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扫视着四周围上来的鬼兵，双眸一凝，玄光练咻然出手，雪光潋滟。寒山诀在我手中越转越快。雪浪一层一层，以我为中心向四周散开。原本花木欣荣的鹊山此时却是冰封千里，天寒地冻。
我自认法力不弱。但在人数上巨大的悬殊面前，我很有自知之明地知道，我毫无胜算。此时此刻，我只能寄希望于雪莲能早点带人手过来。
血色浸染了沉沉夜色。我不知道身上受了多少伤，也没有时间停下来疗伤，只是觉得眼前血糊糊的，想是鲜血迷了眼，也分不清是我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先开始受伤时还会有痛觉，现下竟是连痛感也麻木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了他们！
“哗”，一声铿锵剑鸣在耳畔响起，我辨不清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但下一刻所有的杀戮都停止了。玄光练被我用仙术凝成冰剑，大半没入泥土中，支持着已然脱力的我。我依着剑大口喘气，胸口像撕裂了般疼。
“雪神娘娘就这点本事？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狼狈的时候。”这是一个熟悉的男音，很好听。
我以为此时开口嘲讽我的会是纯狐萱，也猜测过是冥王，但我万万想不到会是他。或许不是想不到，而是不愿意去想罢了。我艰难地抬起头，冲他一笑：“我见过你狼狈的样子，你也见到了我狼狈的样子。如今，也算是扯平了。”
纯狐荨的眼神很复杂，那双我熟悉的如星空的眼眸中有着不可测的深渊。四周的鬼兵并未退下，只是围着我与他，没有动作。纯狐萱和冥王远远站着，看向这边。我慢慢站起身，嘴角弧度没有改变：“动手吧。”
他看着我，那双握剑的手指节泛白：“你救我时，我不知道你就是纯狐氏的仇人。”
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把我弄懵了。见我没有反应，他又加了一句：“如果不是萱儿找到我，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
我反应过来，不甚在意地一笑：“这有什么关系？我不在乎。”
不在乎他是否一开始就在算计我，不在乎他是何时对我产生仇恨。伤害过就是伤害过，无谓早晚，也无谓因由。虽然我并不知道我与纯狐氏是怎样扯上关系的，但此后，我与他注定要站在对立面。
冰凉的剑身擦过我的发鬓，我险险避过，玄光练横削过去，带起一片白光。他皱了皱眉，剑式愈紧，竟是密不透风，找不着半点突破口。我身上很快就显出横竖不一的伤痕。
雪莲迟迟不到，这样拖延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一咬牙，迎着剑光上前一步，不顾周身越来越多的伤痕，玄光练在手中结冰，绷直，直直穿透纯狐荨的胸口。他的剑在离我身子一寸的地方停下。他猛地抬头，眼中有浓浓的雾气，让我看不分明他眼中的情绪。忽而，他莞尔一笑，清隽的容颜比今夜的明月还要夺目。他手中的剑缓缓放下，另一只手握住玄光练，用力一扯，生生将玄光练拉了出来。我诧异地看着他。嫣红的血仿佛鲜艳的彼岸花，美得妖异。
猝不及防，一掌突然落在身上，我像断线的风筝，身子飞了出去。但我可以清楚地感受到，那一掌并未伤我毫分。回过神，我借着掌力，用所剩无几的仙力运了个诀，很快便远远地飞离了。仓皇中，我回头看了看原处，青年静静地站着，纹丝不动，就像一尊石像，默默地望着我。没有人知道，在我接下那一掌的刹那，青年与我近在咫尺，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这次以后，我再不欠你什么了。”玄光练出手，我可以要他的命，我手下留情了。这一掌出手，他可以要我的命，但他也手下留情了。我留他一命，他救我一命，今后，我与他之间，便只剩下仇恨了……
我在鹊山山脚停下，颓然地坐在地上，不停地呕着血。方才伤纯狐荨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我所受的伤实在不比纯狐荨轻。
“娘娘，您，您，您这是……”
我抬头看见一脸惊惶的雪莲，皱了皱眉：“怎么只有你一个？”
雪莲满含担忧地说：“小仙带了不少人手来，因为忧心娘娘，所以先行一步。没料到，没料到……小仙来迟了。”
我看着她眼中的真挚，嫣然一笑：“那你就先扶我回去吧。”
雪莲狠狠地点了点头，麻利地扶起了我破败的身体。我在她的搀扶下慢慢地挪动着脚步，沉默。良久，我轻轻一叹：“雪莲，我待你不好么？”
雪莲怔愣了片刻，才呆呆答道：“娘娘待小仙自是极好的。”
我自嘲地笑笑：“可我觉得不好，不然你也不会做出今日这样的事了。”
话音未落，雪莲脸色倏地一白，倒在了地上。失了支持，我像一只破布娃娃，跌坐在地。雪莲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竭力地说：“恶毒的女人，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太子殿下怎么会喜欢你？怎么会喜欢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你说我喜欢谁？”
低沉的音色让我一时间泪眼模糊。我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犹如天神般出现的少年。雪莲努力地睁大眼睛，沙哑的声音中竟带着几分柔情：“殿下，殿下，是你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啊。殿下，那个女人死了，在没有谁挡在我们中间了……”
长琴手中打出一道红光，雪莲的话还没说完，就软软地倒在地上，再无声息。长琴的语调几乎不带半点感情：“这不是你勾结冥王，背叛神界的理由。没有谁可以伤害她。”
他在我身前蹲下，将我拉进怀中。我嗅见他衣衫上浓重的血腥味。眼中忽然一阵湿润：“你可受了伤？”
“一些虾兵蟹将罢了。冥王想取我性命，没那么容易。”
他说的风轻云淡，可我却知道，不会这么简单。我气他的欺骗，气他的冷酷，但在最危险的时候，真心护我的，竟只有他。不曾埋怨，不曾心寒，他从来都在我身后，从未离我而去。过往种种涌上心间，我苦笑一声，我还真是不知好歹呀。
“长琴，对不起。”
长琴的身形一僵。我轻笑着，眼中却有泪。在雪莲扶我时，我用了碎玉诀。碎玉诀，还有一个名字，叫神魔归位。顾名思义，就是同归于尽。我的仙力几乎耗光了，哪怕在这样近的距离下，除了碎玉诀，我无力杀她。与其死在对手手中，让他们痛快，不如同归于尽，保留最后的骄傲。我当时，抱着必死的决心。我相信，长琴在看见我时就知道，我，油尽灯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