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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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初拾记忆与初见父亲

每个人都有最初的记忆点,有了记忆,才算是与世界建立了联系,才能真切感受到生命的真实。

那个时刻便是我出生后初拾记忆。

我第一次的记忆点,是在一个三叉路口,旁边是河道与庄稼田,我站在那里,第一次有了感知,有种在沉睡中突然觉醒一般的感觉。

我的前面站了一个人,他弯下腰,双手伸开,正对着我,口里说道:“走,走,慢点,乖,真棒!”这俨然是在教我学走路的场景。

他是我见到的第一个大人,不过,他并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的姑爷,即父亲的姑父。

这跟大多数孩子不一样的是,孩提时期陪伴我的不是父母,而是姑爷家的人。

这要从计划生育开始说起了,那个年代,计划生育很严格,一对夫妇只能生一个孩子。

村里靠近路边房子的墙壁上用白石灰泥印刷的有关计划生育的标语:人增地减,生存危险,少生优生,幸福一生;计划生育,利国利民。

在那时,村里人思想觉悟并没有那么高,虽说只能生一个孩子,但受传统多子多孙、儿孙满堂思想影响,几乎家家户户至少两个孩子,生出来后,交罚款就行了。而且都是农民,也没什么工作,只要躲避计划生育,顺利生下孩子就行。

父亲跟他们不一样,他有工作,供销社的工作。一旦超生,可不止罚款那么简单,工作也很难保住,而且声名尽毁。

但命运就是如此难测,此时母亲又怀孕了。

家中因为已经有了哥哥,所以再生就是超生了。父亲开始是反对母亲生下来的,但母亲不肯打掉,舍不得,每天都哭着求着不要打掉孩子,那是一条生命啊!父亲说要响应国家政策,不能违反。母亲还是不肯。僵持之际,老阮来了!

因为当时请了土大夫,大夫通过望闻问切,又根据酸儿辣女等说法,以及母亲怀孕期间若干习惯,判断孩子为女孩。老阮说他喜欢女儿,孩子生下来过继给他。

父亲还是觉得不行,但母亲仍旧哭闹,时间一长,父亲便也心软了下来!经过思想斗争,最后下了决定,说那就生吧,生下来先给老阮,如果有什么不好的变化,我愿意为此承担所有责任。

母亲便同其他家庭孕妇一样,开始几个月的躲计划生育生活......

十月怀胎,母亲生下了我。

很显然,土大夫判断错误,生的并不是女儿。

老阮一看,生的是儿子,当时就傻眼了,跑去把土大夫骂了一顿,砸了土大夫的招牌。回来后很不好意思的跟父亲说,孩子他不能要了!

父亲也没有怪老阮,毕竟老阮已经有了三个儿子了!已经被罚成了穷光蛋。尽管这样,他还是想要个女儿,所以才会劝父亲当初留下母亲肚子里的孩子。

父亲理解老阮,因为如果再把我过继给老阮,老阮家本就困难的日子更会雪上加霜。而且父亲良心也过意不去。

父亲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

当然,我也不能留在家里,于是刚出生二十八天的我,就被送到了姑爷家,从会爬,会站,会走,到有了意识,学会说话,有了记忆......

父亲后来受了很严重的处罚,除了念有军功,留职降薪外,其它方面一切从严从重。父亲因此低落了几年。

被送到姑爷家后,我便断了奶,开始喝奶粉。奶粉由父亲定期送,直到能吃正常食物,不再喝奶粉为止。

......

初拾记忆后,我对身边这个老爷爷印象越来越深,对这里生活的场景也愈来愈熟悉。

我姑爷是一个木匠,同时也是个卖米酒的酒家。他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我的姑姑。姑姑嫁到了离姑爷家只有二百米的一个村子,叫蔡庄,但所有的人都姓贾。

姑姑家有四个孩子,一个大儿子和三个女儿,大儿子名叫大岗,从我记事起,他看起来就是个大人,比我得大二十几岁。但不幸的是,他智力有些问题,整天咬着一条毛巾,嘴里流着哈喇子。

姑姑可能正是因为她大儿子的原因,才一口气又生了三个,只不过全是闺女,没遂了她的愿。但其实也很好,三个闺女多幸福呀!我小时候就跟着她们一起玩耍。

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姑爷给我做了一个婴儿车,是木质的,连轮子都是木头的,不像现在的婴儿车推的那么顺畅,但姑爷在我没学会走路之前,整天推着那个木质的婴儿车,带我去兜风。

有时姑爷和姑奶也吵架。按血缘关系上看,姑奶是我爸爸的亲姑姑,但姑奶常也发牢骚,说带我累,有时会提上几句要把我送回去,那时一两岁的我并不知道姑奶所说的送,到底是送哪里去。

每次姑奶说这事,姑爷就和姑奶吵上一架,不愿意送我回去,姑爷已经把我看成了他的亲孙子了。那时的我可能弥补了他没有儿子的遗憾,以一个孙子身份来给予他慰藉。

慢慢地我长大了一些,可以吃零食了。姑爷都是拿着最好的东西给我吃,花啦弹子(发酵糯米做成的球状甜食)、姜米棍(用玉米糖精炸出的棍状甜食)、麻糖棍(麻糖)、爆米花子、流苏糖、老包肉(杏核外包裹的黑色果肉,引申为老包肉,包是包拯,因为包拯黑,故而得名)等都是我喜欢吃的。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会带给我吃的,所以那个时候,我每天都会期盼姑爷回家,姑爷也乐此不疲。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我一点点长大。大约在我两岁多的时候,我的童年开始发生了变化。

有一天,姑爷家里来了一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子,他是骑自行车来的。他穿的很正式,好像是中山装,也就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大多数中国人穿的,身前有四个兜,胸前两个,腰部两侧各有一个,灰色的,属于半正式中山装吧大概。

他与姑爷聊了很长时间,我就在旁玩耍。期间,我看到他期盼的眼神与姑爷无奈的表情,而我并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后来他并没有留下吃饭,而是起身告辞。

走前,他叫了我的名字,我看着他,一脸茫然,不知他是谁,姑爷让我叫他爸爸。我不知“爸爸”一词是何意,我印象中没有听过这个词,也没有概念。但我是极听姑爷的话的,所以就随口叫道:“爸爸”。

只见那人满脸笑容答道:“哎!”

然后他就骑着自行车走了,而我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角的泪水。

因为我总爱哭,所以我知道那是眼泪。我当时很好奇,就问姑爷他怎么哭了,姑爷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很慈祥地对我说:“因为他喜欢孩子啊,那是高兴”。

我一向非常信任和依赖姑爷,甚至一步都离不开他,就像现在孩子谁带就跟谁亲一样,所以姑爷说什么我都认为是真的。

所以那次,姑爷说他喜欢孩子,而我就是孩子,因而对他印象不错。

......

这是我有了思想意识之后,第一次见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