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序二：《清心斋诗词》序

官鸣

盛夏时节，泽耀传来了《清心斋诗词》文稿。面对洋洋大观的200余首诗词，我先是潜心默读，后来不由自主地高声吟诵起来，顿觉一阵阵清风拂面，凉爽沁入肺腑……

品读泽耀的诗词，我感到了情、志和心三字。一曰“情”。荀子认为“情者，性之质也”。诗词是一种集中表现作者之“情”的文学形式。

情长。这是感情空间之广大，世间之绵延。这部集子不仅有“兴邦强国民安泰，岁岁春风九有红”的国庆有感，“松柏经霜凌傲骨，芳菲簇簇仰梧桐”的建党感怀；有“迎盛会”的“神州今日春光满，启后承前绣锦图”，上海世博会“虎啸东方一展雄，祥龙驾雾叱长空”的感慨；有面对雅安、玉树巨大天灾时，“地陷千层能撼举，天崩万丈可擎还”沉痛而坚强的心情，而且有对于时光流逝、节气更张、山水之情、鱼翔鸟竞、至爱亲朋等等的深厚情感。可以说，世间之大尽存字句里，时光之长皆存吟诵中。

情韵。人们的感情可以通过不同载体和形式表现出来，而诗词则是情感表达的一种更为凝练的高级形式，表现为一种情致或情韵。它是感情的一种升华，是作者表现力的飞跃。泽耀的这些诗词洋溢着十分可贵的情韵。如有一首《题照》诗，是在欣赏一幅照片时所抒发的情感。这幅照片的构思颇为新颖：背景是一片蓝天，有几排被白雪覆盖的树枝相互交映，在蓝天的衬托下出现一个“心”形图案。作者写道：“凌空连理炽情深，相拥银英共一心。应是蓬莱仙子物，凡来此际拨琴音。”这里用“蓬莱仙子”“拨琴音”来抒发一种“共一心”、“炽情深”的不平凡的情感，不仅表现手法非常新颖，而且把这种情感提升到一个新的意境。这种“情韵”是无声的音乐，让人引起共鸣和回味，久久不能忘怀。

情真。在诗词中表达情感，最可贵的是“真”，即真情实意。那种故作风雅、无病呻吟之作，虽然字句华丽、气势高亢，也可争宠一时，但最终都要被岁月淘汰。泽耀并非专业诗词作家，这些作品都是业余随兴之所为，也许在艺术锤炼上还需要一些火候，但最可贵的在于情真，因而能深深打动人，且有生命力。例如，作者对家乡和亲人的几首诗就很突出地变现了这种真情，令人感动。“乡山掩映入尘微，几度乘风千里回。慈母苍苍斟腊酒，家尊侃侃述岐师。红尘渺渺云烟事，瀚海茫茫涨落规。二老云游乘鹤去，门前独立一相思。”这首《怀念》诗使你仿佛看到一位久未归来的游子，独立故居门前母亲亲手栽种的相思树前，回想起过去每当回家时，母亲斟着自己酿制的腊酒，父亲叙说着自己治病救人的许多故事，如今人去物非，顿时感到人生犹如过眼烟云，心中未免有些惆怅，但又认为这又不过是如瀚海中潮起潮落那样一种合乎规律的事情，心中又感释然。这种沉思而不悲哀，怀念而不执迷的真情实意，确实使人得到深刻的感动和启示。

二曰“志”。孟子曰：“夫志，气之帅也。”“诗言志”，诗词所要表达的正是作者内心之志，而泽耀这些诗词所表达的“志”又有其独到的特色。

志高。一个人年轻时所立下的志向之高下，往往决定了他的人生道路。泽耀在诗词中所表达的高远志向，正是他人生前行的动力。在高中毕业时，他被选入空军军校学习歼击机飞行技术，面对这种难得的机遇，他立下了搏击蓝天、保卫祖国的崇高志向。在《长空翱翔》一诗中，他写道：“晨曦破晓铁鹰豪，呼啸长风入九霄。俯瞰河山明壮志，触摸玉宇识娇娆。翻飞展翅降云羽，呼啸腾身砺战袍。叱咤风云嘶剑戟，忠心赤胆撼魑魈。”读后令人顿时豪气冲天，斗志弥坚。从部队转业后，这种高远志向并未消减，“神州众志能倾海，怒举千钧降鬼魔”（《南海风云》）“澄清涤浊长空净，扬善驱邪正气存。期盼红尘多锦绣，天人共济满园春”（《蓝之梦》）。当我们读着这些忧国忧民、志气高远、斗志铿锵的诗句时，不也会热血沸腾、志冲云霄吗？

志趣。一个人的“志存高远”并非天生，而是在长期的学习和实践中形成的。这种学习和实践就是孟子说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的过程，它使人的心灵得以净化和提升，达到“淡泊明志，宁静致远”的境界，形成一种既丰富多彩又格调高雅的志趣。《清心斋诗词》中，有许多地方展示了作者在这方面所作的艰苦努力，令人印象深刻。例如，《读书》中的“淳淳论语千秋义，切切离骚万古躬。掩卷沉思惟索谛，读书万卷自神通”；《观书法》中的“颜王褚柳存芳古，笔砚丹青解怨愁。胸有芝兰诗自润，山依黛墨水长流”。正是博大精深中华文化的滋养，人品情趣高尚先哲的榜样，丰富多彩艺术形式的陶冶，使他能培养自己的志趣，形成自己作品的艺术风格，也使得读者在阅读和欣赏中潜移默化，得到一种对人生志趣的感悟和品味。

志坚。高远的志向和高尚的志趣并非是一蹴而就的，需要在复杂变化的环境中经受考验，在时光的流逝中不断提升，达到一种历久弥坚的程度，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就是中华民族这种“志坚”精神的写照。在这部诗词集中不少地方洋溢着这种精神，使人感到难能可贵。在经受疾病煎熬时，“傲骨苍松久履霜，惊雷雨暴又何妨？风平浪静祥云起，挽月携星共地长”（《病中吟》），用坚定的信心战胜病魔。在和朋友相聚时，“聚友吟哦唱大风，兴怀惬意傲长空。金毫玉砚添佳趣，坠石奔雷走碧峰”（《兴怀唱晚》），用开怀的豪情唱响一曲“夕阳红”。这样，在总结自己人生时，欣然发出了“茫茫浩海翔鸥竞，岌岌高山勇者行。莫道征途多险境，雄心踏岳路能平”（《人生》）的豪迈誓言，让我们看到了一名战士“生命不息，战斗不止”的坚定信念。

三曰“心”。这里的“心”是指精神的总体，它包含着意识、思维、品性等，是决定一个人情感和意识的灵魂。可以说，各种文艺作品，特别是诗词这类有较高凝练的艺术形式，都是作者“心”之直接或间接的显现。《清心斋诗词》在表现“心”方面可说是相当典型的。

心与山川融。《清心斋诗词》中单独用“山川秀美”一章，汇集了歌颂山川之类的诗作30几首，内容相当丰富。其中，最多的是作者长期生活工作的广东岭南风光，如南沙湿地、七星岩、湖光岩等。其次是故乡汀州山水，如北极寺、辛耕别墅、汀州溯源等。此外，祖国名胜、国外奇景等也有涉及。在作者笔下，这些奇山异水，千姿百态，气象万千。你看，“一览湖天绵旷野，馨心展翅韵无穷（《广州南沙湿地纪行》）”，“凭栏远望兴怀起，无限遐思万缕情”（《梅州雁南飞》），“坐看轻舟摇碧水，和风缕缕意思思”（《广东肇庆七星岩》），这些看似随手拈来的诗句，不是有一点当年欧阳修坐在醉翁亭中开心地说“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山水之乐得之于心而寓之于酒也”的遗风吗？

心与万物知。人们生活在大自然中，与世间万物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自古以来，许多有高尚志趣的文人莫不把自己与万物相联，在与千姿百态的花虫鸟兽相知相亲中得到感悟，得到快乐，心灵得以升华有所寄托，达到一种“心与万物齐”的“无我”境界。因此，古人说：“雪后寻梅，霜前访菊，雨际护兰，风外听竹，固野客之闲情，实文人之深趣。”在这本诗集中，作者弘扬了中华传统的这种“物我一体”的精神，写下了许多托物咏志的佳作。这里有“款款清风知大雅”的芙蓉，“点点红英昭靖节”的荷花，“不事张扬夜吐华”的夜来香，“昂然铁骨四时同”的青松。这些诗句既十分形象地描述了这些花木的生理特性，更寄托了自己的一种美学理想，是心灵与万物的“情义两相知”。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作者对马情有独钟，不仅借马年的到来写下“啸马嘶鸣春到早，神州新绿助春潮。春风一缕添春意，欲驾春风到碧霄。”而且还挥笔写下颇似骏马飞腾的遒劲高昂的书法，诗与书相得益彰，这难道不是作者自己“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心境的写照吗？

心与古今通。每个人都生活在历史长河中的一个特定阶段，古往今来，多少志士仁人、墨君骚客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继承和弘扬中华文化优秀传统，努力做到心与古今通，从而使自己的心灵在历史的时光中高高飞翔，这也是这些诗词中所力求表达的一个心愿。正如作者在《怀古》一诗中所云：“万事滔滔浪逝波，人非物是旧山河。春秋说客留青史，战国英雄谱壮歌。庙宇钟声恒亘古，僧尼白骨早蹉跎。心怀旧事常惆怅，更复登临感慨多。”这种思古之幽情，使自己能超越历史的时空限制，而与古人相遇相通，汲取历史的智慧和启迪。正因为这种心与古今通的情感，作者在听到电视剧《三国演义》片尾那首“历史的天空”时，不禁心潮澎湃，发出了“三国英雄今安在，一轮明月半空悬。余音未了悲情泪，尽洒冥思化涌泉”的感慨。

人最可贵的是在经过人生长途跋涉的风雨洗涤后，心灵超脱了一切世俗功利的羁绊，达到一种洒脱豁达、空旷澄明、心胸坦荡、物我两忘的境界。作者的书房取名“清心斋”，诗集命名《清心斋诗词》。清新者，洗涤世俗功利之尘，达到高旷清明之境界也，正如一首《清心诀》所说的：“水流心不惊，云在意俱迟。一心不赘物，古今自逍遥”。我想，这不也正是这部《清心斋诗词》之主旨吗？

夏日炎炎，我却“清新如水，清水即心，身空心净，云淡风来”。可喜，可贺！

官鸣

2014年大暑于厦门大学听涛斋

（官鸣，厦门大学教授，曾任厦门大学自然辩证法教研室主任、厦门大学统战部部长、福建仰恩大学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