免得被他看出自己是外行。姜临这样打算着,这时,骆叶的手机响了。
骆叶看了下来电显示,皱眉,最终还是接了:“什么事?”
姜临觉得自己现在干站着无用,便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一只手就从后背伸过来揪着她的领子将她扯了回去。她被勒得气都喘不过来了,连退几步后,转眼看向骆叶。
骆叶打电话的手势跟语气没变,姜临判定电话那头一定是个女生。两个人近得只有一臂的距离,她又闻到他身上浅浅淡淡的体香,小脸通红。
姜临等骆叶看向自己,才用唇语告诉他:我快被勒死了。结果他手上用力,勒得更紧了。姜临放弃挣扎,等着他打完电话。
终于,骆叶关掉屏幕,将手机放回口袋,睨了她一眼:“你打算就这么出去?”
姜临顺着他的视线低头,就见被可乐洒湿的衣服在太阳下显得更透了,连内衣的颜色都很分明。她一脸羞窘,双手捂着胸前。
骆叶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挡的,你裸奔我都没兴趣。”
姜临:“……”
骆叶从衣柜里找了件衬衫丢过去,不偏不倚地落在姜临头上:“自己套外边。”
姜临穿好衣服后和骆叶下楼,此时正值午餐时间,整栋宿舍楼里活跃的人多了些,上上下下的男生的视线都忍不住往两人身上飘,暧昧意味尽显。骆叶依旧神色寡淡,半敛着眼皮,睫毛浓密得像一座森林。
姜临心想:他安静的时候才最好看呢。
商艺正等在男生宿舍门口,见骆叶出来,她笑吟吟地走过来,视线触到姜临身上,挑挑眉,眼中“你不想活了,敢勾搭我喜欢的人”的意思很明显。尽管当着骆叶的面,商艺还是和和气气地跟姜临打了声招呼,语气却是不爽的。
“骆学长,我爸妈寄了些北京的特产过来,我专门送过来给你尝尝。”
商艺的笑容舒展开来,像一朵在合宜的季节里盛放的花。
骆叶看也不看她,冷冷地道:“说了不要,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商艺还坚持着。
姜临夹在中间听着难受,拢了拢宽大的衬衣,往女生宿舍的方向去了,脑子里却还在想着他到底收没收呢。
姜临回到宿舍,沾到床就瘫了。
手里的邀请函被她攥得紧紧的,她瞅了两眼上面的活动时间,又看了看墙上贴的课表。周三的晚上,正好没课,天助我也。她仰着头,兴奋地在床上抖腿。
从门外进来的白露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您这扮演蜘蛛呢。”
姜临:“……”
姜临等在阶梯教室的门口,低头看了下时间。离试香会开始只有一个小时了,偏偏这堂课来了几位校领导视察,原本已经到了下课时间,只因她是课代表,需留下来锁门。她怀里还抱着《化学概论》,想来没时间回宿舍一趟了,于是将书本搁在课桌上,做足耐心等待的模样。
这栋楼是去年新修的,采光并不好,再加上教室的灯已关掉一半,所以后面的座椅匿在了昏暗里。讲台上的几位老师还在交谈,姜临百无聊赖地朝走廊外望了一眼,意外地看到了骆叶。他也没走,一身西装革履,跟以往散漫的形象很不一样,剑眉星眸,似笑非笑。
骆叶面前站着的似是南大电视台的人,拿着话筒不知道在问些什么。
姜临想起了几天前的风云事件,研一的某位学长的论文上了美国一本数一数二的刊物,连剑桥的教授在接受采访时也对其赞赏有加。那位学长大抵就是他吧。
如此出风头的骆叶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他神色淡淡,平静地注视着镜头。他的五官不是眼下时兴的那种好看,他整个人就像是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清秀中多了份儒雅。
经过一场暴雨后,走廊外的天空阴沉沉的。那高大挺拔的身躯挡住了灰暗的光线,远望过去,灰颓的建筑也跟着明亮了些许。
姜临驻足了片刻,心想:要不要等采访结束了,再约他同去试香会现场?
下一秒,骆叶的目光移过来,看见了她。对面的男生眸光闪动,姜临也不自觉地抿了一下嘴角。
这时,一直在教室里攀谈的老师走了出来,冲姜临使了下神色。她会意,进去关了多媒体,然后就着走廊的灯洒下的昏暗光线,从一堆钥匙里找与这扇门合宜的那把,宿舍的钥匙也掺在里面,她一时没拿稳,其中一串掉在了地上。
余光里多了一双皮鞋,姜临顺着它看向它的主人。她的脸上倏然多了块阴影,随即向下移去。等她反应过来,骆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他的手指异常白皙,大约是常年在实验室里很少见光的缘故。
姜临愣神的同时,手的主人不耐烦地摇了摇钥匙。她惊醒,双手接住钥匙。骆叶那双寡冷的眸子眨了眨,似乎有意无意地笑了一下。
姜临还未开口,他便出声:“怎么这么晚?”
话里责怪的语气,让她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一直在等自己。
“有事耽误了一下。”她问,“咱们现在出发吗?”
骆叶挑眉:“你要是不想去就随便。”
语气回归正常了。果然,这个样子才像他。
姜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锁好门,转身跟上那个不可一世的背影。
学校离地铁站不算远,但走过去的路上却下起了蒙蒙细雨。路上几乎没什么行人,主干道上的泥浆都被冲刷到人行道上。走了一段距离,姜临的鞋沿已沾满了泥巴。
姜临怕弄湿了书,便将它们紧紧抱在怀里,一路小跑着跟上去。骆叶没有一点要等她的意思,自顾自地刷卡,进了车厢。
他就在门口站着,姜临也跟着过来,没有扶手可以抓,她便倚在门上。
他凝眸望着姜临。虽说雨不大,但她一路上似乎也淋了不少雨,长发到现在还蒙着一层雨气。她低垂着头,夹在耳后的头发散下来,挡住了面容,只有鼻翼上那颗小小的痣随着车厢移动在发间若隐若现。
不知不觉间,地铁已行到了下一站,地铁突然停住,姜临一下重心不稳,但没摔倒。她低头,瞅见骆叶的脚不知何时滑到她的脚边,恰好抵住了她。她愣了个神,就被边上的骆叶拉了过去。
冷冽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没听到广播里说不要靠在门上?”
姜临顿了一秒,侧着身子退了一步。她虽然略显狼狈,但依然不忘教养,开口时细若蚊蚋:“我的衣服湿了,怕把水弄到你身上。”
骆叶感叹着这姑娘真难伺候,眉毛拧成了结:“让你过来你就过来,哪那么多废话。”随后他又伸过去一只手臂,冷冷地挤出两个字,“抓着。”
姜临顺从地扯住他的袖口,这才见他眼里的郁色散去了些,还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突如其来的靠近,她一下离他温热的胸膛更近,鼻子里盈满了那熟悉又陌生的体香。那股奇特的味道进入胸腔,仿佛将她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浸透了个遍。她红着脸将视线侧了侧,却觉得两颊上的温度比之前更甚。
他西装里的白衬衣不知是什么时候蹭上水渍的,虽不算多,但腹肌形状已隐约可见,这……分明就是湿身诱惑。
她收回视线,再不敢挪过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就在姜临如此默念的时候,目的地到了。人流一下涌进,骆叶的手掌在姜临的手腕上绕了一圈,反手抓住她的手臂。
姜临的注意力没在这上面,她只觉得随着空间的转换,终于能正常地呼吸了。直到出了地铁口,她才发现骆叶还牵着自己,一时间她一口气顺不过来,疯狂地打起了嗝。
大概是她发出的声音太大了,骆叶扭头看了她一眼。
姜临觉得自己此生的丑都在这个人面前出尽了。
好在试香会现场离地铁站不远,银河SOHO的大厦很快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大厦的门口似乎有别样的风景。一大群女生围观的现场,主人的视线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然后拨开人群朝骆叶挥了下手。
姜临想起来,这个人她在骆叶的宿舍楼下见过。桀骜中带着点洒脱,是姜临对齐衍的第一印象。
齐衍指了一下手腕上的卡地亚,开玩笑道:“这个点来,咱们还不如直接去撮顿火锅得了。”他扭头看见边上的姜临,又笑了,“我说呢,把车丢给我,自己艳遇去了。”
姜临的脸更红了,连连摆手解释:“不是不是,顺路而已。”
“又见面了。”齐衍跟姜临打招呼。他倒没觉得这有什么,这么多年,骆叶号称禁欲系男神,现在也是得有人攻下他了。
他想到了什么,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玫瑰,递过去:“见面礼,刚刚给人变魔术剩下的。”
骆叶将姜临往自己身后一揽,挡在齐衍献出的殷勤前:“少耍这些把戏。”
齐衍撇撇嘴,耸着肩将东西收回,戏谑道:“行啊,都护上了。”
骆叶没理他,转身对姜临说:“你先进去吧。”
姜临先进去了,骆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大厅里,齐衍脸上浮起一抹别有深意的笑:“哎,万年冰山开窍了?”
骆叶没有理他,径直进了会场。
此次举办试香会的本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众品牌——森时,但几个月前媒体已发布消息,森时被佟家收购,它攀上这棵大树,名头一下高涨。前来参加试香的除了一些香评自媒体,连跟佟家有各种合作的知名企业也派人到场,俨然成了一场业内交流会。
香水屋里摆放了数百款香水。姜临有些懊恼,以往父亲有意带她去一些小型的试香会,但都被她拒绝了,因为她并没什么兴趣。她俯身靠近香水展览架,找到一款小雏菊的香水,喷了些在试香纸上,低头仔细品味着其中的前调跟后调。
这款香水酸酸甜甜的,味道很清新。调香师在调制这款香水的时候,内心一定是甜蜜的吧,或许正经历着爱情。
姜临人生中第一次想到“爱情”这个词,脑海里浮现的画面却是在化学实验室里,骆叶突然出现,一副横眉冷对的模样。他薄唇冷毅、眉梢寡淡,似乎从没笑过。
姜临想象着,手不自觉地伸到另一边,抓起香水瓶对着试纸喷了数下。一抬眸,刚好撞见骆叶从对面过来,两人之间隔着四五步的距离。
姜临心想: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控制面部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没停。
“你别告诉我你在集邮。”这道清越的男中音,如果去掉里面的鄙夷,一定会更加动人。
姜临“啊”了一声,意识到了手上的动作,赶紧将香水瓶放回展览架。
“就算你不喜欢它,也不必这么刻意浪费。”
姜临来不及辩解,因为会场的灯亮了,骆叶正站在一盏吊灯下,英姿玉立,郎艳独绝,举世无双。她露出一抹仓促的笑,拂动手中的试纸嗅了嗅。然而鼻子仿佛失灵了,什么味也闻不出。
骆叶的步子顿了一下,眸子斜向她:“试香在于精,而不在于多,繁杂的气味纠缠在一起,反而会被忽视和遗忘。”
姜临点头。她再抬头时,骆叶已离开了,他被请到了会场中央。主持人在介绍他身份的时候,给予的头衔是此次试香会的特别来宾,也是这里展示的大部分即将上市的香水的调香师。
姜临环视了一圈,原来展览架上这些琳琅满目的香水都是骆叶亲手调制出来的。
姜临回首望去,她曾见过骆叶身上的许多气质,深沉的、狂妄的、冷漠的,但从没见过他像现在这般,在谈及香水时自然流露的温柔。他仿佛是天生的绅士,为调香而存在。而她却已不知不觉地走进他这座迷宫,自以为找到了出口,但又出现在了另一扇门里。
“很感谢各位的光临。”骆叶清了一下嗓子,俊眸一转,“普鲁斯特曾说:气味会唤起记忆直达情感。那么气味所唤起的记忆真的更久远吗?正是基于这个疑惑,我们推出了这期‘怀旧’主题的产品,希望大家在其中找到属于自己记忆中的味道,回到遥远的过去。”
他深鞠一躬,长长的嘴角线舒展开来。
台下掌声如雷。
骆叶从台上退下,齐衍跟过去,猛捶了下他的肩膀,感叹道:“可以啊,谁能想到如此成熟的青年才俊竟然只是个学生。哎兄弟,我爹可发话了啊,说什么也要把你挖去他的公司。”
“少贫嘴,该来的人来了没有?”
齐衍轻轻一笑:“这种盛会怎么会少了佟瑾之?还有,我准备了一场好戏。”
骆叶扭头,提醒他:“别玩过了,见好就收。我们这次的目的只是在佟瑾之的面前露个脸,之后他自然会登门拜访。”
“明白,我怎么会坑朋友呢?”齐衍压低了嗓音,“那我先去准备了。”说完,他转身出了会场。
“骆先生。”一道浑厚的男声响起。
骆叶回眸。
来人一身高档西装,却不是他要找的人。
“早就听说骆先生是业内新秀,果然眼力和魄力都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过奖。”
男人见骆叶转身要走,又唤住了他。
骆叶眉梢挑起,问:“有事?”
那人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佟氏集团董事长秘书,想代表我们董事长邀请骆先生面谈,不知道您是否有时间?”
骆叶看向那人的身后,不远处站着的男子也朝他看过来,那面容,与记忆中别无二致:“不好意思,我不太感兴趣。”
“骆先生,我查过,您目前还在读书,这么大笔学费跟研究基金很有负担吧?据我所知,您一直是自己负担学费……”
“那些钱我在大一的时候就挣够了。”骆叶讥讽道,“贵公司谈生意只会用钱砸吗?如果要跟我合作,不妨拿出诚意来,派个底下不知轻重的人来就免了。”
男人的脸色一下变得煞白。
骆叶面上的淡笑似有似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