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无处话凄凉
乌云盖顶，遮住满天银辉。
一处半山腰上，静静站立两道戴着长袍长帽的人影。
一道人影为男子，长袍全身漆黑，帽上竖写着“天下太平”
一道人影为女子，长袍全身雪白，帽上竖写着“一见生财”
手持着两道斑驳污锈的铁链，一路延伸进黑暗的树林中，一道道人影被铁链穿过，呆呆愣愣的站在原地。
有一身华服却只剩半颗脑袋的老者，也有一身红衣的女子，朴素的农夫，身材魁梧的武者，残破的幼儿，半截尸体的老妇……
白衣女子轻声叹息：“居然有人逃到这条路，要不出手帮一下他们？”
黑衣男子闻言皱眉：“不要多管闲事！”
白衣女子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于心不忍：“我看他们也可怜的。”
“世上可怜的人很多，每时每刻都有可怜的人出现。”黑衣男子不为所动，目光紧紧凝视金色马车，眉宇间有着思索。
“你在看什么？这邪祟虽然强，但依旧不是我的对手。”白衣女子似乎有些气恼，挥舞着雪白的小拳头。
“不对，有点不对劲…不对………”黑衣男子没有理会她，只是不停的思索。
忽然。
他脸色一变，拉住白衣女子的身体，刹那间消失在原地。
“这是一位祖宗……”
“什么？！”
“府主来了也得跪！”
原地还残留着淡淡话语，充满了仓惶与不可置信……
……
“又追上了……”王二声音颤抖。
其他人都在闷头赶路，没人搭理他。
良久。
老镖师脸色郑重，沉声道：“杨哥，平日里你对兄弟们的好，我们一直记在心里，眼下这种情况，你也看出来了。
你天赋异禀，还未到三十岁就已经踏入炼精，未来有望进入通脉境，是我们云山镖局的希望。
最重要的是，我们当中必须要活下一个人，回到云山镖局报信，要不然邪祟化成我等模样进入青阳县城，那对于云山镖局甚至青阳县二十多万百姓，都是毁灭性的灾害。
所以不管你愿不愿意，接下来队伍的指挥权交给我！
因为你是最有希望活下去的那一个！”
杨宗紧紧咬着嘴唇，粗犷豪爽的脸庞写满了悲伤和痛苦。
老镖师环顾四周，颤抖着出声：“王松，吴铁云，你们两人留下来断后！”
“是！”
“是！”
两道身影冷声回道，语气没有任何表情。
勒马。
横刀。
望着越来越近的白底金边旗，两人相视一眼，哈哈大笑，异口同声道：
“下辈子一起走镖！”
飞蛾扑火，莫过如此。
……
“赵大，钱山，断后！”
……
“李天，彭越河，断后”
……
……
“张武，”
老镖师环顾一周，原本从荒村逃出的十三骑士，只剩下他和张武，还有王二，杨宗四人。
他沉默了下，冷声道：“杨裂金，断后！”
雪亮的刀身，在月光下照映着沧桑厚重的脸庞，半百的头发，让他想起刚加入云山镖局时的青涩。
“一转眼就二十五年了。”老镖师轻声叹息，“这把刀陪伴了我一生的时间！”
老镖师拉住缰绳，静静屹立在道路中间，抬头看着那杆迎风飘扬的白底金边旗，脸上充满狰狞和疯狂。
“我云山镖局的旗帜，绝对不能落在邪祟手中，玷污我云山镖局百年的名声。”
“张武，你害怕吗？”
“杨叔，张武一生，从未怂过！”
……
“杨哥，我们该怎么办？”
王二一直趴在马背上，着身边的伙伴不断减少，他此时恐惧已经被绝望与愤怒掩盖。
“杨哥，我给你断后吧！”王二语气郑重道。
“没必要了……”杨宗一脸的失落，从背后抽出一把刀提给王二。
“为什么？”王二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有些羞怒道。
“因为……你听。”杨宗指着前方。
轰隆——
轰鸣声响起，压住马蹄声，如同汪洋恣肆，拍击在天地间，震耳欲聋。
水流湍急，浪花翻滚。
滔滔大河，横在前方。
王二左右扫视，脸色惨白无比，双眼中彻底失去希望。
这条大河，没有桥梁。
只有几块孤零零的桥墩，任由激流拍打，昭示着曾经发生的某些事情。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们正处于葵江上游，一路沿着葵江河岸往下走，最终会到达青阳县。”
“王二，你骑马顺着江岸逃吧，我累了，想坐下来休息一会。”
杨宗江边勒马，面色平静道。
“杨哥——”
王二手握着长刀，望着江岸铺满洁白鹅卵石的河滩，在月光下泛起莹莹白光，如梦如幻，但他却一时间手脚冰凉。
他一个人，一个普通人，只是懂一点手语，怎么可能在危机四伏的黑夜生存下去。
“王二，对不起，杨哥保不住你了。”
杨宗别过头，没有再看他一眼。
踏踏踏——
一道道马蹄声，从道路尽头响起。
众多身影端坐在骏马上，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盯着他。
杨宗扫视一圈，脸色越来越难看，眼中的杀意汹涌而出。
“杨哥，跟兄弟们回去吧！”张武上前一步道。
沐浴在月光下，让他浑身都泛着淡淡的光泽，充满着神秘与宁静。
“是啊，杨哥，兄弟们也只是想和你一起走镖，并没有别的意思。”一名云山镖局的镖师道。
“杨哥，你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何必如此执着呢。”老镖师叹息一声，上前一步道。
“呵呵……嗬嗬……哈哈……”
杨宗神色扭曲，仰天长笑，笑的眼泪直流。
他抬手擦干泪水，没有再废话。
锵——
恨欲狂，长刀所向。
“冥顽不灵！”
老镖师呵斥一声，一把抽出长刀，直接向前一斩。
身体依旧端坐在马背上，但手臂却拉出十多米的距离，朝着杨宗的头颅劈砍。
铛——
两刀相撞。
杨宗蹭蹭倒退，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顺着刀柄灌入身体，震的他手臂一阵酸麻无力。
原本只是不入流的武者，此时却一人压制他这个炼精高手。
杨宗心头沉重。
一旦这些邪祟，冒充云山镖局走进人类聚集地，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杀了他！”
张武握着长刀的手臂，再次出现在杨宗头上。
铛铛铛——
一道道刀光从马背上亮起。
这群邪祟依旧端坐在马上，似乎是为了玩弄他，每人只出一刀，便将杨宗打的连连后退，嘴里鲜血狂吐。
一轮过后。
杨宗手驻长刀，单膝跪地，低垂着头颅，鲜血从下巴汇聚，在地面上形成一个血洼。
金色的马车垂帘拉开，走出一个白色衣裙的小女孩，静静屹立在月光下，好奇的注视他。
杨宗似有所感，缓缓抬头。
看到小女孩的瞬间，他浑身一震，目光缓缓扫视着马背上的一道道身影。
半晌后。
他笑了。
笑的撕心裂肺，笑的痛苦悔恨。
眼前浮现出一张苍老的脸庞，沉重的叮嘱依稀响在耳边。
“走镖记住三件事：
一、不要黑夜赶路。
二，不要多管闲事。
三，不要收留来历不明的人。
切记、切记、切记……”
“宗儿，你心地善良，迟早要吃亏，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够明悟。”
……
杨宗神色恍惚，喃喃自语：“心地善良，我没错！错就错在不应该三件全犯！”
他虎目蕴泪，神色哀伤，嘶哑着道：“张武，李金，老杨……杨哥对不住你们，下辈子还一起走镖！”
长刀一抹。
一颗头颅飞起，坠入涛涛江河。
浪花朵朵，淘尽英雄泪。
“杨哥……”
王二绝望的哀嚎一声，直接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小女孩面色平静，迈步跨过无头尸骸，凝视着水流湍急的葵江，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
沐浴纯净月华，犹如仙人临世，贵不可言。
忽然。
涛涛江河深处，猛然亮起一双碧绿的瞳孔，凝视着江岸的小女孩。
眸光幽幽，开阖间闪烁着道道血丝。
小女孩似乎觉得有趣，缓缓抬起白嫩的手掌，作势探出。
碧绿的瞳孔瞬间熄灭，一切又恢复如初。
原本就湍急的葵江，刹那间沸腾翻滚，江面掀起一道道漩涡，卷起千重浪。
隐隐可见，一道庞大的黑影，从葵江深处，向着远处急射逃窜。
小女孩嘟起小嘴，兴致缺缺的收回小手。
转身踏上金色的马车。
江河奔腾不息，江岸再次恢复如初。
只有五十几道身影，静静端坐在马背上。
张武掏出一张黄褐色地图，凝视片刻，建议道：“我们原先目的地是上东镇，那么现在还是前往上东镇吧。”
没有人回答他。
但马匹掉头，向着来时的路奔腾。
原地只有一具无头尸骸，鲜血涓涓而流，弥漫在林间。
山野荒林，古桥江岸，无处话凄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