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弃刃

厚厚的云层遮蔽了所有的风景。

凯沃斯在透过舷窗朝飞艇外看去，四周都是浓浓的云雾。云雾中，天空由黑变成乳白，然后变得愈发明亮。几个小时以后，天空已经变得纯净的蔚蓝了。

今天又是个好天气。

凯沃斯看了看机舱里已经昏昏睡去古斯特和卡迪瑞亚，以及绑满了绷带躺在护理病床上的斯巴达，舒心地呼出一口长长的气息。这个夜晚对于他们而言太过艰难了，所以，眼下这个好觉是他们应得的奖赏。起身，推开门，队长来到了飞行甲板上。

此时的飞艇已经开始缓缓平稳地下降了。

穿过云层，朝着下方看去，眼前的景色已经和那个尚未从噩梦中醒来的小镇完全不同。

一座大型的军事要塞出现在了飞艇下方——奥格玛帝国的西线总部，迦南要塞。到处都是行走着的蒸汽机甲和移动火炮，排列整齐的士兵方阵，整个要塞的高墙上，塔楼顶，干道旁，密密麻麻地插满了奥格玛帝国的军旗——旗帜的底色是金属的黑色，一只机械手臂高高举起一把步枪，与另外一只普通人类健壮的，高举着铁锤的手臂交叉着。这几样元素构成了帝国军旗的全部。和圣提亚的金凤凰火云旗相比，少了点想象力，多了份铁血的气概。

低空处，还悬停着数量众多，大小不一的飞艇。大部分的飞艇都担当着运输，侦查作用。它们甲板上安装的武器大多为小型的火炮和轮转的机枪。这些火力只是为了清扫降落地点以及掩护前来登舰的地面部队。要说到进攻，奥格玛还是更信任地面的机甲部队以及移动火炮，以及他们精心培养的钢铁士兵。

搭载着凯沃斯的飞艇环绕着要塞的外沿盘旋下降了好一会儿后，在地面人员的引导下，稳稳的降落在了一处停机坪上。舷梯被放下来了，飞空艇上的人首先先把斯巴达稳稳的抬出了机舱。然后用皮带将他固定在了担架上。古斯特在前，卡迪瑞亚在后，一齐把这位年轻的战斗英雄抬下了舷梯。凯沃斯待卡迪瑞亚到达地面后，再信步走下了舷梯。舷梯下方，迎面而来的，是一位面色白净，看上去并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的通讯官。

“凯沃斯队长，请前往B区域4号控制楼第二会议室，军部的耶利亚上将在那里等您汇报。”

“知道了”

一个漂亮的敬礼加转身，通讯官健步离开了。凯沃斯等卡迪瑞亚及古斯特把斯巴达交付了医疗部队以后，便招呼他们一起搭上一辆军用车辆，前往B区域。刚才在飞艇看起来雄伟壮丽的要塞主体建筑群，如今来到地面上再对其进行仰视，会让人觉得这些威严伫立的大楼建筑群简直是遮天蔽日，再加上低空游曳的众多飞艇，遍布各处的巨幅军旗，这些夹杂着象征意味的物体让所有身处要塞的人员享受不到阳光的温暖，欣赏不了湛蓝的天空，同时，也让凯沃斯他们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军队这个由钢铁和血融合而成的组织所带来的压迫感。这和在前线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不同。在前线，你可以放心的和敌人真刀真枪的作战，非生即死，而在后方，战场是一片泥泞的，处处暗藏致命陷阱的池沼。你的话，你的举止，你的眼神，都可能给别人以至你于死地的一击。有时候，这一击来得很快，你会在开会期间因为不恰当的发言被带离议事厅，关进监狱，执行死刑，而有时候，这一击又恰似毒药，他折磨着你，囚禁着你，孤立着你，让你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四肢无力，看不到关于未来的任何希望，渐渐丧失活下去的勇气。你的衬衣和床单最终会被拧成你的绞绳，你会自愿把头伸进去，只求早点解脱。

凯沃斯闭上眼睛，不管是毒药，匕首，还是别的什么，一会儿就会见分晓了。

军车到了4号控制楼下，进楼，来到2楼走廊。会议室在走廊的尽头，整条走廊狭窄，昏暗，安静，只有尽头的一扇透着乳白色日光的窗户提供了些许的光明。凯沃斯一行人走过走廊两侧的一扇又一扇紧闭的金属门，每扇门后都似乎都有人，却又似乎都没人。门后的“幽灵”仿佛各自在磨砺自己的镰刀，在凯沃斯他们经过时，便会稍作停止，睁着空洞的眼眶，看着走廊里的活物经过他们的领地。这种被许多目光注视的感觉让凯沃斯他们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在会议室的入口处调整一下呼吸，凯沃斯用力闭了一下眼睛，然后双手用力，一下子“哗啦啦”推开了门。房间里已经是烟雾缭绕了，几个凯沃斯熟悉的面孔和身影几乎被浓浓的烟雾所遮盖。会议室的深红色的窗帘都已经拉下来了，整个房间让凯沃斯想起了屠宰场，屠夫已经抽着烟等着他们三头乖顺的肉牛走进屠宰褿位，随时准备用铁锤敲碎他们的脑袋。

“坐吧，凯沃斯队长。”

耶利亚上将雄厚的声音从会议室的主座方向传来，他的光头使得他在这片模糊的画面里显得稍加容易辨认。耶利亚曾在一场剿灭叛军的战斗中失去了一条左臂，直至今日他的左臂依旧是一条每年都需维护的机械臂。

“遵命，上将！”

凯沃斯坐在了会议行政人员为他指定的位置上，古斯特和卡迪瑞亚坐在会议室的另一边，两名荷枪实弹的卫兵随即站在他俩的两侧。

“昨天晚上辛苦了，凯沃斯”耶利亚抽了口烟，然后喝了点水清清嗓子，首先打破了会议室的沉默“但是，你的战斗结果让我们军部很不满意，我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希望你秉持着对帝国的忠诚心，如实回答”

“我一定。。。”

“行了，别多说话，现在，我问，你回答，就行了”

“是”

“昨天晚上你们损失了哪些人员和装备”

“报告，牺牲的人员为特隆，琼，及艾米莉，特隆的蒸汽机甲也在战斗中损毁”

“恩，那么，我问你，你为我们军部带回了什么？只是三个挂彩的伤员，还有一个奄奄一息的战士？”

“。。。”

“你们是奥格玛的精锐部队，凯沃斯，但是你们在一个小小的前线小镇居然被打成了渣滓，我们在培养你们的过程中投入了大量的金钱和人力，而你们却用那样的结果来回报我们？。”上将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昏暗的房间里也依然可以看清他闪着精光的圆瞪怒目，“你们昨晚的作战向我们展示了你不配带领我们的特种部队，凯沃斯，所以，军部做的第一条决定，是将你从军部的特种部队名册中除名，整只小队直接解散。对这个宣判，你有什么异议么？”

“上将大人，我对军部的决议没有任何异议，但是，我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昨晚遭遇了之前战斗中没有遇到过的一种变异敌人，我们有理由认为这是圣提亚帝国的正在秘密研究的特殊战力。”

“的确，从你们的战斗通讯记录中，我们发现是存在一只比较特别的敌人，那么，这是我的第二个问题，你们有将他杀死或者活捉么”

“没有，特隆为了掩护我们撤退，已经用自爆的方式企图消灭那只怪物，但是还是失败了。按照我们当时的装备，我判断我方无法杀死和活捉它”

“你的判断只是你个人的想法，”耶利亚用他的铁壁敲打了一下大理石的桌面，桌面出现了一片蜘蛛网般的细细裂缝，“你是帝国授予祝福的战士，包括你们整个小队，你们不能在丢下几具尸体后，像狗一样逃离战场。你们太令我失望了，凯沃斯，如果是我直接指挥，那我会要求你在那里重新制定战术方案，等待援军，抓获目标。”

“上将，我方有位战士已经奄奄一息，他急需被带回基地接受治疗，另外，我们当时在现场进行了长时间的激战，每个人都已经逼近体力极限，而且我们都干掉了数倍于我方的敌人。那个小镇离敌方的几处已知的军事据点较为接近，我方如继续在那里停留，战况很有可能会变得更糟！”

凯沃斯望着房间另一边耶利亚的眼睛，那两只射着怒火的虎眼直直的盯着他，抿着的嘴角显示着我们的上将大人已经在全力遏制着他的怒气。

“凯沃斯队长，我对于你们昨晚的战斗意见已经进行了陈述，我来这里的目的只是和陪审团一起宣布对你，以及你所带领的小队的除名。过去的战斗纪录请你会后配合米兰达军士去做详细的笔录和口述。下面，会由道格中将宣布你下一个任务”

凯沃斯咽了咽口水，绞绳和匕首已经端在银质的餐盘里送到了他的面前，只等待着他人选择用哪一种结束自己的生命。这个叫做道格的人坐在耶利亚的右侧，灰白的，修整干净的发际线以及清洁的，没有伤口的面庞，显示着他是一个勤于律己，但是没有，至少很久没有过作战经验的军事高层。这个所谓的“任务”是所有作战失败或是让军部不能满意的军官所不能推辞的惩戒。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这种场合公布的任务，很难活着完成。

耶利亚的左手就是在执行这样的一个“惩罚”性质的任务时失去的。那场战役牺牲了他所有的手下。如果不是他以坚强的战斗力和惊人的运气，躲过了敌我双方轮流的魔法及炮弹的密集轰炸，那么，此刻，他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国家档案室的作战纪录里，而不是出现在这次会议的出席人员名单中。

“凯沃斯队长”，道格中将的声音相对于耶利亚而言，阴沉了许多，让人感觉不到他的情绪波动，“经军部讨论，鉴于目前敌方阵线上出现了未被记录在案的作战单位，军部要求你单独前往敌方前线，捕获敌方作战单位，或是记录敌方作战单位的有效信息，向军部做出回馈。作战期间，不准携带任何有效标示我方军事力量的徽章，武器，制服，补给等，作战时间为2个月，若逾期不能完成任务，军法处置。”

“是！一定完成任务！”

看来送到面前的，是一份慢性毒药，而不是直接送他下地狱的利刃绞索。

“至于你队里的另外三位队员，分别处以禁闭一周的惩戒。惩戒完成后划分至另外的队伍里继续服役，所有军部命令至此宣布完成。”虽然看不到凯沃斯的表情，但是道格明显觉得凯沃斯浓密的眉毛下，是一团想要撕碎他的怒火以及咬紧了牙关的忍耐——将长期在特种部队作战的士兵划分到普通单位作为炮灰，相比死亡，更能让这些特殊的战士感到精神上的羞辱。他们的骄傲和能力注定无法让他们这些狮子，再次被人套上猎狗的项圈。

“请米兰达军士完成会议纪要的书写和整理，请与会各个陪审团成员签字，军部决议即可生效。凯沃斯，在米兰达那里完事后，来我办公室一趟。”，耶利亚的怒气似乎消解了一些，语气平稳的说道“如各位没有异议，我宣布会议结束，各位解散！”

所有的身影此刻都站立了起来，在缥缈的烟雾中，像是一座座诡异的墓碑，他们行着军礼，等到耶利亚上将离开房间后，再鱼贯而出。凯沃斯跟着米兰达前去做笔录。在离开房间以前，他甚至不敢去看古斯特和卡迪瑞亚的眼睛。

当晚，耶利亚的办公室。

“坐吧，凯沃斯，这里就我们两个人。”

耶利亚一脸疲态的坐在他的皮椅上，整个白天的数场军事会议和决策消耗了他太多的体力。他的每个决议和判断，都决定着明天，后天以及将来成千上万人的生死，他的任何一个决议都决定着他自己的命运。太多的前任因为判断失误或是没有完成战略目标，在没人知道的夜里直接被军部的军警带走，直接被关进了一种叫做军事监狱的铁管材，永远不见天日。他的压力太大了，如果给他选择，他也许宁可选择在那个战场上，他和他的左臂永远的和自己的战友被掩埋在一起。

深深地吸了一口雪茄，随后叹了口气，满脸的皱纹放松下来，使得他似乎一下子老了10岁。会议室里那个可怕的身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让人同情的老人。

凯沃斯行了个礼，坐在了办公室的一角。

“别那么见外，坐过来吧。”耶利亚又朝着天花板吐出了几个烟圈，然后对着凯沃斯招了招手。“你14岁扛着枪满战场跑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怎么，你现在看不起我这个老头子了么，还是说，你对我今天会议上的决定怀恨在心？”

“不，耶利亚上将，您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没有你把我推荐至军部的那封引荐信，我早就已经变成战场上的一堆尘土了。”

“呵呵，不要那么说，来，帮我泡杯红茶，我们好好聊聊。”

“好的，还是2勺糖不加奶油么？”

“老了，一勺糖吧。”

不需多时，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被恭恭敬敬的端至耶利亚面前。耶利亚抿了一口，看着眼前同样已经冒着白发的凯沃斯，又抽了口雪茄。凯沃斯倒完茶后，侧身坐在了耶利亚左手边的一把会客椅中。

“你知道为什么我们这次会和圣提亚开战么，凯沃斯？”

“是因为圣提亚首先攻击了我们边境的村庄，从而引起的战争。”

“没错，那么，圣提亚是怎么攻击的呢？”

“这，属下倒不是很清楚，报告上写的是圣提亚进行军事演习的时候，其中一些魔导师在召唤元素时，造成了我方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失。但是圣提亚那一边坚持说那是谬论，是因为我方人民不满他们在边境进行军事演习，企图攻击他们魔导部队，他们的部队被迫进行防卫反击，从而造成了流血冲突。”

耶利亚猛地一口吸了下雪茄，辛辣的烟味呛的他咳嗽了几声。他探起身子，掐灭了雪茄，然后双手支着下巴。盯着凯沃斯的眼睛说。

“凯沃斯，听我说，我这里得到的确切消息，是称我们界临圣提亚国境线的村庄，在今年春天的时候，受到了圣提亚某种特殊武力的袭击。这些袭击造成我们的村民大量的人员伤亡。现场没有火，电，冰等元素的攻击痕迹，整个村子似乎是被许多大型的野兽侵袭了一般，每个死者都只被发现了部分的尸体。在此之后，我们与圣提亚多番交涉，在交涉崩溃的情况下，我们对圣提亚帝国进行了军事打击，这也是为了替死在圣提亚的怪物爪牙下的村民们的复仇。这便是整个战争的开端。”

“那会不会是某种野兽发狂以后，带领族群对于村庄的袭击？我记得很久以前也有过类似的案例。”

“不，期初我们也是如此的判断，认为这是某种自然灾害，使得野兽们无法在森林里安稳地生活，转而对临近的人类居住地发动了攻击。”耶利亚又抿了一口茶，转动了几下眼睛，回忆着那时的报告会，“但是，有现场调查的人员回复道，从现场被村民们用生命的代价，好不容易杀死的野兽尸体来看，他们有理由相信，这些野兽原本是由人类进行转变而来的——部分的野兽的牙齿，四肢，甚至是眼睛，都明显的存留有人类的迹象。我们理解为这是圣提亚的魔法的产物，只是这种将人类转变为野兽的魔法还是在初期阶段，所以效果并不全如人意。但是，这毕竟是一个令人担忧的开端。”

凯沃斯眼前一亮“莫非，和我们这次遭遇的怪物很像？”

“没错，从你们这次带回的战斗报告来看，军部更加确信，圣提亚在怪物部队的研究上取得了进展，此次防卫战中遇到的那只家伙可能是进化型，但是尚未进化完成，所以只是少量的使用在他们的防卫作战中，并没有直接的迹象显示，这类怪物士兵被圣提亚大量投入到前线，代替人类的士兵进行作战。”

“原来如此，那军部的意思是？”

“此种生物的成因和进化状态现在尚未有定论，但是，这种怪物的出现，如果由“支离破碎的真相”，转变为“扩散于军队中的传闻”，恐怕会造成军心不稳，所以，军方决定派你前去调查清楚，在找到适当的应对办法后，我方再会公布这一事实。相应的，我方军队也会尽可能地发起突袭，打乱敌方的研究进度，消耗敌方的战斗资源，凯沃斯，我们现在是点面结合，上级希望以此可以获得让皇帝满意的回报。”

“我了解了，上将，但是，派我孤身前往，实在是难以完成任务。”

“恩，这次会议其实也是做给几位军部的官员看的，你看那个道格中将，别看他军衔比我小，但是他可是总将眼前的红人啊，我可惹不起。所以，等你的几位兄弟惩戒完成后，我再去逐个联系他们被划分的部队，以接受二次训练及作战能力考核的名义，让他们依旧跟着你去执行任务。”

“感谢上将！属下感恩不尽！”凯沃斯激动地立马站起身来，满怀感激地对着耶利亚上将深深的鞠躬。

“别急着感恩，2个月的时间是不会做更改的，2个月后，不是举办庆祝你恢复罗丝小队名份的庆功宴，就是我亲手在你的死刑执行书上签字，这一点，军法如山。至于逃跑，我相信以你的性格是不会的吧，凯沃斯，别给我蒙羞。”

“是！2个月完不成任务，凯沃斯一定不惜以死报国！”

耶利亚意味深长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孩子开始一直被他培养长大的男人。他沉下了脸色，说了最后一句话：“凯沃斯，如果你完不成任务，你就和普通士兵一样战死在前线吧，别回来了，我会把你的名字刻在英灵碑上。绞刑这种方式太屈辱了，我不希望你被吊死在我面前。现在，走吧，我想休息一下，太累了。”

说罢，耶利亚转了转皮椅，背朝着凯沃斯，在椅子柔软的坐垫上闭目养神。凯沃斯则不打扰他，起身轻步地朝门口走去。在他快要带上门的那一刻，听到房间那一头坐在椅子上的老人，用近乎温柔的语气说了一句：

“保重，祝武运昌隆”

这个声音很轻但是很清晰，甚至盖过了远处正在巡逻及进行夜间操练的部队的口号声以及行进声。

“永别了，上将大人”

凯沃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在他轻轻关上门的时候，他觉得他已经被埋葬在幽深的走廊所形成的一片巨大的阴影中了。

究竟哪一边才是没有人性的怪物？军队？国家？还是米尔汀这般被圣提亚创造的怪物？

凯沃斯不知道。

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只是一把必须锋利，但是又可以随时被舍弃的尖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