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题解】
卷一分为两部分,即序引和传记。序引交代《唐才子传》的编撰缘由、成书经过、内容价值等,并热切期待能得到后世读者的共鸣。传记主要为初唐诗人立传,所传诗人有王绩、崔信明、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杜审言、沈佺期、宋之问、刘希夷、陈子昂、李百药、李峤、张说、王翰、吴筠、张子容、李昂、孙逖、卢鸿、王泠然、刘眘虚、王湾、崔颢、祖咏和储光羲等共二十六人。他们或被誉为初唐四杰,或奠定唐诗格律,或开辟唐诗的风雅之道,在唐诗发展史上占据重要位置,预示着唐诗辉煌的到来。值得注意的是,辛文房还在传记中讨论唐代六位皇帝对唐诗的推动作用,但匆匆带过,装点门面而已,显示出辛氏对唐诗发展的独立思考。与六位皇帝相反,辛氏对跟诗人密切相关的细节却不厌其烦地加以描写,如王勃的“腹稿”、杨炯的“麒麟楦”、卢鸿不对帝王行拜礼的气节、崔颢的浪子回头等,这些诗人有些我们耳熟能详,有些却较为陌生,辛氏的描写有助于我们进一步认识他们。
魏帝著论①,称“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未若文章之无穷”②。诗,文而音者也③。唐兴尚文,衣冠兼化④,无虑不可胜计⑤。擅美于诗,当复千家。岁月苒苒⑥,迁逝沦落,亦且多矣。况乃浮沉畏途,黾勉卑宦⑦,存没相半,不亦难乎!崇事奕叶⑧,苦思积年,心神游穹厚之倪⑨,耳目及晏旷之际⑩,幸成著述,更或凋零,兵火相仍,名逮于此,谈何容易哉!
【注释】
①魏帝:即魏文帝曹丕,字子桓,沛国谯县(今安徽亳州谯城区)人,三国时著名政治家、文学家,其《燕歌行》是现存最早的优秀七言诗,其《典论·论文》是现存最早的文学批评专论。论:即指《典论·论文》。《典论》原有五卷,《论文》为其中一篇,因被《文选》收录得以保存,其他皆佚。《论文》强调文学是“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提出文体论,提倡“文以气为主”,反对“贵远贱近”和“文人相轻”,并对当时的文人创作进行评价。
②“文章经国之大业”以下几句:出自《典论·论文》,辛文房所引乃节略,《论文》原文云:“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
③文而音:指兼具文采与声律之美,即后文所谓“铿锵愧金石,炳焕却丹青”“金碧助彩,宫商自协”,既有炳焕文采,又有铿锵协和的声韵。同时代与辛文房齐名的杨载,亦有“诗当取材于汉魏,而音节则以唐为宗”(《元史·儒学二·杨载》)的说法。
④衣冠:原指士大夫的穿戴,这里借指士大夫。
⑤无虑:大概,大约。
⑥苒苒(rǎn):形容时间渐渐过去。
⑦黾(mǐn)勉:勤勉,努力。
⑧崇事:致力于。奕叶:犹“奕世”,即累世,一代接一代。
⑨穹(qióng)厚:指天地。李翱《侯处士墓志》:“穹穹与厚厚兮,乌愤予而不摅。”穹,天穹。厚,厚土,大地。倪:边际。
⑩晏旷:空旷。晏,天空晴朗无云,《说文》:“晏,天清也。”
【译文】
魏文帝曹丕撰写《典论·论文》,称赞“文章是治理国家、使自己永垂不朽的盛大事业,人的寿命会有时限地结束,不像文章可以流传得没有尽头”。诗歌,是讲究文采而又注重声韵的。唐朝兴起,崇尚文章,士大夫都被化育,人数大概多得无法统计。其中在诗歌方面擅长专美的人,应当又有上千家。岁月渐渐流逝,他们的名声和作品随之变化流散,沦没飘落,也是非常多啊。何况他们活着时在艰险可怕的仕途上浮沉起伏,在卑下的官位上勤勉努力,保存下来一半的作品,不也是很难了吗!好几代人努力从事诗歌创作,好多年地辛苦构思,心神游历到天地的尽头,见闻抵达清旷辽远的地方,侥幸撰成作品,也许又会凋散零落,再加上兵乱战火接连不断,他们的声名能传到今天,哪里可说是容易啊!
夫诗,所以动天地,感鬼神,厚人伦,移风俗也①。发乎其情,止乎礼义②,非苟尚辞而已。溯寻其来,国风、雅、颂开其端③,《离骚》《招魂》放厥辞④;苏、李之高妙⑤,足以定律;建安之遒壮⑥,粲尔成家⑦;烂熳于江左⑧,滥觞于齐梁⑨,皆袭祖沿流,坦然明白。铿锵愧金石⑩,炳焕却丹青⑪。理穷必通,因时为变,勿讶于枳橘⑫,非土所宜;谁别于渭泾⑬,投胶自定⑭,盖系乎得失之运也。
【注释】
①“所以动天地”以下几句:语出《毛诗序》:“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②“发乎其情”两句:语出《毛诗序》:“故变风发乎情,止乎礼义。发乎情,民之性也;止乎礼义,先王之泽也。”
③国风、雅、颂:指《诗经》中的“国风”“大小雅”和“颂”。
④《离骚》:《楚辞》中的代表作,中国古典诗歌中最著名的长篇政治抒情诗之一,与《诗经》的国风部分并称“风骚”,被视为中国诗歌的源头。《招魂》:《楚辞》中的名篇,篇中的铺张描写和论述,堪称“耀艳而深华”,梁启超认为系“全部《楚辞》中最酣肆最深刻之作”(梁启超《要籍解题及其读法·楚辞》)。放厥辞:指极力铺张辞藻,施展文才。韩愈《祭柳子厚文》:“玉佩琼琚,大放厥辞,富贵无能,磨灭谁纪?”
⑤苏、李:这里指苏武和李陵,为传说中五言诗的早期代表。诗作见《文选》卷二十九。
⑥建安:汉献帝年号(196—220),此指以建安七子(孔融、王粲、刘桢、陈琳、阮瑀、徐幹、应玚)为代表的建安风骨。遒(qiú)壮:雄健,此指建安诗风刚健。
⑦粲尔:犹“粲然”,明白,明亮。《荀子·非相》:“欲观圣王之迹,则于其粲然者矣。”这里指文采粲然。
⑧烂熳:色彩绚丽,这里指文采华丽。江左:俗称江东,但这里指建都于江东的朝代,即东晋、南朝。
⑨滥觞:原指江河发源的地方水浅,只能浮起酒杯,此指南朝齐梁时期诗风泛滥。
⑩铿锵愧金石:此谓诗歌声律铿锵,胜过钟磬等金石乐器,令其惭愧。古人形容诗文声韵铿锵时常谓有金石之声。《世说新语·文学》:“孙兴公作《天台赋》成,以示范荣期,云:‘卿试掷地,要作金石声。’”铿锵,声音响亮而有节奏。金石,指钟磬。
⑪炳焕却丹青:此谓诗歌文采绚烂,胜过图画。炳焕,光洁鲜明。丹青,红色和青色的颜料,借指绘画。
⑫枳(zhǐ)橘:意指客观环境导致的变化。语出《晏子春秋·内篇杂下六》:“婴闻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
⑬渭泾:即渭水和泾水,渭水浊而泾水清,故泾渭分明。
⑭胶:指阿胶,传说可以使浊水变清。庾信《哀江南赋》:“敝箄不能救盐池之咸,阿胶不能止黄河之浊。”沈括《梦溪笔谈》卷三:“东阿亦济水所经,取井水煮胶,谓之阿胶,用以搅浊水则清。”
【译文】
诗歌,能够打动天地,感染鬼神,敦厚人伦,改变社会风气。它从人们内心的情感出发,又合乎礼义规范,不是仅仅推崇文辞而已。追溯寻找诗歌的源头,《诗经》中的“国风”“大小雅”和“三颂”是它的开端,《离骚》《招魂》极力拓展它的文采;苏武和李陵的作品高远神妙,足够来给五言诗奠定格式;建安时期的作品雄健,文采鲜明地成名成家;东晋、齐梁以来诗歌文辞华丽,大放异彩,齐梁时期则开始泛滥盛行,以上这些都是承接前人、沿袭流传,脉络非常清楚。这些作品也都是声韵铿锵胜过钟磬之音,文采鲜艳胜过绘画之色。诗歌的道理穷尽后必定变通,随着时代变化而改变,不必对或为橘或为枳表示惊讶,那是因为土地不再适宜;谁能把水分成泾渭那样的清水和浊水,只要投进阿胶就能自动分出清浊,诗歌的变化大概跟国家兴衰的命运有关吧。
唐几三百年①,鼎钟挟雅道,中间大体三变②,故章句有焦心之人③,声律至穿杨之妙④,于法而能备,于言无所假⑤。及其逸度高标⑥,余波遗韵,临高能赋⑦,闲暇微吟,旧格近体、古风乐府之类⑧,芳沃当代,响起陈人⑨,淡寂无枯悴之嫌,繁藻无淫妖之忌,犹金碧助彩⑩,宫商自协⑪,端足以仰绪先尘,俯谢来世。清庙之瑟⑫,薰风之琴⑬,未或简其沉郁⑭;两晋风流,不相下于秋毫也⑮。
【注释】
①唐几三百年:唐自公元618年李渊称帝至907年朱温篡唐,前后二百九十年。实则《唐才子传》所载涵盖唐初至五代,所记载时间在三百五十年左右。
②中间大体三变:三变之说亦见梁肃《补阙李君前集序》(“唐有天下几二百载,而文章三变”)、宋祁《新唐书·文艺传叙》(“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然皆以“文章”为主,诗歌附益,故辛氏之说,当本于严羽《沧浪诗话·诗评》中的三分法,即“大历以前、大历元和、晚唐”,辛氏“三变”的具体阐释在本书卷八《周繇传》中,是“自魏晋以降,递至盛唐,大历、元和以下,逮晚年,考其时变,商其格制”。唐诗“三变”说在元代并不少见,如王祎《练伯上诗序》就把唐诗分为三段:“唐初袭陈、隋之弊,多宗徐、庾,张子寿、苏廷硕、张道济、刘希夷、王昌龄、沈云卿、宋少连皆溺于久习,颓靡不振。王、杨、卢、骆始若开唐、晋之端,而陈伯玉又力于复古,此又一变也。开元、大历,杜子美出,乃上薄风雅,下掩汉魏,所谓集大成者。而李太白又宗风骚而友建安,与杜相颉颃。复有王摩诘、韦应物、岑参、高达夫、刘长卿、孟浩然、元次山之属,咸以兴寄相高,以及钱、郎、苗、崔诸家,比比而作。既而韩退之、柳宗元起于元和,实方驾李、杜,而元微之、白乐天、杜牧之、刘梦得咸彬彬附和焉。唐世诗道之盛,于是为至,此又一变也。然自大历、元和以降,王建、张籍、贾浪仙、孟东野、李长吉、温飞卿、卢仝、刘叉、李商隐、段成式,虽各自成家,而或沦于怪,或迫于险,或窘于寒苦,或流于靡曼,视开元遂不逮。至其季年,朱庆馀、项子迁、郑守愚、杜彦夫、吴子华辈,悉纤弱鄙陋,而无足观矣,此又一变也。”具体论述与辛文房略有出入,同为“三变”则相同。
③章句:章节与句子,此指诗文或著述。张籍《赠殷山人》:“耕耘此辛苦,章句已流传。”焦心:指劳心,此指诗人用心作诗。
④穿杨:善射的人能自远处射穿杨柳叶。典出《战国策·西周策》:“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这里比喻文章技艺的熟练。
⑤假:借。
⑥逸度高标:超逸的风度,精粹的作品。高标,本指高树、高枝,喻指出类拔萃之作。
⑦临高能赋:指登高时写作的诗歌。《韩诗外传》卷七:“君子登高必赋。”
⑧近体:指近体诗,通常指唐代形成的律诗和绝句。古风:唐代及其以后,称古体诗为“古风”,以区别于近体诗。乐府:由乐府机构采集创作的乐歌,亦用以称魏晋至唐代可入乐的诗歌和后人仿效乐府古题的作品。
⑨陈人:老朽无能的人。《庄子·寓言》:“年先矣,而无经纬本末以期年耆者,是非先也。人而无以先人,无人道也,人而无人道,是之谓陈人。”
⑩金碧:指中国画颜料中的泥金、石青和石绿,能使画面更具色彩。这里指文采。
⑪宫商:五音中的宫音和商音,代指音律、音乐,这里指声韵。
⑫清庙之瑟:《诗经》中有《清庙》一篇,为祭祀周文王的诗章,泛指帝王祭祀祖先的乐章。
⑬薰风之琴:传说舜弹五弦之琴,咏《南风》之诗,表达解除百姓疾苦的心愿,后形容君王为国为民辛劳。《孔子家语·辩乐》:“昔者舜弹五弦之琴,造《南风》之诗,其诗曰:‘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⑭简:简慢,轻忽。沉郁:古代诗学概念,指深沉、含蓄的艺术风格或艺术表现方法。
⑮秋毫:鸟兽在秋天新长的细毛,比喻极微细的事物。
【译文】
唐朝历时将近三百年,钟鸣鼎食,挟带着诗歌的雅正之道,中间大概经历三次变化,诗歌在词句上存在大批苦心雕琢的诗人,在声韵格律上达到百步穿杨的精妙境界,在诗歌法则方面能齐备,在诗歌语言方面能独创。至于其中超逸绝伦的风度,流传不息的气韵,或为登临高处写出的诗歌,或是闲暇时候的轻吟之作,无论古体格律、古风乐府等种类,都能以芬芳滋润当时之人,以声韵振起老朽之人,它们冲淡虚寂却没有枯萎憔悴的嫌疑,繁辞丽藻却没有过度妖冶的顾忌,就像泥金、石青有助于画面炫彩,宫商等音律自然协调,正足够用来接续唐代以前著名诗人的遗绪,而让后世诗人俯首承让。与祭祀先祖的《清庙》、忧心民生的《南风》之诗相比,也不觉得不够深沉含蓄;与西晋、东晋的文采风流相比,也没有丝毫落于下风。
余遐想高情,身服斯道,究其梗概行藏①,散见错出,使览于述作,尚昧音容②,洽彼姓名③,未辨机轴④,尝切病之。顷以端居多暇⑤,害事都捐⑥,游目简编⑦,宅心史集⑧,或求详累帙⑨,因备先传,撰拟成篇,斑斑有据⑩,以悉全时之盛,用成一家之言。各冠以时,定为先后,远陪公议,谁得而诬也?如方外高格⑪,逃名散人⑫,上汉仙侣⑬,幽闺绮思⑭,虽多,微考实,故别总论之。天下英奇,所见略似,人心相去,苦亦不多,至若触事兴怀,随附篇末⑮。异方之士⑯,弱冠斐然⑰,狃于见闻⑱,岂所能尽?敢倡斯盟⑲,尚赖同志,相与广焉。庶乎作九京于长梦⑳,咏一代之清风。后来奋飞(21),可畏相激(22),百世之下,犹期赏音也(23)。传成凡二百七十八篇,因而附录不泯者又一百二十家,厘为十卷(24),名以《唐才子传》云。有元大德甲辰春引(25)。
【注释】
①梗概:大略。行藏:出处行迹。
②昧:昏暗,此指不了解。
③洽:接洽。
④机轴:机指弩牙,轴指车轴,喻关键所在。
⑤顷:近来。端居:平居,闲居。
⑥害事:妨碍之事。捐:弃。
⑦简编:古代书籍写在编连的竹简上,故称“简编”,此泛指书籍。
⑧宅心:指应当使所得之道常居于心中,《尚书·康诰》:“汝丕远惟商耇成人,宅心知训。”这里指用心。
⑨帙(zhì):量词,书一函即为一帙。
⑩斑斑:众多貌,此指资料详尽众多。
⑪方外高格:指出家高僧。本书卷三《道人灵一传》后有总论。
⑫逃名散人:指隐逸高士。本书卷一《王绩传》后有总论。
⑬上汉仙侣:指神仙道士。本书卷十《吕岩传》后有总论。
⑭幽闺绮思:指闺阁才女。本书卷二《李季兰传》后有总论。
⑮“至若触事兴怀”两句:指每篇传记后,除去总论之外的其他琐论,多标以“○”,以示与正文区别。
⑯异方之士:辛文房自指,辛氏乃西域色目人。
⑰弱冠:古代男子二十岁行冠礼,初加冠时称弱冠,泛指男子二十左右的年纪。斐然:发愤的样子。
⑱狃(niǔ):拘泥。
⑲倡:提倡。盟:原指盟约,这里指约定之事,即汇撰《唐才子传》事。
⑳作:振起。九京:春秋时晋国卿大夫的墓地,后泛指墓地,此指墓中人。长梦:指死亡。
(21)后来奋飞:即指后世奋发有为的才子们或学者们。
(22)可畏:即后生,让人敬畏的后辈,如对《唐才子传》指瑕补正的诸位学者即是。《论语·子罕》:“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
(23)赏音:犹知音。
(24)厘:厘定,整理。
(25)大德:元成宗年号(1297—1307)。甲辰:即大德八年(1304)。引:作序。
【译文】
我悠远地想象他们的高尚情怀,自身也信服他们这样的诗道,探究他们大概的行迹,发现他们的传记资料都是零星、交错地出现,让阅览他们作品的人,对他们的音容笑貌还是难于了解,仅仅是把那些姓名对上号,不能分辨其中的关键,我曾深切地认为这是大毛病。近来因为闲居在家,多有空闲,把妨碍的事情都抛弃,在简册书籍上游目翻检,在史传和文集中用心搜求,有的探求详尽多达好几卷册,趁势补全他们的传记,撰写成完整的篇章,资料翔实且都有所根据,用来了解整个唐代诗歌的兴盛,并撰写成一家之言。每篇传记都按时间顺序标记在前,排出先后顺序,并在他们的传记后面添上当时或后人的公正评论,谁能诬蔑他们呢?像世俗之外的高僧,逃避声名的隐士,飞升上天的仙人道友,深闺里含有绮丽之思的才女,虽然人数很多,却没法一一考证出实际情况,因此别有总论来评论他们。天下的英雄奇才,所具有的见解大略相似,人心之间的距离,差别也不是太大,以至于我看到他们的事迹兴起一些感怀,也就顺便附益在他们的传记之后。我是西域色目人,二十岁左右就发愤著书,但是拘泥于个人的见闻有限,怎么可能穷尽了解唐代诗人们的事迹?斗胆在这里起个头,还得依靠各位同道中人,互相增益啊。希望通过这些传记能把九泉之下的诗人们从死亡的睡梦中叫醒,也借以歌咏一个朝代的清雅风韵。后来的人奋发有为,可敬畏的后生互相激励,百代之下,还希望有知音啊。传记总共写成二百七十八篇,因附录在这些传记中而名字不灭的诗人又有一百二十个,整理为十卷,用《唐才子传》作书名。元代大德八年(1304)春天作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