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长琴醒了，救他的人不是我。是纯狐荨。我还记得那日打开木匣时心情的复杂。木匣里——是一条断尾。

当初我在师傅书阁里的《八荒奇物录》里看到过，“青丘有狐，生而九尾，一尾藏一魄，故可八死而尤一生”。也就是说，寻常神仙只有一副元神，九尾狐却有九副，分别藏在每一条尾巴中。断一尾即断一魄，断九尾，则神魂俱散。纯狐荨予我一尾，便是予我一命，这份礼不可谓不重。而这九尾狐的断尾，恰可充作宿体，将长琴身上的魔气导出。我也不知该说他思虑周全，还是说他太过要强。我将他从飞罗阵中救下，他便还我一命，倒……也算公平。

天帝离开后，神界事务由东华接手。花使花仙各自归位，槿年那边也安定下来。长琴既除了魔根，也没再留在魔界的道理，便让魅王继任魔尊。那些天帝的心腹大多折损在了忘川之滨。活下来的，像祝融这些，也被东华撤了仙职，放到了北冥。那日后，神界也派了不少人去找天帝，但始终杳无音讯。

莫奇说天帝在位时，安排了很多后路，连她也不是很清楚。这倒像他一贯的手段。倘若有一日，他被我轻易捉到，我还要防备他是否有诈。

一切都似乎很平静，一切都仿佛在我们所有人的掌控之中。除了那部禁术。

当我和长琴赶到琅嬛阁时，东华和婉妗已经在那里等了我们许久。我看了一眼较寻常宫殿还要大上不少的琅嬛阁，皱了皱眉：“丢了什么？”

婉妗满脸忧色，斟酌了片刻，才用略带沉重的语气说：“是《百疫经》。”

百疫经。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当年，大疫力鬼伯强修习百疫经，使人神魔患病。三日，令三界死伤过半。”

我还记得那场大战的惨状。那些倒在地上的神仙，或浑身溃烂，或咳血不止，症状不一，却都是痛不欲生的样子。

“琅嬛阁历来守卫森严，怎么会进了贼人？又为何会丢这部书？”

长琴说着看向一旁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白泽。白泽抽抽噎噎地，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苍天明鉴啊。小神真有认真看守琅嬛，可是……可是……”

“认真看守？呵，认真看守能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婉妗一记眼刀，让白泽一声惊天恸哭生生噎在了喉咙里，不禁不停地打起嗝来。

婉妗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不再理他，只看向东华：“这部书若流到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可不是小事。”

“若非居心叵测，又怎么会盗这部书？”长琴若有所思地看着琅嬛阁，迈步走了进去。

琅嬛阁比其他宫殿要素净许多，但素净并不代表穷酸。这里一共九百九十九副书架，每副书架有九层，架上藏书不乏三界中的珍品孤本。而且……我嗅了嗅空气中逸散的香气，馥郁却不嫌浓，清新却不是淡，恰到好处，沁人心脾。我不禁点了点头：“好香啊。”

长琴看向我，眼里满是笑意，说的话却十分欠抽：“乡下丫头没见过世面。这琅嬛阁里的书架都是用南海沉香打制的。弄坏一副，把你卖了都不够赔的。”

我似笑非笑地回看他：“没事。弄坏了，就把你卖到天宫做苦力。”

长琴挑了挑眉，单方面结束了这段谈话。

我轻笑一声，刚转过头，就看见东华望着这边，有些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婉妗毫不客气地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我说，你们三个，两个在那打情骂俏，一个在这发呆。等你们找出线索来，那偷书贼都把百疫经练熟了。”

我被婉妗那句“打情骂俏”说的一阵心虚，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东华摇摇头，无奈地把婉妗的手从肩头拿下来，轻轻拍了拍：“你呀。”

说罢，东华又走到就近的一处书架边细细地闻了闻，眉头豁然紧皱：“你们闻闻，这书架的香味与空气里的香味可是不同？”

听他这么说，我心下已经猜出几分，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睁眼时嘴角已是浅浅弯起：“幻灵香。”

“幻灵香。”长琴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又看向我，“是迷香？”

我微微颔首。幻灵香可不是普通的迷香，用修为催燃，以香气使人昏睡。哪怕你仙力再强，也难以抵御。如今，这空气中的幻灵香已经很淡了，看来那偷书贼离去多时了。

婉妗抬手拂去书架上的一缕灰尘：“用南海沉香的香气作掩护，这贼对琅嬛阁很熟啊。”

我嘴角溢出一丝笑意，冷冷地看向琅嬛深处：“我想，我们要找的那位，终于藏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