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戒烟
在我记事时起,父亲就抽烟。我并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开始抽的,可能是在我出生之前,抑或不是,我也从未问过。
但在我的印象里,他的烟瘾一直都很大。小时候,他就大概一天抽个一盒左右,有时候不够了,还要再买一盒续着。
关于他抽烟的事情,我印象是深刻的。小时候的烟并不是那么贵,普通的烟两块钱一盒,好一点的五块。父亲一直抽的则是普通的烟,我记得他总抽一种叫“渡江”的烟和一种叫“红梅”的烟。渡江稍微比红梅好一点,渡江的烟带过滤嘴,红梅的烟不带。
父亲手头稍宽的时候,就抽渡江,手头紧巴的时候,就抽红梅。但是家里来客人的时候,他会把平时舍不得抽的好烟拿出来与客共享。
他抽烟的样子我依然记得很清晰,先把烟叼在嘴里,然后用火柴或者打火机,把烟头点着,再连吸两口,然后左手食指中指间夹住烟把,口里往外吐出一股烟雾,好不享受。
有人时,则边抽烟边指点江山,说的起劲了,有时烟在手上都燃掉半截了,他还没接上一口。
无人时,自己三分钟就抽一根,五分钟抽两根,没一会功夫,地上烟头半堆。
父亲烟瘾大,去商店买烟的次数也就多。但有时他在忙事情,而兜里又无烟,烟瘾来了,于是就需要个人去帮他买。
一开始他使唤我哥哥去,我哥哥买上两次就不乐意去了。再往后,就再也使不动了。于是父亲就把目光投到了我身上。
他便晓之以理,说自己在忙着重要事情;动之以情,夸我是个好孩子。往往三两句话就使我信服和听话了。
他便给我钱让我去商店买烟。刚开始时,我非常乐意为之,每次都屁颠屁颠地跑到商店里帮他买。
随着我去商店次数的增多,我开始被商店里琳琅满目地货品所吸引。尤其商店里吃的零食,玩的玩具,最让我移不开眼,挪不动步。
但是父亲给我的钱正正好好够买烟的,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这让我有点难受,我想吃的零食,我爱玩的玩具,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穷则思变,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下次父亲让我买烟的时候,我告诉他,得给路费才去买。父亲很痛快,当即给了我两毛钱,当做我的路费。
我拿到钱,撒欢般地往商店跑去。买完烟后,开始用我这珍贵的两毛钱,挑我喜欢的东西。挑来挑去,这也喜欢,那也爱不释手,权衡之后,买了自己认为最为合适的东西。反正日子还长,路费还多。
买的零食拿到手里,拆开,吃上一口,幸福感油然而生。
慢慢地我越来越喜欢给父亲去买烟,我们两个成了最佳搭档,他给我路费,我跑腿去买。有时候他手里没零钱了,就说下次再给,我也认可。
有时候母亲嫌父亲抽的烟太多了,就不让我给他去买,我那时也不知抽烟的危害,就知是父亲的喜好,所以自然就没听母亲的话,依然去给父亲买烟。
突然有一天,这种日子就被打破了。父亲突然肺疼,然后咳嗽不止。一家人吓坏了,因为一提到跟肺有关的病,我们的神经都很紧绷,怕是肺结核,更怕是肺炎,因为发生过“非典”。
于是紧忙就去医院看病,医生说不是肺结核,也不是肺炎,是抽烟过多,烟气呛着肺部了,俗称肺部岔气,导致呼吸不畅,肺部疼痛,咳嗽。听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我们一家心才放了下来。
不过医生说父亲抽的烟太多了,肺部已然黑了大片,为健康着想,烟需少吸,或尽早戒掉。
母亲听完医生的建议,立马告诉父亲要戒烟,必须戒烟,一刻也不能耽搁。平时母亲也劝父亲戒烟,父亲当耳旁风,这下有了医生的话,母亲底气变得充足,父亲只得乖乖听从。
出了院回到家,母亲就把父亲家里的存烟收起来了,也把财政大权在手里握的更紧了。母亲告诉父亲从即日起,开始戒烟,会给父亲买一些花生,瓜子,糖果等,烟瘾来了就吃点。
父亲一开始非常有信心,说不用这些俗物,他依然可以戒掉烟,对他来说,戒烟是分分钟的事。
双方约定过后,就开始付诸行动了。刚实施一天,父亲就开始不自在了,烟瘾开始作祟。为了不失颜面,父亲还是要求母亲给他买些花生瓜子糖果了,说他嘴里嚼点东西才舒坦。
母亲给父亲备足了这些东西,父亲倒是挺了两天。第三天又不行了,趁母亲不在家,便来问我知不知道母亲把他的存烟放哪里了。我告诉父亲不知道,其实我知道,没告诉他是想让他坚持,因为那时我已经知道了吸烟的危害。
父亲急的在屋里转一圈又一圈,就是找不到烟。烟瘾,我听人说过,说烟瘾的劲上来,那是浑身难受啊,身上犹如数千小虫子爬一般,嘴里干涩,吃啥都没味,唯有一支烟可解千愁。
父亲最后仍没找到烟,便急急出了门。过了大概半小时,他回来了。但他身上有一股烟味,很明显这是抽烟了。他破戒了,我便问父亲身上怎么会有烟味?父亲说刚才去二大爷家串门子,闲聊时二大爷给了根烟,出于礼貌,就抽了,然后示意我不要告诉母亲。他的解释很合理,我便点点头。
为了消除他身上和嘴里的烟味,他往身上喷花露水和吃大葱,防止母亲闻出来。
又两天,我看见他在大门口外面墙根下,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从里面抽出一根来,偷偷地点上了。我很惊讶,不是惊讶他抽烟,而是惊讶他的烟哪来的。当时的我比较单纯,想了好久,都没想出来。后来才知道他是从商店赊的。
后来赊的多了,他也不好意思了。回到家开始翻箱倒柜,摸兜查屉。这也让他翻出点钱买烟,后来实在找不到了,他便开始从我的存钱罐里拿钱。那时候我的存钱罐里大概有十几个硬币,二零零零年的硬币有七八个,说是千禧年出的硬币,价值大,可以换许多倍的钱。但父亲都拿去买烟了,那时我知道后还有些生气。
父亲最后用光了所有可以用的资源,实在是戒不掉烟,最后干脆对母亲摊牌了,说烟戒不掉,抽了十几年了,哪有一下子就戒掉的。得循序渐进的戒,先慢慢减少量,最后再彻底戒掉。
母亲觉得父亲是强词夺理,一派胡言。她大骂了父亲一顿,说父亲没有定力。父亲破罐破摔,只想恢复抽烟。
后来他们大吵了一顿,俩人处于不说话阶段时,父亲开始光明正大地抽,反正都在气头上,谁也管不了谁。
后来二人和好,父亲的烟仍没扔掉。他说烟是他的爱好,真的难以戒掉,如果戒了烟,把他为数不多的爱好都舍弃,那他会非常地失落,会感觉人生失了些许滋味。
我那时不懂他所说的有什么深意,后来才理解那么一点。但不管如何,父亲的烟终是没戒掉。他说过,烟是他的朋友,他要带到坟墓里去的。活到老,抽到老。
他是烟痴,享在其中。
父亲接受香烟的考验,以失败而告终。除此之外,他又面临另一种考验,一种很严峻的波及考验,这并不亚于香烟的威力。
是什么考验呢?我的考验,我的青春期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