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此处进入男主梦境】
他仿佛回到了很多年以前。他和她的初见是在瑶台。那日是娲皇的寿宴，歌舞升平，却在“神鸟献寿“的环节上被迫中断。伏帝的三只神鸟早在五百年前便走失了。饲养神鸟的仙官因为害怕受责，隐瞒不报，以至今日搅了宴饮。
把那位仙官打发去了掌狱司，伏帝兴致缺缺，打算宣布散宴。这时，他的父神猛然站起，朗声道：“三只神鸟而已，小儿可为陛下尽数召回。”
他看向他的父神，只见那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他知道，他的父神是要他借这个机会扬名。他的父神生平最看重的就是地位和声名。所以他的母神被魔尊抓住施以威胁时，他的父神毫不犹豫地射杀了他的母神。而此后在他母神的葬礼上，这个亲手送妻子上路的男人在灵堂恸哭。三界都赞叹火神祝融顾全大义，痴情至性。只有他知道，那些眼泪中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三界中会真心为母神流泪的，似乎从来只有他一个。
“既然如此，就请火神之子登台作法吧。”说话的是娲皇，她的语调温和，可周身却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娲皇开口，他没有理由拒绝。
他起身行了一礼，登上瑶台，幻出一架素琴，横陈膝头。瑶台很高，台下那些神仙的表情都看得清楚，有好奇，有淡漠，但更多的，是不屑。他垂下眼睫，遮掩住眼底的嘲讽。
琴声响起，《凤求凰》，是他熟悉的曲子。他木然地弹着，心中没有悲喜。小时候，母神喜欢听他弹琴。母神走后，再没什么值得他用心抚琴了。
四周蓦地静了静，娲皇似乎含笑着说了什么。他没理会，只是继续弹着那首曲子。直到一个声音打破了他心湖的平静：“他是凤神姐姐的孩子？生得倒与凤神姐姐有几分相似。”
那是个微哑的女音，带着冷冽的气息，却在提及“凤神”时陡生了几分温柔。“凤神”，这个名字多久没被人提起了……他不由抬眸，那边的台阶上站着一个玄衣少女。她生得很清丽，一双杏眼黑白分明，面部曲线柔和秀美。发砌乌云，只用金簪斜斜绾起，半散肩头，平添了些慵懒雍容的神韵。只是这些，便也不过是个婉秀的美人，倒不见得稀奇。但她两道长眉，棱角分明，眉梢英气流露，使她整个人如出鞘宝剑，凛利端严。
她忽然转过了头。目光相撞的一瞬，他的手不觉顿住。如冰雪般寒凉的眸子，在与他视线相对时散出如月光般的温柔。那种眼神美得令人忘记呼吸，是他至死也难以忘怀的。
她看着他，微微勾了勾嘴角，便转过了视线。于她，这一眼本来就是无意。只是她不知道，有些人的惊鸿一瞥，也许就是有些人的一眼万年……
再见她是在瑶台宴饮三日之后。树林中，她被七八个上仙团团围住，身后护着一个男孩。那个男孩形容狼狈，却令人无法忽视他周身的煞气。他一眼便注意到男孩眉心间暗紫色的彼岸花——魅族。
那时的魔界与现下不同。当年在位的魔尊是个手腕强硬的角色，用雷霆手段打压三族一界。除却强大的冥界，其余三族都零零散散地逃离魔界。而其中最为弱小的魅族，就连魅王也仓皇出逃。神界与魔界素来势不两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趁火打劫的机会。逃离的魅王一直是神界最看重的猎物。而彼岸花……是魅族王室的标记。
“战神娘娘莫不是要护这魅族余孽？”一个上仙犹豫着问出了口。
玄衣少女眉眼间俱是淡漠，她的嗓音有些低哑，却让人如沐冷水，寒意迫人：“魅王已死，你们，该收手了。”
那些上仙浑身一颤，对视一眼，畏惧着不敢上前。她是战神，是神界不可忤逆的存在。终于，一个上仙鼓起勇气道：“战神娘娘可知叛界之罪要受何惩罚？”
她淡淡地看向那上仙，微微勾起嘴角，笑意却未达眼底：“与我何干？”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如闪电般划过。定睛看时，两个上仙已瘫在地上，脸上还是方才犹疑的表情。还没反应过来就已成亡魂。好厉害的术法！她轻启双唇，冷冷吐出一个字“滚”。说罢，她反身牵起男孩的手，似乎要离开。那些上仙对视一眼，趁着她背转之际，拼力攻去。
他不知当时出于什么情绪，弹出四五点火星。火星触物即燃，那些上仙包围在火海之中，惨叫连连。她轻轻叹息一声，白光自她手心中浮起，笼罩着整个火场。白光散去，那些上仙竟全消失不见，唯有林间落叶翩翩。少女伸手接起一片落叶，声音淡淡的不带半分感情：“火神宫御火之术冠绝三界，触之即死。太子殿下手下留情了。”
被她发现是自己时，他并未感到过多的惊讶，缓缓从树后转出：“他们好歹是神界仙君，不明不白死在此处总归不妥。”
她淡淡道：“相比于他们死在这里，我更不想他们回去说三道四。毕竟……”她的唇角挑起一个冰冷的弧度：“化作飞灰，死因又从何查证。”
他看了她半晌：“你没想放过他们？”
“衣冠禽兽，谈何放过。”
他一挑眉：“但那个孩子与魅王关系匪浅，他们这样做无可厚非。”
她双眉一蹙，似要开口。那个男孩忽的一步从她身后走出，冲他怒喊：“所以他们就可以将我娘亲凌辱至死！就可以将我置于死地！”
男孩的怒气让他不自觉后退一步。她的眼神有些飘忽：“长琴，不是每一个魔界子民都十恶不赦，也不是每一个神界中人都值得原谅。在我眼里，道貌岸然的假君子，比无恶不作的真小人，更令人恶心。”
她拉着男孩的手要离开，他出声叫住了她：“战神娘娘这样带着他回去，他的身份该如何与圣母元君解释？”
她的步子停住，皱眉看向他：“依你所见，应当怎样？”
“让他跟我回火神宫。那里有我的势力，能护住他。”
她沉吟了片刻，安抚地摸了摸男孩的头：“小曦，跟大哥哥回去可好？”
男孩迟疑地看了看他，放开了她的手，走到他面前：“玄姨相信你，我也相信你！”
她轻声说：“他是魅族的世子，叫无曦。一无所有，微若晨曦。”
“无曦……”他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曦，日也。无曦，不见天日么？这该是多么仿徨绝望的心境才让魅王给他的孩子取下这个名字……
“小曦就拜托你了。”她冲他微微颔首，施法飞离林子，只留下被风拂落的片片绿叶，飘转盘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