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莱布尼茨哲学的叙述、分析和批判(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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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莱布尼茨哲学的叙述、分析和批判

前言

近代哲学领域内继笛卡尔和斯宾诺莎之后,内容最为丰富的哲学家乃是莱布尼茨,尽管他的哲学有一些非常明显的漏洞和缺点。我的近代哲学史第二部分之所以叙述他,而且仅仅叙述他,这主要是由于这部著作的根本目的与其他类似的著作不同。这部著作的目的,从而他的基本对象,不是仅仅要求并且允许进行形式上的叙述,而是使一种积极的哲学活动,一种内在的阐发活动,不仅有可能进行,而且也有必要进行。真正哲学的标志乃是有阐发的能力。例如,洛克的哲学便不能阐发,而且也无须阐发。任何一个读过一点近代哲学史的人,都知道洛克的目的和观点,而莱布尼茨的目的和观点他们就不了然了。洛克的哲学在其本质方面绝不会被人误解,绝不会被人作肤浅的阐述,而莱布尼茨的哲学大概会有这种可能性。感性的明显性(并非经验)有利于洛克,不利于莱布尼茨。对于太阳运行的观念,无须列举论据详加阐发;于是,对于地球运行的观念却需要作这样的阐发。因此,对洛克哲学作这一种历史叙述和另一种历史叙述之间,只可能出现形式上的差别,但对莱布尼茨哲学却不会如此。

阐发就是揭示一种哲学的真正含义,揭露其中含有的积极因素展现隐藏在它的暂时被制约的、有限的规定方式之中的那个哲学观念。观念就是阐发的可能性。

因此,阐发困难而批判容易。对于错误和缺陷,只需稍加注意就能看出,而对于美好之物却需要深思熟虑才能发现。哪怕仅仅匆促地闲谈几句,就足以发现前者,而要发现后者,却需要通过亲密的交往。错误会自然而然地暴露出来,射入眼帘,美好之物却闭门幽居,与世隔绝,自得其乐,只向亲近的人露面。真正的批判寓于阐发之中,因为,只有把本质之物和偶然之物、无条件之物和有条件之物、客观之物和主观之物划分开,才可能作出真正的批判。

无论分析活动或者综合活动,都是阐发的手段。分析活动不仅从被规定的、个别的思想中抽象出普遍的、规定的概念,而且从已说出的话语中揭示出那些虽直接说出、但已以不完全的形态包含在话语之中的含意,因此它只是沉思的对象,而不是经验感知的对象。综合活动只有通过把杂多之物综合为一个整体,通过把一些有区别的、孤立的、表面上相互没有联系或至少不具有明显联系、但实质上相互联系着的思想连结起来,才能得出观念。因此,阐发是一种发生的活动,它从自己的根据中推出那种只有作为直接论题才能表现出的东西,而当这种东西以这种形态表现出来或被这样地复述时,它仍然是不可理解的。可是,阐发还必然是一种被历史地制约着规定着的活动。它始终必须以一定的资料为依据,从这些资料中可以直接间接地看出,这种阐发、这种发生确实符合于哲学家的真正的、不致误认的思想和精神。例如,莱布尼茨从来没有直接从单子概念中推出单子的众多性。可是,尽管他没有提出关于众多性的形式演绎,但这并不意味着单子的众多性是他假设的或从外面取得的。举例来说,现实的存在物必然也是个别的存在物这个定义,就历史地证明和论证了这一学说是从单子概念中产生出来的。

有机的活动是阐发性叙述的理想。阐发应当是一种再生蜕变。阐发者应当把异己的东西不看作异己的,而看作仿佛是他自己的,他应当把它设想为某种通过他自己的活动间接表现出来的东西,设想为某种被他同化了的东西。他的典范不是那些采集花粉并运回蜂巢的蜜蜂,而是那些把已经采集到的花粉作为蜂蜡重新分泌出来的蜜蜂。

在哲学史领域内,叙述只有在它重新创造出体系的情况下,才符合于它的使命。这里的对象不是精神——思想——的外部活动,而是精神的内部的、内在的活动,在这个时候,原因处于结果之中,而结果又处于原因之中。理智在其外化时并没有把自己移植于异己的因素之中;思想之所以外化,是为了重新被思维,而不是为了变成视觉或信仰的对象;思想始终停留于自己的故乡、自己的策源地。产生思想的力量和重新再生出思想的力量,是相同的,而且应当是相同的

诚然,可以机械地看待思维精神的活动,把它表述为一种以讲述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外部活动。可是,这种态度不符合于对象的本性,而且毋宁说是与它相矛盾的。在这样的叙述中,对于叙述者是否领会和理解自己的对象,以及他如何领会和理解自己的对象这个问题,在最好的情况下也仍然完全没有作出结论。他对于这一点至少没有提供客观的证明。因此,他让读者自行处理,而没有给读者提供理解的手段;他把哲学家交给读者随意处置,他或者仅仅把哲学中的那些最困难,但也是最重要的向题稍带的提一笔,或者,更妙的是,提也不提。因此,在以阐发的方法完成对个别哲学家的研究之前,可以轻而易举地用一种更加简便的方式处理一整批哲学家,如果可以整批地弄到哲学家的话。

可是,与此同时,还要把纯粹历史的叙述与阐发联系起来,这种纯粹历史的叙述尽可能让哲学家自己讲述,让他从自己出发通过自己来说明自己。叙述者的主观活动在这里仅仅被归结为以何种方法把哲学家的话语串连起来。根据研究对象的性质,根据哲学家著作中所包含的材料的特性,纯粹历史的叙述既可能是阐发,也可能取代阐发。一般说来,阐发只能被扩大应用于最本质之物:只有在它是必要的场合下,它才是适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