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王时敏 王原祁的绘画艺术
清初的山水画流派纷呈,名家迭出,在众多的流派和名家中,名声和影响力最大的,要数“四王”。“四王”是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这四位王姓画家的合称。
粗粗看来,“四王”的绘画审美意识和创作倾向似乎是一致的,但严格地讲,在大前提一致的情况下各有不同的追求。王时敏和其孙王原祁刻意在黄公望的情调里陶冶自己的风格,为娄东派的祖师;王鉴以董源、巨然的传统为归依,和王时敏、王原祁稍有不同;王翚虽然为王时敏和王鉴的弟子,却不囿师门,自创派别,是为虞山派。
江苏省太仓县古称娄东,是千里平畴、河塘密布的江南水乡。它没有山,却是清代重要山水画派的发祥地,因此,娄东画派不能像新安派那样得到崇山峻岭的熏陶,也不像金陵派那样有林木山川的照拂,连华亭派画家优游其间的小土山都没有。得不到造化的青睐,画家们能以娄东的富庶和深厚的文化资产从心源去探究古人笔下的造化,这大概是他们乐于师古,善于从传统中发掘自己的一个原因吧。
王时敏(1592—1680),字逊之,号烟客、西庐老人,以荫官至太常卿,人称王奉常,卒后,私谥恭孝先生。他出自娄东名门,家本富于收藏,加上他爱好古画,遇到名迹,常常不惜重金收购,史载王时敏“每得一秘轴,闭阁沉思,瞪目不语,遇有赏会,则绕床大叫,附掌跳踏,不自知其酣狂也”(张庚《国朝画征录》卷上)。这种对古贤佳作的痴情狂态,正是在体验古人用心处的奥秘,与范宽不知疲倦地观察终南山,黄公望携酒坐于湖桥看虞山晴阴明晦变化一样的认真和虔诚。他把古画作为造化来看待,居家时用卧游的情致来作为不能常常徜徉于山川间的一种师造化的补偿,因此,当王时敏晚年因困于赋税,忍痛将珍藏多年的黄公望名作《陡壑密林图》和《良常山馆图》出售时,竟茫然若失,感叹道:“如盲人失杖,伥伥何依。”(王时敏《题山水图》)
王时敏早年曾从董其昌学画,受董其昌的影响很深,他十分注重笔墨的修炼,松秀的用笔和明洁的施墨是他的特点,对黄公望的热爱和追求,使他为此倾注了一生的心血,他对黄公望的理解,往往体现在自己的笔墨程式之中,因此虽然不能摆脱黄公望的外形,却在内在的风格里脱颖而出,服膺黄公望而未受其束缚是王时敏的成功之处。王时敏的另一个得意之举,便是培养了一个出类拔萃的大画家,他的孙子王原祁,他曾说:“元季四家,首推子久,得其神者,惟董宗伯,得其形者,予不敢让,若形神俱得,吾孙其庶乎?”(张庚《国朝画征录》卷下)的确,他毕生追求的一种从黄公望那里引发的理想风范,在王原祁笔下实现了。
王原祁(1642—1715),字茂京,号麓台、石师道人。康熙庚戌进士,曾任《佩文斋书画谱》纂辑官,官至户部侍郎。从小在祖父王时敏的指导下学习绘画,显露出非凡的天才。有一次,他把自己的习作贴在墙上,以致王时敏误认为是自己所作,惊讶万分,说道:“是子业必出我右。”
由于受了王时敏的影响,王原祁对黄公望的偏爱也是终生不渝,他承袭黄公望的传统并进一步建立自己的风格,再触类旁通,把宋元其他优秀的传统溶解在这种风格之中。因此,王原祁无论名为仿董源、巨然,还是仿李成、范宽,无论名为仿米友仁、高克恭,还是仿王蒙、倪瓒,都仅仅是借古人的酒瓶来装自己酿造的酒而已。王原祁的个人风格比较强烈,他说:“不必求为景亦不必拘旧稿”,要“淡妆浓抹,触处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可以定矣”。(王原祁《雨窗漫笔》)他追求的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笔墨气韵,他用自己独特的审美尽量地发挥笔和墨的作用,自评为“笔端金刚杵”,棉里裹针式的用笔,外柔内刚的线条,加上层层干擦、层层烘染,画面厚实苍茫,气象不凡,他常用的一方印章曰“苍润”,可以概括他的艺术特征了。有一段文字记载了王原祁作画的情形:
展纸审顾良久,以淡墨略分轮廓,既而稍辨林壑之概,次立峰石层折、树木株干,每举一笔,以审顾反复,而日已夕矣。次日……取前卷少加皴擦,即用淡赭入藤黄少许,渲染山石,以一小熨斗贮微火熨之干,再以墨笔干擦石骨,疏点木叶,而山林屋宇桥渡溪沙了然矣。然后以墨绿水,疏疏缓缓,渲出阴阳向背,复如前熨之干,再勾再勒,再点再染,自淡及浓,自疏而密,半阅月而成。(张庚《国朝画征录》卷下)
王原祁把画画当作游戏一般,把笔墨点画作为自我情感宣泄的工具。他在浓淡的墨色里,在笔触所到之处,得到愉悦,得到快感,纸绢就是他的天地,在那里可以随心所欲地将自己的感觉、感想、情绪、心怀一一寄托。
由此,我们想起了黄公望画《富春山居图》时也是“兴之所至,不觉亹亹布置如许,逐旋填扎,阅三四载未得完备”。王原祁达到了黄公望“以画为乐,以画为寄”的境界,所以王原祁学黄公望几可“形神俱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