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人与房屋
与省城相距近400公里的乡下,一栋老旧的两层楼砖房矗立在人来人往的马路边,偶尔看到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太太在屋前走动,每日早晚屋顶准时升起炊烟,这让这个家看起来还有点生气。
临近端午,一位中年妇女在这日中午来到这栋楼房前就开始叫:“姑,姑,在家吗?”中堂的门敞开着,却没听到有人在家的动静,走进中堂将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一张老旧、看不清一丁点木板痕迹的桌上,环顾这屋子,才看到挨着厨房的那间房的门没锁。
“姑父,你在家呀,我姑呢?”中年妇女走过去推开房门,见姑父正尝试起床连忙走过去扶着,“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没听说您最近身体不舒服呀?”急匆匆地语气里透露出关心、担心。
“没事,就是前些日子下地干活淋了点雨就感冒了,人老了不中用了,稍微一下就感冒,就一个小感冒搞得这身子行动也不方便,哎,老了,老了,没用了呀。”老人在侄女的帮助下靠在床沿上,颤抖着双手捧起水杯喝水。
她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让房间透透气,见房里尽是灰尘,回过头问:“姑父,您吃过中饭了吗?我姑去哪了?”
老人家说老伴去镇上准备买点东西过节,其实也就两个老人,以往是不会专门为了节日去买东西的,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早饭吃的晚,不饿,最近几乎都躺在床上,也吃不下什么。
她听完老人家的话就去打来一盆水,将抹布在盆里戳两下再拧干,五六分钟就让房里显得明亮许多。干活的时候听着姑父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心想:两个老人年纪越大身体问题会越来越多,身边也没人陪伴、照顾,这真要是出点什么紧急的事,连个打招呼的人都没有。哎,说是报应吧,这么些年了,对他俩的惩罚也够了。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快30岁了吧,知不知道这些事呢,有谁跟他们有联系呢?
“你坐下休息会儿吧,每次来都是忙里忙外。你这进来水都还没喝一口,去看看有什么可吃的自己动手做吧。”老人看侄女进进出出忙活,眼里满是疼惜、歉意。
打扫完一楼,将提来的袋子里的东西一些拿去厨房放进冰箱,一些零嘴拿到房里床前的柜子上,告诉老人这些个小面包要尽快吃掉,尤其现在天热容易坏,不要放到坏了还吃对身体不好。嘱咐完又拿上扫帚、拖把,提上一桶水上二楼去打扫。
二楼几乎没人住,但她姑还是经常来打扫,这几年也没动过里面的布置,哪怕是椅子的位置都还跟表哥在时一样的摆放着。走进去表哥的房间,床头边书架上的书整整齐齐摆放,没有一丝灰尘,看来最近虽然很忙,但对于表哥视若珍宝的这些书,姑还是没有间断的来清理灰尘。
中午1点多,一位老太太在屋前马路边从三轮车下来,车上的人将一篮子递给她。路过的人打招呼说:“上街去了呀。”她笑着点点头告诉人家快过节了,应应景。
回到屋里,看到里里外外都比出去前干净,就叫到:“二丫头,你来了呀。”听到楼上传来回应声才提着篮子去厨房放东西。进房间看老头子靠在床沿睡着,走去将窗帘拉上,担心风直接吹进来惊着他。
手扶着楼梯边栏杆上到二楼,二丫头正用抹布在擦拭沙发前的桌椅,老人走进房间环顾一圈再出来坐到沙发上。二丫头留着齐耳短发,身材偏瘦,个子不足1米6,一双黑色帆布鞋、一条黑色九分裤、一件深绿色T恤衫就是她的装扮,身上也没有任何首饰,但脸却依旧有点肉肉的,让人看第一眼就觉得亲切、年轻。老人看她麻利地干活,打趣道:“你呀,小的时候,我就跟你爸妈说送给我当女儿还不肯。”
二丫头从小就招家里人喜欢,父亲三姊妹,伯父是老大,姑姑是老二,之所以叫她二丫头是因为伯父家也有一个女儿是他们这辈最大的,伯父跟她父亲都是一儿一女,只有姑姑只生了一个儿子,那时家里条件比较艰苦,姑姑又想要女儿就常开玩笑想把二丫头当自己女儿。虽没有将她送到姑姑家养,但在记忆里每年都会有好些日子是在姑姑家度过,长大些能帮家里干些活才减少来这的时间。表哥学习成绩好,以往寒暑假的作业都会带到姑姑家来做,有表哥指导,上一学期有些不明白的知识点也都能搞明白,如果时间足够,还能让表哥提前教她下学期的一些重点知识。有表哥做榜样,她从小就爱学习,并一直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出乡村、去见见更广阔的世界,只是农村人靠天吃饭,父母亲又没有任何技能,家里供姐弟俩九年义务教育已很吃力,懂事的她在初中毕业考试后还没出成绩就跟人在附近打工补贴家用。
二丫头是个典型的乖巧孩子,到了农村人认为的适婚年龄就听从家里安排相亲、结婚,婚后与丈夫在村里开了个小卖部,后又发展成村里和隔壁两个村的农药化肥销售点,生活说不上富贵,却也算得上小富即安。她擦完桌子,一边搓洗抹布,一边说:“我这不就是您的女儿吗?你们把我当自己女儿看就对了,只要不嫌我烦。”
姑侄俩在楼上唠了会儿家常才下楼,刚走到一楼中堂就听到姑父在说:“人家来了就干活,老太婆你给弄点吃的,别只顾着说话。”
“知道,知道,知道,我还清楚明白着。我买了米粉回来,你要不要吃,想吃的话我们中午就吃米粉吧?”
二丫头将打扫卫生用的东西放好,忙说:“姑,你们想吃什么就做什么,不用管我,我吃什么都可以,从小就不挑食的。”
两人去到厨房,二丫头叫她姑去生火就行,其它都由她来做。
下午4点,姑侄俩从屋里走出来,经过一条十多米的小路来到马路上。这会儿阳光已减弱,空气中的热流也稍减,马路两边的稻田里禾苗涨势正盛,偶尔还能听到几声鸭子的叫声从不远处的鱼塘传来。路上偶有人走来,相互打声招呼便又各忙各的。沿着马路建起的楼房虽是足够靓丽,却感受不到人丁兴旺的气息,只有春节时才会发现原来这一栋栋楼房都有一大家子人。
二丫头还是担心姑父的身体,毕竟是80岁的人了,身体多多少少都有点毛病,想要姑姑再劝劝他,等过了端午节她带着两位老人去市里做个全面检查。知道老人担心花钱,也怕耽误她的时间,回头望望姑家的房子,细声细语地说:“不要有那么多担心,说了我就是您们的女儿。早点去检查下,也好根据检查的情况来照顾身体,即使是真的有什么问题也好及时治疗。”
老人家觉得活到这个岁数也够了,不管有没有自己的孩子在身边,都不想给晚辈造成负担,人早晚都得面对生死,他们有心理准备。
“哥走了快7年了,这7年您们俩心里承受的我们无法分担,能做的也就是有时间来看看。哎……”
“到现在也没什么难受不难受的了,只当是他先去那边等着我们吧。你们做得很好了,你看那些子女在外打工的,一年不也就春节回来下嘛,你看你一个月就要来两三次,给我们各方面也都想到,现在有多少自己的孩子能做到这样。”老人说话的时候眼角渗出泪水,偷偷的用衣袖擦掉。
二丫头将姑的手拉上,漫步向前走。
“您别怪我多嘴,那个……琪琪,在哥走后你们还有没有她的消息。我想,我想可以的话去找找她,看她愿不愿意回来看看您们,毕竟哥一直都惦记着她。她若能来,姑父也会高兴,您们俩也有点盼头。”吞吞吐吐、小心翼翼说出这话,生怕姑生气。不知道哥哥与嫂子是怎么离婚的,更不清楚为什么侄女明明是判给哥养的怎么又去了嫂子那边,关于这事的疑问无论是哥还是姑姑与姑父都闭口不谈,她更不敢问。虽然只与嫂子见过两次,一次是他们结婚在农村摆酒,还有一次是琪琪刚出生不久去探望,但留给她的印象却是知书达理,与哥也是相敬如宾,在孩子还不到一岁他俩却离婚了,听到消息的人都不敢相信。
“盼头,我呀,早在你哥离婚后一直跟我僵着不肯再娶就没有盼头了。在你哥走之前跟我们说过,这孩子考上了我们省里最好的大学,人家家里各方面都好,对孩子也重视,你看看我们这什么条件,算了,各有各的命。”老太太话里透着无奈,依旧只字不提往事。
“前嫂子是个知书达理的人,教育出来的孩子定不会差,但这其中也是有我这么优秀的哥的遗传原因,对不对?!不管孩子知不知道还有我们这些家人,也不管她什么想法,这血缘是割不断的,您呀,还是有一个优秀的孙女。”虽然不清楚当年之事,也不敢妄加揣测,但还是希望这话能给老人一点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