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经症患者的性欲

精神分析

想要探究“非正常人”的性欲，必然需要采取特殊的方式。对于所谓的神经症患者（歇斯底里症患者、强迫症患者、长久被误称的神经衰弱症患者，以及痴呆前兆患者和妄想症患者等）来说，了解他们性生活的方式只有一种，就是由我和J.布劳尔（Breuer）在1893年共同创立的“内心净化疗法”。

此处我想重申在其他论文中反复提到的观点，即神经症的出现总是源于性欲的推动。我并不是说性欲的力量会引发具体的病症。准确地说，我认为性欲是神经症唯一持续的、也是最为重要的原动力，因此神经症患者的性生活总是或多或少地表现出病态。神经症实际上也是患者的某种性活动。在过去的25年间，我对于歇斯底里症患者及其他神经症患者进行了大量的研究，结果也充分证实了这一论断。这些研究的成果已经在多处发表，今后我还会继续撰写相关的论文。[30]

精神分析学已经成功破译了歇斯底里症的成因：该神经症实则是一系列强烈心理活动、心愿以及渴望的替代品。这些精神活动被特殊的心理进程（回避机制）所压抑，长久无法得到转化或宣泄，在潜意识中蓄积下来，急需用某种方式予以疏导，最终以歇斯底里这种生理形式表现了出来。借助恰当的手段和技术，我们就可以从病症出发，追本溯源，原本神秘的心理图景，也会在探索的过程中逐渐清晰起来。

精神分析的研究结论

借助精神分析学我们得知，神经症是心理诉求的一种替代，其原动力便是人们的性欲。以歇斯底里症为例，其症状和病因完全证实了上述论断。歇斯底里症患者常常表现出超乎寻常的性压抑。性欲在他们那里引发的羞耻感、厌恶感和道德感往往格外强烈，对性生活中的问题，他们也避而不谈。极端情况下，当事人哪怕早已性成熟，却对性一无所知。[31]

与此同时，歇斯底里症患者还具有异常强烈的性欲。作为歇斯底里症患者的第二大特征，这一点在很多粗略的观察中都被忽视了。而精神分析学解开了这一谜团，证实歇斯底里症正是过强的性压抑和过强的性欲相互拉扯所致。

当患者进入性成熟期，或是外部生活因素促成了性需求的觉醒，那么歇斯底里症将一触即发。在性欲和性压抑的双重裹挟之下，患者的面前只剩下了发病这一条路。尽管神经症的发作并不能化解这一根本矛盾，却能够使性欲得到转化，借由发病得以宣泄。除此之外，极少有患者会因为其他的情绪波动而发病。精神分析学不断证实，矛盾的性因素导致了歇斯底里症的发作，使得患者的精神活动偏离了常态。

神经症和性变态

许多持反对观点的人将我说的导致神经症的性欲，与常人的性欲混为一谈。随着精神分析研究的深入，我们发现神经症并非由正常的性欲引发（至少不是唯一病因，也不是主要病因），而是由广义上的性变态转化而来的。当这类反常的性冲动冲破藩篱，从意识层面进入幻想和行动层面，神经症就产生了。换句话说，神经症源自反常的性冲动，它们是性变态的隐性呈现形式。[32]

对神经症患者的观察研究表明，他们的性欲囊括了上文中所有类型的正常和反常的性行为。

a）所有神经症患者在潜意识里都具有性倒错倾向，他们的力比多总是锁定在同性人群身上，无一例外。如果研究得不够深入，这个关键的神经症成因就难以被充分重视。我可以确定的是，神经症患者的潜意识中一定存在性倒错倾向，这一点对于解释歇斯底里症的成因，尤其是男性的歇斯底里症，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b）神经症患者在潜意识中都倾向于解剖学意义上的越界，其中尤为普遍的就是将口腔黏膜和肛门黏膜看作性器官，这也是神经症的成因之一。

c）那些成双出现、对立统一的性冲动，常常造就新的性目标，也因此成为神经症最重要的成因之一，如窥视狂和暴露狂，施虐狂和受虐狂等。受虐狂是个很好的样本，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神经症患者的痛苦属性。这一群体的社会行为，至少在相当程度上被痛苦影响乃至主宰着。由爱生恨、相爱相杀，在许多类型的神经症里都有所体现，甚至几乎是妄想症的主要症状。

而这些反常行为的特殊性，也大大提升了我们的研究兴趣：

a）凡是成双出现的性欲望，必然会在潜意识层面协同作用。每一种主动的性变态行为，都必然与一种被动的性变态行为相伴而生。一个潜意识里有露阴癖的人，往往也有窥阴癖；一个在性生活中施虐成瘾的人，通常也有受虐倾向。主动被动，相辅相成，这种对立统一的性变态行为，值得我们高度重视。不过就单个病例而言，一般都是其中一方的势力占据上风。[33]

b）我们在研究中发现，一个典型的神经症病例背后，绝不是仅有一种性变态因素：可能是某一类型性变态的强烈呈现，更常见的情况是，所有性变态类型都或多或少有迹可循。某一类型性变态的强度，并不会受其他类型性变态的影响。这些结论即使在“显性”的性变态那里，也是同样成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