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娜奥秘十八岁那年的秋天,当时还是秋老虎肆虐的时候,九月上旬的一天傍晚,公司里没有事,我提前一个小时回到大森的家中。但是让我吃惊的是,我在进门之后,在庭院里看到了一位陌生的少年正在和娜奥秘聊天呢。
那个人的年龄和娜奥秘差不多,顶多十九岁。他穿着白底水花纹的单衣,戴着一顶美国人喜欢的麦秸草帽,上面系了一条鲜艳的缎带。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杖敲击自己的木屐前面的地面。他的脸有点红,眉毛很浓,五官端正,脸上很多粉刺。娜奥秘蹲在他的脚下,当时她在花坛的背阴处,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从百日草、夹竹桃和美人蕉盛开的花丛中模模糊糊地看到她的侧脸和头发。
那个男孩看到我回来之后,就摘下帽子点了点头,然后朝着娜奥秘的方向说了声“我走了”,然后就大踏步地朝门口走来了。“再见!”娜奥秘站起来了。那个男孩头也没有回,说了声“再见”,经过我的面前,他将手放在帽檐上,好像是故意将自己的脸挡住似的。
“他是谁?”
刚才我看到的场景太不可思议了,如果说是嫉妒,倒不如说是好奇。
“他啊,是我的朋友,叫浜田……”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认识很久啦——他之前也在伊皿子那边学声乐。他虽然脸上长满了粉刺,看上去脏不啦唧的,但是他唱起歌来很好听,很棒的男中音。我们还在前段时间的音乐会上一起表演过四重奏呢。”
她本来没有必要嘲笑别人的脸上长满粉刺,她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始怀疑了,所以我就盯着她的眼睛仔细观察。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平时并没有什么区别。
“他经常来找你吗?”
“没有,他今天是第一次来。他说在附近办事,所以顺路过来的。他说要组建一个交谊舞俱乐部,一定要我参加。”
我虽然有点不高兴,但是听了她的解释之后,也认为那个青年没啥别的目的,就是奔着这个事来的。重要的是,我快下班了,他们两个在院子里说话,这打消了我的疑虑。
“你答应去跳舞了吗?”
“我跟他说我考虑一下……”她突然娇声娇气地跟我说,“我可以去吗?还是答应我去吧。让治也可以加入俱乐部,咱们一起去好吧?”
“我也能去吗?”
“哎,谁都可以的。伊皿子的杉崎老师认识的俄国老师任教。听说,那个老师从西伯利亚逃出来的,没有钱,比较困难,组建这个俱乐部也是为了接济他。所以,学生越多越好。你让我去吧。”
“你去可以。我能学会吗?”
“肯定的,很好学。”
“可是我五音不全啊。”
“音乐嘛,学学就懂的。……对了,让治应该去学,我一个人不能跳,你去了的话,咱俩可以经常一起去跳舞。我每天都待在家里,非常郁闷。”
我开始隐约觉得她最近已经厌倦了过这种生活了。想想,我们到大森组建家庭之后已经四年了。这段时间,除了夏天的假期之外,我们基本都是待在这一隅“童话新居”里,与外界的纷纷攘攘断绝了关系,都是两个人面对面地在一起,就算玩得多么别出心裁,终有一日也会感觉乏味的。再说了,她本来就三分钟热度,不管做什么游戏,刚开始玩得很开心,但是玩不了多久就腻了。而且,如果没有什么游戏玩的时候,她都能折腾一个小时不罢休。打扑克、下军棋玩够了,也对模仿电影演员不感兴趣了,就会到荒废一段时间的花园里去摆弄一下花草,用力翻地,撒点种子,浇浇水,施点肥。她做这些无非就是打发寂寞光阴罢了。
“哎呀,太郁闷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她在沙发上躺着,将刚读了个开头的小说扔到一边去了,然后挺起胸脯打了个哈欠。我看着她那个样子心里想能不能改变一下这种乏味的二人世界。她正好在这时候提出去学跳舞,这也算是个好主意。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的那个她了,没法跟她去镰仓游泳的时候相比了,如果让她穿光鲜亮丽的衣服,让她在社交圈里露个脸,肯定会在很多女人面前出类拔萃的。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骄傲感。
就像前文所说的,我上学的时候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到现在为止又尽可能地避免无意义的社交,我喜欢过安静的生活,但是并不表示我讨厌社交。我在农村出生,口才不太好,心直口快的,但是我不会耍小心眼,所以我不太喜欢主动跟人交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更想体验一下高贵典雅的社交生活。我娶娜奥秘当老婆就是希望将她打扮成妖娆多姿的夫人,带着她每天出入各种场所,让其他人羡慕,让他们说“尊夫人真好看,非常时尚”等夸奖的话。心里一直有这种想法,所以不想金屋藏娇。
听娜奥秘说,那个俄国的舞蹈老师是一位伯爵夫人,名字叫阿列克桑德拉·舒烈姆斯卡娅。她的伯爵老公在革命当中失踪了,两个孩子至今不知下落,她历经艰难才逃到了日本,几乎身无分文,现在开始教舞蹈。娜奥秘的音乐老师杉崎春枝女士帮她组建了一个俱乐部,浜田是庆应义塾大学的一名学生,也是这个俱乐部的干事。
他们在三田圣阪吉村西洋乐器商店的二楼练习舞蹈,俄国夫人每个星期一和星期五上两次课,学员在下午四点到七点这段时间按照自己的时间安排来听课,每次学习一个小时,每个人每个月的学费是二十元,学费需要每个月提前支付。我和娜奥秘两个人去学的话,每个月的学费就要四十元,就算是外国的老师,这个学费也算是很贵了。娜奥秘说学习交谊舞就像是学习日本舞蹈,是比较奢侈的,这点学费不算啥;再说了,聪明点的人学习舞蹈的话一个月就学得差不多了,笨点的三个月也能学会,所以也不算多贵。
“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帮助那位舒烈姆斯卡娅夫人,她非常可怜,她曾经是伯爵夫人,如今竟然沦落到这个境地,实在是让人同情。浜田告诉我,她舞跳得很好。她不只会跳交谊舞,如果有人愿意学的话,她还会教舞台的正规舞蹈。日本专门跳舞的艺人们跳得不好,很差劲,最好还是能够跟着夫人学跳舞。”
她和那位夫人素昧平生,但是却老向着她说话,不断为她做宣传,简直是精通交谊舞的行家里手。
我和娜奥秘就这样打算一起加入,等她学完音乐课,每个周一和周五,我会在下班之后直接在六点之前到达圣阪的乐器商店。第一次是在下午五点,娜奥秘在田町车站等我,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乐器商店。那个商店在一个坡道的半坡上面,店门有点狭窄。走到店里一看,这个狭小的店面里面摆满了钢琴、风琴和留声机等乐器。看来,二楼上已经开始舞蹈练习了,嘈杂的脚步声和留声机播放的伴舞音乐声从上面传来。走到上楼的楼梯口,有五六个庆应大学的学生在叽叽喳喳地聊天,他们盯着我和娜奥秘看,让我们很尴尬。
“娜奥秘小姐!”
此时,有个人大声喊她,好像跟她很熟悉的样子。看了一下,原来是那伙同学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在腋下夹了一个扁平乐器,看上去跟日本月琴似的,这个乐器应该称为曼陀林,合着舞曲的节奏在叮叮咚咚地拨响琴弦。
“你好!”娜奥秘用学生腔回应他,声音里一点儿女人味都没有,“怎么了?阿雄,不学跳舞吗?”
“我不学。”名叫阿雄的这个男生笑嘻嘻地将曼陀林放到了货架上说,“我还是不学那种舞蹈了吧。每个月的学费要二十元,就跟抢钱一样。”
“不过,作为一个初学者的话,这点学费是应该的。”
“说什么呢,过段时间之后大家就都学会了,到时候找几个人来教我们。跳舞这件事,学学就会了,怎么样,我聪明吧?”“阿雄太狡猾了,太聪明了。哎,阿浜在上面吗?”
“嗯,在。你去看看吧。”
看来,这家乐器店周围都是学生,娜奥秘也经常来这里,所以商店的店员也都认识她。
“小娜啊,这帮学生是做什么的?”
她领着我上楼,我问道。
“他们都是庆应大学曼陀林俱乐部的成员,说话很粗,但是心眼不坏。”
“都是你的朋友吗?”
“也不算朋友,只是我来这里买东西的时候,就跟他们认识了。”
“学舞蹈的学生中多数都是这种人吗?”
“我不太清楚。……不会吧,想必大多数人比这些学生的年龄要大……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到了二楼之后,舞池就在走道的边上,眼前是五六个人在合着“一、二、三”的拍子在练习舞蹈。两间日式房间,中间打通了,铺着木地板,方便穿着鞋进去。那个叫浜田的男生在屋里匆忙地跑来跑去的,他正在往地上撒细滑石粉,想必是要让地面更光滑一些。现在的季节还是昼长夜短,天气比较炎热,夕阳的光辉从西边的窗户中洒进来,非常耀眼。一位女士身着白色乔其纱上衣和藏青色哔叽裙,她站在两个房间的连接处,淡红色的晚霞洒到她的背部,她肯定就是舒烈姆斯卡娅夫人。乍一看,她顶多三十岁,但是根据她已经有两个孩子来算一下的话,她实际上应该有三十五六岁了。她表情庄重有点严肃,有一丝贵族的威严。这种威严源自她非常苍白脸色。但是,根据她严肃的表情和优雅潇洒的服饰以及胸前手指上闪烁的宝石,无论如何也看不出来她目前很穷很落魄的样子。
夫人一只手拿着教鞭,皱着眉头,有点不开心地盯着学员们的脚步,“一、二、三”,俄国人讲英语时的发音,会把“three”说成“tree”,她的语气比较平和,但是却不乏威严,她反复数着拍子。学员们站成一排,听着她的口令,踩着错误的舞步来回走,就像是女军官在那里操练士兵一般,让我想起来曾经在浅草金龙馆看到过的叫《女兵出征》的电影。这些学员当中有三位年轻的男子,他们穿着西装,看上去不像是学生,另外还有两位看上去像是刚出校门的大家闺秀,她们穿着和服裙裤,比较朴素,她们和男士们一起认真练习,举止端庄,让人印象比较好。
夫人看到有人踩错了步子,会大声尖叫“No!”,然后走到跟前亲自示范,如果有人学不会,不断出错的话,她就大声嚷嚷“No good!”,用教鞭抽打地板,或者干脆抽那个学员的脚,根本不考虑是男学员还是女学员。
“她很认真地在教课,需要非常严格。”
“是啊,舒烈姆斯卡娅老师非常认真,日本的老师不会这样的。西方人,就算妇女做起事情来也是一丝不苟,让人非常敬佩。她这样教课,每次就是一两个小时,中间不休息,她就这样坚持着。天气很炎热,实属不易。我想给她买根冰激凌,她说上课的时候不能吃东西,果断拒绝了我。”
“她这样不累吗?还能坚持得住。”
“西方人和我们不一样,他们身体素质好。……但是,想起来的话也很可怜。她原来是伯爵夫人,生活自由自在的,但是因为发生了革命,所以才迫于生计开始教课……”
我们俩在隔壁休息室的沙发上坐着,一边欣赏舞池中的练习,一边听那两个敬佩老师的人在聊天。其中一个女孩看上去大概在二十五六岁,她的嘴巴很大,嘴唇很薄,脸蛋圆圆的,有一双金鱼水泡眼,从额头到头顶的头发高高地隆起来,就好像是刺猬撅起的屁股一样。她的鬓角处插着一根很大的白色玳瑁发簪,翡翠的带扣别在埃及花纹的盐濑横棱纺绸的宽幅腰带上。她深深地同情舒烈姆斯卡娅夫人,经常夸她。另一位女士则在她身边附和着,因为身上出汗了,她的脸上涂的一层厚厚的白粉有点支离破碎的样子,露出来粗糙的皮肤,上面布满了很多细纹,大概有四十岁了。不知道她那头乱蓬蓬的红色卷发是天生的还是烫的,她的身材修长,比较瘦,虽然穿得比较鲜艳,但是看上去好像之前是个护士。
所有人,包括这两个妇人在内,都在恭候轮到自己进场的时间,有些人可能已经学过一些基础的舞步了,他们挽着彼此的胳膊在角落里练习。浜田干事不知道是不是受夫人的委托,还是自愿的,他有时候陪着女士们跳舞,有时候更换留声机的唱片,忙东忙西的,非常活跃。先不说女士们了,来这里学舞蹈的男士们处在哪个社会阶层呢?我看了一下,吃惊地发现只有浜田的装扮比较时髦,其他人都很土,身着藏青色的西服三件套,想必工资也不高吧,而且大多数都比较木讷。他们比我年龄小,只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绅士。他穿了一身晨礼服,戴着一副金丝边框的厚眼镜,奇怪的八字胡都过时了。他学得最不好了,夫人多次朝他大吼“No good!”,拿鞭子猛抽他。他每次都笑吟吟的,跟个傻子似的,重新按着节拍“一、二、三”开始跳。
为什么这种上了年纪的男人还来学跳舞呢?不,实际上自己不也跟他们一样吗?稍微不同的是,我是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人,再说我也是陪着娜奥秘来的,想到如果我做不好,也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遭到训斥,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害怕轮到自己。
“您好,欢迎,欢迎!”
浜田连续跳了两三首舞曲,他用手绢擦着长满粉刺的额头,一边向我们走来:“哦,上次失礼了。”
他今天的表情特别得意,又跟我打了招呼,然后又转向娜奥秘说:“难得你们在这种大热天前来……带扇子了吗?给我用一下吧,我这打杂的活儿太累了。”
娜奥秘将腰间的扇子拿给他。“不过,阿浜跳舞很好啊,有机会当助理。你什么时候开始学的呢?”
“我已经学了半年了。不过你聪明,很快就会学会的。交谊舞中男子是主角,女士只要跟着男子转就可以了。”
“来这里学跳舞的男人都是干什么的?”我问。
“你说他们吗?”浜田礼貌地回答,“他们大都是东洋石油株式会社的职员。杉崎老师的亲戚是这个公司的董事,听说是他介绍的。”
东洋石油公司的职员来跳交谊舞——太奇妙了!
我又问:“这么说来,那边那位留着胡子的绅士也是这个公司的职员吗?”
“不,他不是,他是医生。”
“医生啊?”
“是,他在公司里当健康顾问。他觉得跳舞是很好的健身运动,所以专门来的。”
“真的啊?阿浜。”娜奥秘插嘴问,“跳舞真的能够健身吗?”
“哎,当然了。就算在冬天跳舞也会流汗的,衬衣都是湿的,跳舞是一项很好的健身运动。再说了,舒烈姆斯卡娅给指导,肯定会练得很带劲。”
“那位夫人会说日语吗?”我之前就不放心这个问题。
“不,基本上听不懂日语,平时都说英语。”
“英语吗……说英语的话,我说不好……”
“别那么说,大家水平都差不多。舒烈姆斯卡娅夫人的英语水平也很差,比我们还差,别担心。再说了,学习跳舞根本不用说话,只要跟着‘一、二、三’的节拍走就行,其他的动作就靠领悟了……”“嗨,娜奥秘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那位头上插着白色玳瑁簪子的金鱼水泡眼的女人在喊她。
“啊!老师!……她就是杉崎老师。”娜奥秘说着,拉着我朝女士所在的沙发那边走过去。
“老师,我给您介绍一下,这就是让治……”
“啊,是吗……”娜奥秘羞红了脸,杉崎女士不必追问,就心领神会了。她站起来,点点头跟我打了招呼。“第一次见面,我是杉崎,欢迎光临。……娜奥秘小姐,去搬那把椅子来。”
然后,她又转过来跟我说:“请坐一会儿。马上就会轮到您了,但是让您一直等着,很累。”
“……”
我已经忘了当时说的什么了,只记得寒暄了几句。这帮能够抑扬顿挫地说“我”的女人对我来说太难缠了,我不知道怎么向杉崎女士解释我和娜奥秘的关系,也不知道娜奥秘到底跟这位女士暗示了多少,是我大意了,我忘了跟她问这些。所以我心里更发毛了。
“我来给您介绍一下。”杉崎女士并没有在意我的手足无措的样子,她指着卷发的那位妇人说,“这是横滨的詹姆斯·布朗先生的妇人。……这位是大井町电器公司的河合让治先生……”
原来是这样啊,她是外国人的老婆。这么说来,她比护士更像是洋人的小老婆那样的女人。我更加拘谨地行了个礼。
“抱歉,您第一次来学跳舞吗?”
卷发女人立刻拉着我开始聊天,她故意用英语说“第一次”的时候语速很快,“嗯?”我听不清楚,张着嘴巴很吃惊。
“是第一次。”杉崎在旁边替我回答这个问题。
“这样啊。只是,怎么说呢,男士比女士学起来要更难一些,更,更……但是只要开始学,总会马上……怎么说呢……”
我又听不懂她的英文发音了,她的“更,更……”,仔细听一下原来说的是“more……more”,她还将“gentleman”说成了“gentman”,说话的时候总是夹杂着这种发音的英语。她说日语的重音的时候声调也非常奇怪,三句话中总会有一句“怎么说呢”,她说起来喋喋不休,没有要停止的意思。
她接下来又聊起了舒烈姆斯卡娅、交谊舞、语言学、声乐等话题,还聊到了贝多芬的奏鸣曲、第三交响曲、哪家公司的唱片比哪家公司的好或者坏等。我无聊地静静地听着,接下来,她又转到杉崎夫人那边侃侃而谈了。根据这两人的谈话可以看出,这个布朗夫人是杉崎女士的钢琴学生。在这种场合,我没有“先告辞”这种适可而止、适时而退的本领,在两个女人之间,只好静静地听她们在讲话,我只感觉自己有点倒霉。
过了一会儿,胡子医生和石油公司的那帮人学完之后,杉崎女士将我和娜奥秘领到舒烈姆斯卡娅夫人面前,她用流利的英语按照西方的惯例,先介绍了娜奥秘,然后又介绍了我,当时,她称呼娜奥秘为“河合小姐”。我心里很好奇娜奥秘怎么对待洋人呢,然而,她平常有点傲,这个时候在俄国夫人面前竟然有些拘谨。夫人说了一两句,她严肃的眼角露出了笑容,将手伸了出来,娜奥秘满脸通红,默不作声,有点打怵地跟夫人握了握手。该我的时候,我更加拘束,说实话,我根本不敢看夫人那灰白色的轮廓清晰的脸庞。我默默低着头,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只看到她手上的钻戒上有数不清的小钻石正闪耀着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