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颗兰花佑你平安
“打上消炎药,退烧针,拿绳子来”林医生对最后进来的护士吩咐。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护士急急急来。
“拿绳子做什么”赵峰问道。
“刮掉腐肉”林医生回答,看了眼眼前这对夫妻,男的冷着一张脸,而女的只是弱弱的掉着眼泪。
护士准备好一切,又叫了两个在值班的护士,看着她的手,红了眼“林大夫”,林大夫看着女孩的双手,用手摁了摁指尖“化脓了,得割开处理,赶紧的,别愣着了,要是血坏死就没救了”。
护士擦去眼泪,在她瘦弱的手背处扎了针,赵峰拿过绳子紧紧把这个女孩绑在了床上,“你们对我孙女做什么?”胜翠芳气喘吁吁出现在门口,扶着门框缓着气。
“妈,你怎么来了”梁美娟哭着问。
“我要不来,你们还不把我孙女害死”胜翠芳心中惦记,今年是第七个年头,她知道自己不该愚昧,可就是担心,这是她心里的一个坎,拿了刚杀的鸡,去了闺女家中,才听邻居说起孙女昏迷不醒送来了镇里,火急火燎的赶来。
“你们为什么绑着我的孙女”胜翠芳质问。
“四肢指甲处化脓,长了腐肉,必须赶紧处理掉,可麻药没了?”赵峰解释,心有不忍。
胜翠芳摸着孙女的头,怎么几月不见瘦成了这副模样,“好”。
锥心的痛刺激昏迷的她迷迷糊糊中醒来,看见白色大褂在眼前,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你们是带我走的吗?”,这定是传说中的天使吧,这样是不是证明她不是一个坏孩子。
“嗯”疼痛让她清醒了一些,“乖孙女”,她听见姥姥在叫她,闭了眼再睁开,原来她还活着呢?应该高兴的事为什么心里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姥姥”。
“别怕,乖孙女,医生在给你治病呢?有点痛,你忍忍”胜翠芳出言安慰,心疼的眼泪直掉,她这么刚强的人也无法承受这样的残忍,削肉剔骨也不过就这样吧,她才七岁,七岁,到点错了什么。
王石磊动了动,看着身上的麻绳,举着刀的大夫,“还以为你们是天使呢?”
“坚强点,小姑娘”林大夫安慰。
王石磊点头,嘴里咬着护士递过来毛巾,忍着痛,这种痛十指连心,让她一度以为进了地狱,看的护士都不忍转过头去,林大夫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能忍痛的孩子,从都到尾没吭一声,昏昏沉沉,沉沉昏昏,不知是忍不住晕了过去,还是太过虚弱,醒了再痛,梦中在痛,我可以喊痛吗?她不止第一次这样问自己,可看到姥姥担心的眼,她又告诉自己不可以。
胜翠芳守了两天三夜,没离开一步,没和王建军及自己的闺女说一句话,她该埋怨谁,责怪谁,她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是不是当初不仅把女儿嫁错了人,也不该救这个孙女,她总叫她是乖孙女,没有加那个外字,是她打心里疼爱这个孩子,美丽的眼里,本该装满星辰大海,闪烁明亮,可如今却没了光彩。
胜翠芳把王石磊接回了家,说等好了再把孩子送回去,梁美娟看着年味满满的屋,没了女儿在身旁好像也冷冷清清了,王建军在院中五彩的树下站了很久,他想不明白对错,想不清该如何去爱一个人,也想不明白怎样当一个父亲,抬手看着几天前不小心割伤的手指还在隐隐作痛,而自己的孩子二十个指头血肉分离,又该是怎样的痛。
王石磊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这好像是她最安逸的一个节后,吃的饱,穿的暖,很安心,很安心,是不是还的多了,就能换来片刻安逸,她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瘦瘦的小脸长了肉,人也鲜活了起来,“乖孙女在看什么?”
“下雪了,姥姥”王石磊笑着回答。
“可不吗?等你好了,姥姥带你出去,不要着急”胜翠芳揉揉她的头发,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地瓜。
“哇,地瓜,姥姥那里来的”王石磊用手掌接过,因为姥姥裹在衣服里,此时还是温热的。
“你范奶奶家的,刚烤出来,让我给你带一个”胜翠芳回答,小心帮她拔了皮,用纸保住重新放回她手中。
“小心些,别烫到了,晚上姥姥给你做鸡肉炖土豆好不好”胜翠芳坐在她身边问道,宠爱的语气都变得温柔。
“姥姥”王石磊扁着嘴看着姥姥。
“怎么了,不喜欢咱们吃别的”胜翠芳笑着看这个她心头的宝。
“姥姥,在吃下去,春天你就没有鸡蛋吃啦”王石磊眨巴着眼,调皮的啃着手中的地瓜。
“不怕,吃没了姥姥在养”胜翠芳把王石磊抱起放到火炕上,“坐在这陪姥姥聊天”,厨房按了窗户,和屋里相连,王石磊坐在炕上刚好能看到厨房的全部。
“好”她乖乖回答,放下了手中的地瓜。
“怎么不吃了”胜翠芳看着她把地瓜塞回了自己的怀里问道。
“我已经吃过了,剩下的给姥姥和姥爷留着”王石磊笑着回答,小心拍拍怀中的地瓜。
胜翠芳心里被这个孙女点燃了温暖,她这样惦记着她,她同样用她的方式回应着她们。
“姥姥,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王石磊问着忙着烧火的姥姥。
“你啊,生下来就没气了,是姥姥把你范奶奶及时带到,才救了你的小命,当时你就那么一点点,姥姥抱在怀里啊,喜欢的不行,这就是咱娘俩的缘分”胜翠芳回忆着那天,看着一晃就已经长大的孩子。
“姥姥定是上天派来的神明”王石磊回答。
“哈哈,别乱说”胜翠芳的笑声传出屋外,可见她心里的开心“乖孙女,等你好了,姥姥带你去庙上拜一拜”胜翠芳提议。
“好啊,我还没去过呢?”王石磊有些兴奋的回答。
两人闲聊,笑声把这小屋染的温暖,就连屋外的雪都柔了很多,当你心中怀着暖意时,再冷的冰都会为你挂上温度。
一个月后王石磊终于爬上了山,燃了香,跪拜在了佛祖的脚下,学着姥姥的样子扣了头。
胜翠芳心中祈祷佛祖能护佑身边的孙女,保佑她无病无灾,平平安安。
王石磊足足在姥姥家呆了两个月,她没提起回家,虽然只有不到半里路程,如果这是她最美的时光,她只希望能在长一点在长一点,就停在这里,甚至庆幸自己病重。
可日子总要前行,任你在不愿它还是在催促你长大,梁美娟和王建军带了酒,拿了罐头走了进来,“妈”,两人叫到。
胜翠芳笑着把人迎了进来,她心中不满也不想在对着她们发泄,只希望他们能善待她的孙女,胜翠芳笑着送走了自己的孙女,却一人在屋内做了良久,擦拭掉眼中的泪“老婆子,刚刚遇见美娟他们了,怎么没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胜翠芳没有回答,看着老伴的模样,“看看你这模样,当初嫁闺女也没见你这般难过,就这半里的脚程,想了你就去看吗?”梁凤山安慰。
“你知道个屁?”胜翠芳把心中的伤怀都以另一种方式发泄给了梁凤山。
“还知道骂人,问题不大,一会我给你做点萝卜,吃了顺顺气就好了”梁凤山笑呵呵的回答。
本有些难过的胜翠芳瞪了他一眼,一声微叹,看着窗外,心中的难过也消去大半。
王石磊随父母回到了久别的家中,明明暖和的屋子,让她打了一个冷战,只觉得空空荡荡,四处冰凉。
梁美娟看着女儿已经好了的手,又心疼的掉了泪,“没事了,妈”,王石磊安慰,皱了下眉头,她的记忆力母亲总在不停的哭,满肚子的委屈,她不知怎么安慰,只能轻拍着她的背。
王建军还是没有话,一天也不在家,就这样王石磊安静的上学,依旧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她从第一名变成了中等生,说好不好,说坏不坏的成绩就像她的生活,她其实可以考第一名,可是又有谁会看,又有谁在乎呢?
春天的青青草,王志远自受伤后第一次来找她,王石磊有些拘谨,站在离他几步外“二妹,我要走了”。
“上哪里去?”王石磊拽着自己的衣角问道。
“我爸说搬到县里去,让我上个好一点的学校”王志远回答。
“大哥一直很棒,去个好的地方,定会更好的”王石磊笑笑。
“我明天走,你能去送我吗?”王志远问道。
“我……”王石磊犹豫了,她想去,可又怕去,纠结一会“好”,她最终答应。
王志远走后,她翻箱倒柜找着东西,想找个像样的礼物送给他,可找了很久她才发现,她什么都没有,又拿什么送给他。
天还没亮,王石磊起了身,摸索着上了山,王志远站着要离开的车旁不停张望,村里很多人都来送行,樊淑珍也不停擦着眼泪“到了那里照顾好自己,有事就给家里来电话”。
“嗯,知道了妈”王建国回答。
“志远,我们该走了”沈兰催促。
“在等等,在等等”王志远望着远处。
沈兰拉着他的手臂,让他上车,无奈他等了很久,她还是不愿意来送他,就在他脚踏上车的那一刻,“大哥,大哥”,他听见了王石磊的呼唤。
王志远挣脱母亲的手臂,转身看去,人群也顺着声音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脏兮兮的女孩奔跑而来,脸上身上的衣服都划破了,“二妹”,王志远跑了过去。
王石磊把提在手里的小桶递给了他,里面安静的一颗兰花,“大哥你不是说今年兰花开带我去看吗?我把它挖了回来,不知能不能养活。”王石磊笑着说。
王志远紧紧把花抱在怀里“二妹”,红了眼眶,只有她这个比他小了好多岁的妹妹,把他说的都记在了心上。
“把这扫把星拿来的东西扔掉”樊淑珍扯着脖子喊,几步来到他们面前,推开了两人的距离。
“我不”王志远紧紧抱着怀中的东西闪躲。
王鹏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一把夺过,把花摔在了地上,王志远气愤的怒吼,“这是我的东西,你们有什么资格,有什么资格”,第一次他无比愤恨,无比愤恨眼前的人,他咆哮着心中的怒火。
看着这样捧在手心里的孙子,樊淑珍不明白,怎么一沾到这小扫把星他就像炸了毛的刺猬,一定要维护,“她给的东西不吉利”樊淑珍拍着孙子的肩膀。
王志远甩开她的手,小心收拾地上的兰花。
“那是山里挖回来的,不算我的,应该……”王石磊小声解释,还没说完,一个巴掌落在脸颊,王鹏瞪着眼,拎着她的衣领“扫把星,总把我王家搅的鸡飞狗跳,这样你很满意吗?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
“你干什么,松手,松手”王志远奔上前来拉扯爷爷的手。
“你起来,志远,今天我非好好教训她不可”又一个巴掌打在她脸上,王石磊只觉得金星满天,脸上火辣辣的疼,“要不是你,志远能搬走吗?你害我一把年纪儿子孙子远离,要不是你,我王家怎么回破落,都是你方的……”他所有的不幸好像真的都因为一个孩子,越说越生气,又一个巴掌要落下,王志远狠狠咬在了他的手腕上,吃痛的他松了手,王石磊坐在地上,王志远牢牢把她护在身后,不甘示弱瞪着王鹏。
“好啊,好啊,反了天了”王鹏气的跺脚“这就是你的好儿子”骂着王建国。
“爸,这样闹好看吗?”王建国问道,没有埋怨任何人。
“是因为我,大哥才走的吗?”王石磊在他背后问道。
王志远心里一痛,有了年前的事,父母决定把房子卖了到县里生活,他闹也闹了,可无力改变,母亲只说那里的教育比较好,可他知道他们也怕,怕这个二妹真会带给他们什么不幸,因为他们赌不起,所以选择了搬走。
“不是的,是因为那里学校好,绝不是因为你。”王志远回头望着一直低着头的妹妹,不知她在想什么。
“哦,大哥多保重”王石磊低声回答,转身跑了。
“二妹”王志远看着消失的背影,一把擦去泪,小心收起了地上的兰花,母亲蹲下身想帮忙,也被他甩开,“别给你带来不幸,到时候又是二妹的罪过”,王志远冷冷的说道,小心捧着土,重新放回了小小的水桶中。
沈兰的手僵在空中,王建国把妻子扶了起来,拍拍她的肩膀,轻轻摇了摇头,“走吧”。
王志远拎着手里的兰花,谁都没看的上了车,他看到那双没有指甲的手划破了伤口,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疼不疼,还没和她说一声保重,还没说再见。
车子启动王志远回过头看着眼泪汪汪的爷爷奶奶“爷爷,刚刚抱歉,以后我无论怎样,请你们不要再责怪,牵扯二妹,她也是个人,活生生的人,很可爱,很善良,也是你们的亲孙女,可以不爱,请不要伤害。”
车子离开这个村子,王志远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兰花,眼泪无声落下,他不在了,二妹会不会就此好过一些,沈兰给儿子递了手帕,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孩子每次也让她们感动不已,可为人父母总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的。
王鹏瞪着身边的儿子王建军,“都是你养的扫把星”。
“我说王大哥,你也不觉得臊的慌,埋怨一个小姑娘,要我说你们王家就你方性最大,一碗水不端平就算了,还竟做些亏心事”姜婶子看不过去说道。
“你们知道什么?去去去”王鹏不愿和她争吵。
“我是不知道,不过人在做天在看,太过没啥好下场”姜婶子回怼一句,眼中都是嘲讽。
“你,你你,要不是看你是一个女人……”王鹏气的瞪眼。
“怎样,一个七岁孩子你都下得去手,我这女人怎么了,不过我还真不怕你,你敢动我一下,我就敢吃你家一年饭,不信你就试试”姜婶子满不在乎的回答,脸上不服的回瞪着他。
“又不是你家的事,你嘴巴可真长”樊淑珍看着丈夫吃亏出言。
“我就是看不过你们欺负人怎么了,我嘴长,我还想我手长呢?要不我一定掀开你家祖坟看看是不是让老鼠盗了洞,才会让你们这么坏心眼”姜婶子大嗓门的气她。
“哦,对了,老鼠没准都不会光顾,因为太臭”姜婶子哈哈笑着,扭着自己的胖身体离开。
“你……”王鹏看着走远的人,一声咒骂“泼妇”。
而从头到尾王建军都没说话,这个世界,这里的人仿佛都不在他心里。
王石磊独自一人坐在河边,洗掉手上的泥巴,擦擦脸上的伤,整理了自己的头发,看着水中的自己,叹了口气,春天的风还是有些凉的,拂过他的发,擦过她的脸颊,好像在抚慰她脸上的伤痛,在拥抱她的伤悲,可这风啊,却怎么也吹不散她心头的郁结,她什么时候可以长大,可以离开这里,可以逃出这个魔镜,打破这个魔咒,每一年怎么过的这么漫长呢?长的她每天都害怕,梦中都在忐忑,长的她好希望这是一个梦,一觉醒来,什么都没发生过又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