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太子没了，皇后也没了，老年的刘彻还在继续折腾。
按英国王室的规矩，国王跟情妇生的孩子都是私生子，没有继承权。而刘彻虽然目前只有两个皇后，妃嫔还有很多，仅男孩就有6个，他们都不是私生子。太子死了，第二个儿子夭折，第三个儿子应该顺位做太子，但刘彻不喜欢他冒冒失失的。下面第四个儿子，这老四的妈妈是历史上有名的美人胚子李夫人，她的哥哥是宫廷音乐家李延年。李夫人原本是歌女，但像卫子夫是女奴那样，只要容颜美丽，谁都可以做皇帝的妻子。在这一点上，欧洲皇室的婚姻相当挑剔，他们讲究王室血统，至少是贵族血统，国王是不能轻易与平民通婚的，所以一直到一次大战前，德国、英国和俄国等欧洲的王室几乎都是亲戚。
李夫人为刘彻生了男孩，后来病倒在床，刘彻无所谓，反正女人多的是。但李夫人既然病重，刘彻就想来看看。一般人一定会硬撑着起来，与夫君诀别，没想到李夫人是蒙着被子不让刘彻见面，说是容貌未经修饰，不能面对丈夫，只是哭着把儿子托付给刘彻。
刘彻很好奇，想见她一面，甚至许诺马上提拔她的哥哥做大官。李夫人死活不肯，最后，刘彻恼羞成怒，走了。
李夫人周围的人都吓死了，这不是自取其辱嘛，你的孩子和哥哥有大麻烦了。李夫人苦笑，我是靠美貌获得刘彻宠爱的，只要容颜衰退，我就被抛弃了。今天我病得像黄脸婆，若被他看见，彻底破坏了我在他心中的形象。还不如就此诀别，让他的印象中留下我最好的容貌，让他永远想着我，对我的孩子和家族最有利。
李夫人真是两千年前的心理学实战大师，也是管理预期的高手。记得早年单位里有个女孩很会化妆，我们觉得她长得不错。可后来不知是大家一起集体活动，还是碰到啥事，我们见到不化妆的她，怎么如此平常啊。以后再看她化妆后的容颜，总会想到她的素颜。三年前我碰到高中、大学的一些同学，大家都40多岁了。从总体上看，我发现高中的女同学显得老相，大学的显得年轻些，可她们是同样的岁数啊。后来我想通了，原来高中女同学当年的容颜是定格在我高一的时候，那时我们才15岁左右，到大学时，女同学的容颜定格在20岁。20多年未见，我自然觉得高中的女生容颜变化大，这种生物性是深深扎根在人性中的。
伦敦一景（聂子淮摄）
伦敦住宅区（聂子淮摄）
李夫人不久后去世，刘彻果然悲痛欲绝，不仅厚葬她，而且将她二哥李延年升任音乐部部长，大哥李广利升任陆军元帅。刘彻还不过瘾，他要见到死去的李夫人，请灵媒专家深夜在李夫人的房间作法，让刘彻若隐若现地看到李夫人。这套玩法一直到19世纪末都很时兴，福尔摩斯塑造者柯南·道尔在生命后期最热衷的魔术就是通灵术，也即让死人显灵，而且场面搞得很大。词曰：“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其实，刘彻的文学水平比不上后人，但他为李夫人写的《悼亡赋》在文学史上留下一笔宝贵的遗产。问题是，刘彻写写诗篇，也就是抒发一下冲动而已，该翻脸的时候，还得翻。
我们盛赞李夫人的高明，不过面对人性低劣的标本，老天都束手无策，李夫人的韬略也只能管一时。上面讲了宰相刘屈牦的事，可惜李广利也和他沾了边。李广利要出兵匈奴，临行前，希望刘宰相和他一起把李夫人生的第四子推上太子位，今后大家有福同享，却被人举报。刘宰相因夫人的巫蛊被腰斩，也牵连李广利的妻子下狱。李广利知道刘彻不会放过他，就作为远征军总司令单身投降匈奴，刘彻则灭了李夫人的家族。如果李夫人还在的话，也是上吊的命。
第四子虽然没被杀，但太子是做不成了。第五子是花花公子，大家都觉得他没法胜任今后的皇上。这样只剩第六子刘弗陵，他妈妈钩弋是刘彻靠巫术找来的。刘彻53岁时，视察北部河间，有望气者报告天上有祥云，预兆会有奇女出现，结果找到17岁的钩弋。钩弋蛮奇怪的，她长得很美，但她的手有残疾，谁都掰不开。等到刘彻来，一掰就开，且手里还藏有一玉钩。据柏杨推测，钩弋早年卧病在床是真的，小时候右手不灵光也是真的，然后慢慢好了。只不过大家都知道刘彻好神异这口，就布了局吧。不要笑刘彻好骗，人是很容易相信魔术的。我认识一位在美国的中国投资基金经理，都60多岁了，各个方面头脑都很清楚，奇怪的是，几个月前他写了一篇文章，讲自己碰到的神奇的无法解释的事，我粗粗一扫，几乎是魔术的经典场面。早年我组织过一个上海新闻代表团去东北沈阳金杯汽车，公司书记设宴招待我们，一位记者当场表演手指认字的把戏，把书记唬得一愣一愣的。书记趁着酒兴，大谈特谈他遇到特异功能的往事，我们听了，虽知是魔术，也只得装傻，不断赞叹。
钩弋怀孕14个月，生下刘弗陵。为啥要14个月呢，因为古代唐尧帝的妈妈也怀胎14个月。刘彻大喜，在钩弋的宫门上题写“尧母门”。
刘彻也很喜欢刘弗陵，但在他8岁立为太子的前一年，把钩弋给杀了，她也就25岁左右吧。钩弋自己没有丝毫过错，错在刘弗陵太小。刘彻70岁了，这在汉代是高龄，他怕自己死后，钩弋会像开国的吕后那样在刘邦死后专权，差点令江山变色，变成吕家的。
刘彻的忧虑对不对？对。杀了钩弋，有没有用？没用。我们都知道，最后是外戚王莽把西汉给颠覆了。只要是以继承来延续王位，面对严酷的宫廷政治，弱小年轻的太子不靠母家，靠谁？在中国等东方后宫体系里，还有太监这一支身边力量，所以中国专制皇权的太监和外戚轮流上演悲喜剧，一点都不奇怪。
前面说了，后宫有五件大事，一环扣一环。但刘彻杀死无辜的年轻妃子，凶悍。
钩弋死后的第二年，刘彻宣布刘弗陵为太子，第二天他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