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审言

审言，字必简，京兆人^①，预之远裔^②。咸亨元年宋守节榜进士^③，为隰城尉^④。恃高才，傲世见疾。苏味道为天官侍郎^⑤，审言集判^⑥，出谓人曰：“味道必死。”人惊问何故。曰：“彼见吾判，当羞死耳。”又曰：“吾文章当得屈、宋作衙官^⑦，吾笔当得王羲之北面^⑧。”其矜诞类此^⑨。坐事贬吉州司户^⑩。及武后召还，将用之，问曰：“卿喜否？”审言舞蹈谢^⑪。后令赋《欢喜诗》，称旨^⑫，授著作郎^⑬。为修文馆直学士^⑭，卒。初，审言病，宋之问、武平一往省候^⑮，曰：“甚为造化小儿相苦^⑯，尚何言！然吾在，久压公等，今且死，但恨不见替人也^⑰。”少与李峤、崔融、苏味道为“文章四友”^⑱。有集一卷，今不存，但传诗四十余篇而已。

【注释】

①京兆：府名，治所在今陕西西安。这是杜审言的郡望，其实为巩县（今河南巩义）人。

②预：指杜预，字元凯，京兆杜陵（今陕西西安东南）人。西晋大臣、军事统帅、著名学者。与王浚等分道出击，一举灭吴，统一全国，博通政治、经济、法律、天文、算学、工程诸学，号为“杜武库”。著有《春秋经传集解》，为后世通行的《左传》注本。远裔（yì）：远代子孙。

③咸亨：唐高宗年号（670—674）。宋守节：咸亨元年（670）庚午科状元。

④隰（xí）城：县名，治所在今山西汾阳。

⑤苏味道：赵州栾城（今属河北）人，少时即以文章知名，与李峤并称“苏李”。武后时为相数年，处世模棱两可，人称“苏模棱”。今存诗十余首。天官侍郎：即吏部侍郎，唐光宅元年（684）改吏部为天官，吏部侍郎改称天官侍郎。

⑥集判：集合来吏部试写判词。判，处理案件的判词。

⑦屈、宋：指屈原和宋玉，战国时期楚国辞赋家。衙（yá）官：唐代军府的属官。此谓自己文章成就超过屈、宋，屈、宋只配给自己做下属。

⑧笔：笔法，书法。王羲之：字逸少，琅邪临沂（今属山东）人，我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书法家，被尊为“书圣”，也长于诗文。北面：古代君见臣、尊长见卑幼面南而坐，故以南面称尊位，北面指卑位。此谓自己书法能让王羲之甘拜下风。

⑨矜（jīn）诞：骄傲自大。

⑩吉州：州名，治所在今江西吉安。司户：即司户参军的简称，执掌民事案件的审理。

⑪舞蹈：指臣子朝见君王时的礼节。王建《朝天词十首寄上魏博田侍中》：“相感君臣总泪流，恩深舞蹈不知休。”杜审言已心服武则天称帝。

⑫称（chèn）旨：符合皇帝的旨意。

⑬著作郎：唐代秘书省所属的著作局所置官名，掌撰写碑志、祝文、祭文等。

⑭修文馆直学士：官名，唐代置，掌修词赋文学之事，六品以上曰直学士。

⑮武平一：名甄，以字行，唐武则天侄孙，武载德子，武元衡祖。武后时隐居嵩山，屡召不应，景龙二年（708），兼修文馆直学士，迁考功员外郎。著有诗一卷及《景龙文馆记》，俱佚，《全唐诗》存诗一卷，《全唐文》存文六篇。省（xǐng）候：看望问候。

⑯造化小儿：戏称主宰命运的神明。

⑰替人：接替的人。

⑱李峤（qiáo）：字巨山，赵州赞皇（今属河北）人。武后时，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富才思，有所属缀，人辄传讽。《全唐诗》存诗五卷。传见本卷后文。崔融：字安成，齐州全节（今山东济南）人，举八科高第，为文华婉典丽。《全唐诗》存其诗一卷，《全唐文》存其文五十余篇。

【译文】

杜审言，字必简，京兆人，杜预的远代子孙。咸亨元年（670）宋守节那一榜的进士，担任隰城县尉。杜审言仰仗才华高妙，傲视世人，也被世人嫉恨。苏味道任天官侍郎时，杜审言到京都集合，参加吏部试写判词的考试，出来对别人说：“苏味道一定会死。”别人吃惊地问什么原因。杜审言说：“他看见我的判词，应当会羞愧而死啊。”杜审言又说：“我的文章，应当得到屈原和宋玉这样的人来做我的属官，我的书法应会让王羲之臣服。”他就是这样骄傲自大。因为犯事被贬谪为吉州司户参军。到武则天征召他返回京城，准备任用他，问他说：“你高兴吗？”杜审言行舞蹈的臣礼感谢。武则天让他写《欢喜诗》，写得符合武则天的旨意，被任命为著作郎。杜审言做到修文馆直学士，去世。起初，杜审言生病，宋之问、武平一过来看望问候，杜审言说：“我被命运之神折磨得特别痛苦，还有什么话说！然而我在世，久久地压着你们，现在要死了，只是遗憾没见到可以接替我的人啊。”杜审言年轻时与李峤、崔融、苏味道一起称为“文章四友”。有文集一卷，如今已不存，只流传下来诗歌四十多首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