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封信 里加寄伊本

（寄士麦那）

我们来到巴黎已经一个月了，可我们一直忙碌不停。我们费尽周折，找到要找的人，备齐样样都缺的必需品才安顿下来。

巴黎跟伊斯法罕一样大。房屋高得人们会以为居住的人是星相家。你完全可以想象，一座高耸入云的城市，房屋六七座叠在一起，人口必定极端稠密，而如果所有的人都出门上街，必然拥挤不堪。

你也许不会相信：我到这里一个月来，还没有见到一个安步当车的。世上没有人比法国人更善于利用身体这部机器的了。他们不但奔跑，简直是飞。我们亚洲慢吞吞的车子，步履安详的骆驼，会使法国人急得昏倒。可我，我生来不适应这样的生活方式，我常常慢行，不改常态。我有时像个基督教徒一样暴跳如雷，因为被人从脚到头溅了一身泥；这也罢了，我不能原谅的是我老是不断挨撞。一个人从我后面走来，越过我时把我撞得踉跄向后转，另一个人从另一边又过来，把我撞回原位。我走了不到百步，就浑身散了骨头，比走了十法里 ^[26] 路还要累。

别以为我现在就能跟你深入地谈欧洲的风俗习惯，我自己也只不过有一点浮光掠影的概念。逗留的时间还很短，时时都处于惊讶之中。

法国国王是欧洲最强大的君主。他不像他的邻居西班牙国王那样拥有金矿，但他比西班牙国王还富有，因为他会利用他的臣民的虚荣心来取得财富，这个财源比金矿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他进行或者支持一些大规模的战争，除了卖官鬻爵，没有别的资金。可由于人们出奇的虚荣，结果他的军队有饷可发，要塞军需充足，舰队装备精良。

而且，这个国王还是个大魔法师。他甚至左右着臣民的精神。如果国库只有一百万埃居，而他需要二百万埃居，他只要说服臣民一个埃居等于两个埃居，臣民们就相信的确如此 ^[27] 。如果他一场战争打得难解难分，而他又没钱，他只要告诉臣民一张纸片就是钱，他的臣民就立即深信不疑。他甚至可以让臣民们相信，他只要用手摸他们就可以百病皆除。他对于人们的思想有着多大的力量和权威啊！

我前面所说的这个君主的事，不应使你惊讶。还有一个魔法师比他更有力量，他支配国王就像国王支配臣民的精神一样。这个魔法师称为教皇。这个教皇有时令国王相信三等于一，人们吃的面包不是面包，人们喝的酒不是酒，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

另外，教皇为了使国王始终听话，毫不放弃信仰的习惯，他不时向他提出一些信条来训练他。前两年教皇给他寄去一份称为《根本法》的文书 ^[28] ，想迫使这位君主及其臣民相信文书中所写的一切，否则处以重罚。在君主方面，他取得了成功：这个君主立即顺从，且以身作则，表率臣民。但是臣民中有些人起而反抗，声称他们根本不愿相信该文书所述的一切。这场抗拒的推动者是妇女们，从而分裂了整个宫廷，分裂了整个王国和一切家庭。这个根本法禁止妇女们阅读一本基督徒说是从天上带来的书，确切地说就是他们的《古兰经》。妇女们因她们女性受到侮辱而大为气愤，鼓动一切力量来反对《根本法》，并把男人争取到她们一边，而男人此时也不愿享受特权了。不过我们应当承认这个穆夫提 ^[29] 的道理并不错，而且以伟大的阿里起誓，他想必学过我们神圣法律的各项原则。因为既然妇女是比男人低劣的人，我们的先知们说妇女根本进不了天堂，那么她们何必多此一举，去读这本专门指点升天的书呢？

我听人说的有关这个国王简直是奇迹的事，我相信你一定难以置信。

据说这位君主由于邻国均联合起来反对他，便与邻国交战，而在国内又受到无数看不见的敌人 ^[30] 的包围。人们还说他寻找这些看不见的敌人达三十年之久。尽管那些得到他信任的德尔维希 ^[31] 不懈努力，悉心搜索，却连一个敌人也没找到。这些敌人跟他生活在一起，他们就在他的首都里，在他的军队中，在他的法庭内部；然而据说他由于无法破获他们，忧愤而死。

据说这些敌人从整体来说是存在的，而就具体而言，却又不存在。因为这是一个团体，但没有固定的成员。无疑上天是想惩罚这个君主，因为他对降伏的敌人不够宽和，所以上天才使他有看不见的敌人，而且这些敌人的才能和命运都比他强。

我将继续给你写信，告诉你一些跟波斯人的性格或天才相距甚远的事。负载我们两个民族的，的确是同一个地球，但是我所在国的人民跟你所在国的人民却大不相同。

1712年赖比儿·尼勒·安外鲁月4日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