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 冷酒馆
这里说的冷酒馆,是指专门卖酒的小店,同一些既卖酒,同时又卖菜的店不同。这类冷酒馆一般都很小,没有店名,屋里摆放的全是口小肚大且高的大瓦缸,里面盛着的都是散装白酒。大瓦缸的外面,都贴着大大的酒字。客人来买酒,也全是自己拎着个口小肚大的小瓦罐,往柜台上一搁:“来两斤。”
来打酒的多是熟客。老板高声应着:“来啰!”
打酒的工具是竹节制成的酒提子,有一斤的提子,也有半斤的提子,还有二两的小提子。老板边用提子打着酒,边同来人说笑着:“我说高老二,今天婆娘大方了,给了你两斤酒钱。”
叫高老二的也不回答,只“嘿嘿”地笑笑,见老板打完了,他又说:“再来二两。”
老板也不搭话,将打好的两斤酒放在柜台上,又回身拿起一只土碗,提了二两,放在高老二面前。
高老二端起碗,送到嘴边,眯着眼,“嘘”地吸了一口,才睁开眼,将碗放在柜台上,吐出一口长气:“婆娘,婆娘能打翻天印?是我高老二当家,想打好多我说了算!”
“算了吧,平时啷个都是一斤一斤的打?”老板不屑地说。
“平时嘛……这酒罐颈子那儿有道缝,打多了要漏,才补好。”高老二慢悠悠说着,又端起碗,“嘘”地抿了一口酒。
“真的呀,有条缝,我看看。”老板作势要来拎酒罐子,高老二一把抓起酒罐子,放在自己脚下:“嘿嘿,我的酒罐,凭啥子要你看。”
“你呀,你呀,”老板笑呵呵望着高老二,用提子往酒缸里提了一点酒,倒在高老二的碗里:“高老二,这是我请的客,恭喜你补好了酒罐子,可以打两斤酒了。”
这时又匆匆走来一人,对老板说:“老规矩。”
“好的。”老板乐呵呵地应着,拿起土碗,提了二两酒,递到那人手里。
这就是重庆的冷酒馆,专营卖酒,也是一些老客人喝酒的地方。但这里没有下酒菜,连花生、胡豆也没有,更不用说烧腊卤菜了,喝酒的人都是喝寡酒。客人若要下酒菜,会自己去烧腊店或卤菜馆喊一盘来。也有的客人要了酒,从兜里掏出一个油浸浸的纸包,打开,里面包着一小包猪耳朵,但二两酒喝完了,只吃了一片猪耳朵,没吃完的再包起来,装进兜里,付了酒钱转身就走。
来冷酒馆喝酒的,大多是周围的街坊,以及附近下力的人。老板与客人都熟识,关系融洽而随和。客人都是有酒瘾的人,到时不喝酒,浑身毛焦火辣的不舒服;待二两酒下肚,如同甘泉浇灌了干燥的土壤,顿时如沐春风般舒畅平和。所以来这里喝酒的人,大都喝了就走,即使相熟的遇着了,也是各结各的账,这是约定俗成的规定。这里也不会出现喝醉的情况。在这些酒客眼里,冷酒馆就如同重庆的老荫茶摊,路人口渴了,掏钱喝一杯,解了渴就走。
在这里喝酒,要的就是自在、随意、无拘无束。
也有的冷酒馆,店面大一点,因为支了张桌子,常被酒客当作茶馆。几个酒客围着桌子坐着,一人面前一只碗,碗里装着或多或少的白酒,时冷时热地聊着闲话,也不劝酒,要喝了,自己端起面前的碗,“吱儿”抿一口,然后缓缓放下。老板自己忙自己的事,就当没有这些人,若空闲下来了,就搬张凳子,坐在外侧,或看着这些酒客,或想想自己的心事。
我住家地的菜市场旁,就有四五家这样的冷酒馆。我常能看到下了夜班的人,不是忙着回家,而是坐在这样的酒馆里,喝着酒,望着菜市场里忙碌的人,与同桌的酒客聊着闲话。这时的冷酒馆,是闲人既能过酒瘾,也可打发时光的去处。
到了中午,忙碌了一上午的力夫会三五一群地来到冷酒馆,或二两,或三两,或半斤地买来酒,站着说闲话,将酒喝完,然后回家吃午饭。这时喝的酒,就如同午餐前的开胃酒。
以前,重庆这类冷酒馆很多,因为那时瓶装酒少,酒客都是打散装酒喝。现在,瓶装酒多了,冷酒馆因此也少了许多,但还是有,只是主城区少了,郊区、主城区的城乡接合部、区县的乡镇仍有不少,而且生意仍然兴隆。
古镇磁器口新街嘴的一株大黄桷树下的冷酒馆,是自己酿酒卖。每天上午出酒时,酒客可以买到最新鲜的酒。不同的是,卖家现在不用竹制酒提子了,而是用电子秤称;酒的品种也多了,虽然都是白酒,却有四十五度、五十五度、六十度、六十五度等好几个等级。只是,站在柜台边喝酒的人少了。现在的人生活好了,喝酒必须要下酒菜,故而打回家喝的人多了。但若周围闲人多,有酒瘾的人多,下力人多,还是会有打了酒站着喝寡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