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铁轨上的小卖部
我小心地把这枚小小的印章放在荷包里，跟着从家家（外婆）从东门桥洞刚出来，就听到“轰隆隆”一声，头上一列火车喘着粗气呼啸而过。
我们爬上了一段陡坡，家家指着左侧隐藏在一片商铺间后面，通向天桥的小道说道：“豆角，还记得小时每次路过这里，你就不肯走，要我背着你上天桥，你要趴栏杆上看火车。”“是的，家家。我当然记得。”我点头笑道。
那时我三岁左右，在桥洞附近的机关幼儿园上学。严寒的冬日，有时我赖床起晚了，就会错过定时的园车。等我在家里吃完早餐后，家家再背着我步行去幼儿园。每次路过这时，我总央求家家带我去天桥上看火车，心里期盼着爸爸妈妈就在这趟火车上，一会就下来拥抱我，然而等我巴巴地望着停靠的列车全开了，也没有看到爸妈的影子，我就哭了。家家为了安慰我小小的心灵，就带我在天桥下的小吃店喝上一碗豆腐佬，再包上一个糯米鸡或是春卷，我这才打起精神懒洋洋地去上学。
听家家说过二十年前，这里并没有天桥，铁路区域也没有铁网封闭，行人为了抄近路常在铁路轨道两旁行走。有些绿皮货车在常常这里停靠：大都是拖煤的；有时也有拖水果的。行人们若是遇到车厢内有青青的香蕉、还有圆滚滚的西瓜从网格子冒出大半个身子来，就兴高采列地聚集在车厢的两边，用小刀把露出来那部分水果割下来尝鲜。毕竟在那个时代，能吃到新鲜的水果还是一年稀罕的事。
不过家家最喜欢的还是一节特殊的绿皮“供应车”，每周定点在站台停靠。那时八十年代物资比较匮乏，这一节火车皮，有时甩在三道或者一道，专门供应小百货、日用品以及各种副食品。它实际上就是一个流动的小卖部。当供应车来时，附近的居民奔走相告，然后兴致勃勃地去“供应车”挑选自己心宜的物品。家家就从供应车上买过灯芯绒布料、挠痒棍、老花镜等等。
在家家里吃过晚饭，我们便回家了。半夜里我起来上厕所，悄悄的英语卷纸放在妈妈的床头桌前，并附上一张便签纸，上面写着：“妈妈，这次考试我粗心做错了几题，请你原谅，以后我一定会认真审题，再也不会犯这样的小错，请您在英语卷纸上签下名，谢谢你，爱你的豆角。”我是在回家的半路上想到这个办法的。
大人们最讨厌孩子说谎，死不认错。
我换位思考了半天，才做出这个决定：
第一、我先承认自己的错误。
第二、不知道从哪听过这样一句话：有些话不能正面说时，可以委婉的用书面语表达。
第三、明天早上妈妈要赶着上班，根本没有时间细看我的卷纸。
这样我签字的目的达到了，耳机自然也不会被没收了。果然，早上我起来时，妈妈早出门了。英语卷纸就放在书桌上，上面草草的写着：卷纸已阅，感谢老师悉心教导！我这才放心的把卷纸收起来放进书包里，淡定地向学校走去。
上英语课时，班头廖老师看了我妈妈的签字，耐人寻味的问了一句：“你妈细看了你的卷纸吗？”“应该看了的，不过最近她工作有点忙……”我赶紧回道。“哦。”廖老师便没有再说什么，让我回到自己的座位。
课休时，我和李裕如站在连廊眺望。久违的阳光懒懒地透光玻璃折射在墙上、地上，呈现一道长长、窄窄的微光。有两个男同学趴在地上：他们一个把揉成团样的纸巾放在那道光里，另一个则把放大境放在纸团上方。我明白他们这样做是想用放大镜聚焦取火，让纸团燃烧起来。
李裕如抬头望了望天空，撇嘴对我小声说道：“切，他们今天要是能把纸团点燃，那我以后再也不哭了。”“哈哈，今天的太阳羞答答的，确实不给力，不过林妹妹若不流泪了，还能叫林妹妹吗？”我朝她扮了个鬼脸，揶揄地笑道。
“镇泽，你过来一下好吗？”突然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回头一望原来是张英。
“我过去一下。”我对李裕如说。
“怎么啦？”我上前问道。
“我们到那边去说。”张英神神秘密把我拉到连廊左侧消防通道的旁边。“镇泽，你能不能……”她眼睛通红，欲言又止。
看着她焦急的样子，我急忙问道：“你到底怎么啦？能不能什么？”
她环顾四周，见旁边并没有人，这才放下心来对我说道：“镇泽，你可以，可以借我点钱吗？”
借钱？！她要这么多钱干什么？我想起来了，上次因为金表的事我曾说过，遇到困难我可以帮助她的。“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要多少？我可以借给你。”我忙说道。
“280。”她眉毛紧锁，低着头双手不停搓着前面的衣角，小声说道。
天呀，我还以为她只要几十元，280元，这么多，可不是一点点。我的小肥猪从开年存到现在好像只有100多，即使都借给她也不够呀。“你要这么多钱呀？你要干嘛用？”我纳闷地问。
“唉，我不小心把奶奶买中药的钱弄丢了。眼看明天奶奶的药就要喝完了，这下怎么办呀？没有钱我拿什么去中医院给奶奶抓药。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我好吗？”张英耷拉着耳朵，哀求道。
“这事你和你爸爸说了吗？”
“不，我犯下了大错，绝不能让我爸知道。不然他知道了肯定会打死我。本来我爸辛苦开麻木，生意就不太好。何况现在坐出租车的人多了，我爸的生意就更差了。要是他知道我把奶奶准备买药的钱全丢了，肯定气炸了。”张英哽咽着说。
“张英，你先别哭。”唉，既然知道你爸爸赚钱不容易，那你为什么这么粗心呀？我心里嘀咕道。
“镇泽，请你帮帮我，我会一点点积攒还你的。”张英眼泪汪汪地望着我。
“好吧，我也没有那么多钱，让我想想办法，明天给你答复。”我沉思了一会说道。
“好，谢谢。”张英这才破涕为笑。
“叮铃铃！”上课铃声响了，我俩赶紧向教室跑去。
下午放学一回到家，我就把放在书柜上的那只圆滚滚的“猪”取下来，这是一只粉色的陶瓷猪，它肥头大耳，憨态可掬，肥硕的身子上方有一道窄窄的小口，平时我就是把一枚枚硬币从这里投进去。现在真要把这只可爱的小肥猪砸碎，我可真是舍不得呀。要知道这可是我一年来，一元一元辛辛苦苦攒起来的，好不容易就要把猪肚子喂满了。我后悔了，真不该答应张英，我还要不要借钱给她呢？多的钱又去哪里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