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雾起雾散
时间来到了那一天。
大雾的早晨。我还未起床，就听见院子里有停自行车的声音。
我心里隐约感觉到了一些。
姑爷把来人引进了屋。那人提了一大堆礼物，说着笑着，就走到了我床边。我赶紧用被子蒙住头，不敢往外看。
只见那人用极其温柔的话语，隔着被子轻声说道：“辰子，起床啦！看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啦？”
“你是谁呀？”我明知故问道。
“你猜猜我是谁。”那人接道。
“哼！你是要带我走的人。”我气呼呼说道。
“我是你爸爸呀，家里人都很想你，都想你回去呢！那边有好多小朋友，能天天和你玩耍，家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我们也会像你姑爷一样好好关心你、照顾你，你想回来的时候可以经常回来看你姑爷姑奶。跟爸爸回去好不好。”
“不要，我就要在姑爷家。”
“姑父，你看……”爸爸转头望向姑爷。
姑爷走到我床前，把被子掀起一角，把我的头露出来。趴在我耳边低语对我说：“辰子，你长大了，姑爷也老了，他是你的爸爸，给你生命的人。每个人都有爸爸，姑爷也不例外。姑爷就是在自己爸爸身边长大的，只有跟爸爸一起，以后才会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想成为男子汉吗？”
“我想！”我攥紧小拳头应声道。
“成为男子汉后，想做些什么呢？”姑爷接着问道。
“想保护姑爷，不让别人欺负姑爷。”我目光坚定的回答。
“所以你要先回到你爸爸那里去，才能以后保护我呀！而且没你在他们身边，他们也很难过，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的想你回去。那里才是你的家。你听姑爷的话，跟你爸爸回去，想回来时就让你爸爸随时带你回来，好不好？”姑爷继续说道。
“那他要是不带呢？”我立即问道。
“不带我揍他，冲，你带不带？”姑爷使了使眼神，望向爸爸。
“我带，肯定带，我保证！”爸爸斩钉截铁地说。
“那好吧，我回去。”我妥协道。
姑爷舒了口气，爸爸则是喜笑颜开。
“那咱起床吧，好不好？”姑爷问道。
“嗯。”我点了点头。
姑爷一把把我抱起，我用双手搂住了姑爷的脖子，然后姑爷使我站立在床上。
接着姑爷给我穿衣服，一边穿一边教着父亲，还提醒爸爸一些注意事项，爸爸应声点着头。
当把我的两只小鞋子穿完，姑爷完成了他人生中最后一次给我穿衣服的任务。而我与他终将别离。
吃了饭，一切准备就绪，离别的时刻到来。
爸爸把我抱上了他的自行车前杠上，姿势如同坐姑爷的自行车一样，像是一个交接，一种传承。
我两只小手抓在前把手内侧，扭头看着姑爷。
“姑爷！姑爷！你也要经常来看我呀！”
“一定会的。”
说着说着我眼泪又流下来了，哭得鼻涕都流了出来。姑爷赶忙给我擦眼泪和鼻涕。
爸爸跟姑爷告了别，我也向姑爷挥手再见。爸爸迈腿上车，载着我，过了桥，一路向着回家的方向行去。
我不停回头看姑爷，但被爸爸的身体挡着，很难看见。直到拐弯处，我才隐约看到姑爷，一直面向我们的方向，不时用袖子擦拭着眼睛。
我知道，姑爷哭了，哭得难以自已。他的心空了，不再有孩子在他跟前嬉笑玩耍，不再有孩子爬上他的肩头，不再有孩子叫他“姑爷”。他的心该有多孤独啊！他在这一天，失去了我。
......
雾还很厚。一路上，爸爸见我默不作声，就边骑车边安抚我低落的情绪。先安慰我说以后经常带我来看姑爷，别太伤心了。然后说家里妈妈其实很好，她也很关心我的，我们再熟悉熟悉就好了，让我回去叫妈妈。
是的，前面刚回去那个月，因为我的抵触情绪，以及妈妈没有像爸爸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我。导致我与妈妈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墙，我比较喜欢和爸爸在一起，我叫爸爸，但不叫她妈妈。
邻居问我：那是谁？我说：她。又问：她是谁？我又说：她是她。最后问：她是你的妈妈吗？我最终答：不是。邻居皆大笑，我则不以为然，而妈妈知道后则十分不悦，怒斥邻居有何居心。
这方面一直是爸爸的心病，他急于想解决这件事情，因此劝我。我对爸爸说我有点害怕妈妈，不敢叫。爸爸让我别怕，妈妈不可怕，妈妈很温柔的，多多接触就好了。如果要是叫她一声妈妈，她会非常开心的。
我此时已开始信任爸爸了，在他身边我开始有了些许安全感。毕竟他是我在新家见过最多且最熟悉的人。于是就答应了爸爸，回去叫妈妈。
雾薄了一些。不知不觉间到了村口，村里的人看见爸爸带着我回来了，都比较热心，上前问道是不是辰子回来了。父亲见状，停下了车子，把我抱了下来，然后跟他们说话。
我则像拽着姑爷的衣服那样，紧紧地抓住爸爸的衣角，躲在他的身后，探头看着他们。
他们都说这孩子长得真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真像他爸爸。看着也聪明，以后肯定能像他爸爸一样有本事有成就。他们一个劲地夸我，爸爸听了也很高兴。
从村口一直走到家，不下二十个人给爸爸打招呼，可见那时他在村里的欢迎程度。
到家了，推开家门，父亲停好自行车，大手牵着我的小手走进了院子里。此时妈妈哥哥都在家里，哥哥在独自玩耍，母亲在打扫院子。
“真，看，我把辰子带回来了。”爸爸率先开口。
“好的，吃饭了你们？”妈妈看着我们说。
“在姑父家吃过了。”父亲回答。接着又说道：
“辰子，来，叫妈妈。”
我看着妈妈，妈妈也看着我，我犹豫了好一会儿，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叫到：“妈...妈！”
“哎！”妈妈应声道，脸上露出了平和的微笑。
这个过程，好像是两个闹了别扭，怄了很长时间气的人和解破冰一般，我们都好似走到了隔膜的旁边，伸出手，迈出脚，缓慢走向对方。
感觉有点奇怪，但好歹我开口叫了妈。
爸爸听见我叫了妈妈，开心极了，他比妈妈激动多了。他哈哈大笑，对着妈妈说：“从今天开始，我们一家人团聚了！”
妈妈看着爸爸，点着头，哥哥高兴地跳了起来。
我扑眨着眼睛，看向天空。
雾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