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猿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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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返回森林空地的途中,我们被袭击了。变起仓促,来不及做任何抵抗。梭罗尔人像狍子一样从矮树丛里冲出,没等我们举枪,就扑到了跟前。

奇怪的是,这场袭击不是冲着我们这些“人”来的。这是我当时的第一直觉,后来立刻得到印证。我从未感到自己像埃克多那样有性命之虞。他们只是对我们的衣服和身上戴的零零碎碎感到愤怒,却并不想杀人。有一刻,我们完全动弹不得。一双双愤怒的手风卷残云地抢走了武器、弹药和提包,扔到远处;另一些人则扒下我们的衣服,撕个粉碎。当我明白了他们愤怒的原因,也就任由摆布了,即使被指甲搔到,也不会留下严重的伤口。安泰勒和勒万也学着我的样子,很快被剥得光溜溜。那群男男女女围着我们,看到我们这样,显然放心了,玩耍起来,却一直围得很紧,不让我们逃跑。

这时空地上至少围了有一百多人。离我们稍远的人朝小飞艇蜂拥而上,像撕我们的衣服时一样暴怒。看着他们洗劫珍贵的飞行器,我心里满是绝望,但也得出重要的结论:他们是被“物品”激怒的。任何被“制造”出来的东西都会让他们生气、惊恐。无论什么物事,顷刻之间就被摔烂、撕碎或拧坏,然后急忙远远地丢开,好像那是个烧红的铁块;往往还不放心捡回来,再砸得稀巴烂。他们让我想起一只与肥老鼠作战的猫,前者只剩下半条命但仍有攻击力,或者一头抓住蛇的獴。我发现一个奇怪的事实,他们袭击时不用任何武器,连根棍子也没有。

我们眼睁睁看着小飞艇被捣毁,却无能为力。门很快被撞开,他们潮水般涌了进去,见什么毁什么,尤其是贵重仪器,都被砸烂,碎片撒了一地。洗劫持续了好一会儿。后来,只剩下金属外壳,他们才走过来。我们被推搡着、提拽着,甚至拖拉着,走到密林的深处。

情况越来越不妙了。我们没了武器,全身精光,被迫赤着脚,用一种对我们来说过于迅速的步伐走路。我们不能交流感想,连叫苦都不能。谁想说话,准遭到劈头盖脸的威胁恫吓,我们只好忍气吞声,痛苦地沉默着。不过,这些生物是和我们一样的人类。他们在我们的世界里,穿上衣戴上帽,就不会引起任何注意。这里的女子都很美,但没人像诺娃那样风华绝代。

诺娃紧紧地跟着我们。被看守纠缠时,我有好几次向她投去祈求的目光,期望找到一点同情的表示;有一次我似乎看到了她怜悯的表情。不过,我想,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吧。每次我的目光钩到她的眼睛,她都竭力回避,眸子里只有困惑。

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我被拖得疲惫不堪,脚上流血,身上被荆棘划出一道道伤痕——梭罗尔人倒不怕,在荆棘中像游蛇一样穿行无阻。我的两个伙伴也不比我强,当我们到达看起来像是目的地的时候,安泰勒已经跌跌撞撞了。这里的森林不那么浓密,周围没有灌木,只有一片矮草。看守们放开我们,便不再管,径直跑到丛林间追逐戏耍,看起来这是他们生活中主要的事情。我们累得昏头昏脑,坐倒在地,趁这个喘息之机低声商量对策。

多亏教授旷达明理,我们才不至于陷入气馁的深渊。天黑了。也许我们可以趁众人不备逃走;可逃到哪儿去呢?就算原路折回,也绝无可能再用飞船了。明智的选择是留在这里,设法把这些人哄骗住。另外,我们已经饥肠辘辘了。

我们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走了几步,那些人继续像疯子一样玩着,对我们毫不注意。只有诺娃好像没忘记我们。她远远地跟着,我们看她,她就别过头去。我们胡乱走了几步,发现了一个像是营地的地方,连茅草棚都算不上,更像是一丛丛巢穴,就像非洲森林的大猴子搭建的窝:树枝横七竖八地乱搭在一起,或堆在地上,或补嵌在底部枝条分出来的杈缝里。有些窝里住着人。男男女女——我找不到更好的称谓——蜷缩着身体待在里面,大多成双成对,睡眼惺忪,像怕冷的狗一样紧紧挤成一团。有些窝宽敞一点,几个孩子正在睡觉,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漂亮、结实。

这都解决不了饿的问题。最后,我们终于看见树下有一家人正准备吃饭,不过那些食物看看就够了。他们赤手空拳,却能把一头鹿样的野兽撕成碎块,用指甲和牙齿粗略剥了剥皮,撕下一块块生肉,填进嘴里大口吞咽。周围没有一点家的样子。这顿美餐看得我们恶心。没走几步,我们就明白人家根本没有请客的意思。那群人发出呵斥声,我们只好退避三舍。

这时,诺娃过来解了围。她终于“明白”我们饿了吗?她真的有“明白”的能力吗?或者说,是她自己饿了?反正,她走近一棵大树,两腿夹紧树干,爬到树枝上,钻进密密的树叶丛中不见了。不一会儿,许多果子纷纷落地,看起来像是香蕉。诺娃从树上下来,自己拾了两三根,一边大口吞食,一边瞧着我们。犹豫了一阵后,我们壮着胆子照样吃了起来。果子的味道相当不错,我们吃了个饱;她一直盯着看,没来阻止。我们又到一条小溪边喝了水,决定在这里过夜。

我们在草地上各自找了一块地方,给自己搭了个和聚居地所见类似的窝。诺娃被我们的动作吸引,甚至走过来帮我折断了一根难对付的树枝。

我被诺娃的举动感动了,年轻的勒万却显得很懊恼,立刻躺下,把自己埋在绿草丛中,背对着我们。安泰勒教授筋疲力尽,已经睡着了。

我磨磨蹭蹭地准备床铺。诺娃稍稍退后一些,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等我躺下,她一直没动,犹豫不决的样子,接着,她迟疑地一步步挪近。我怕吓跑了她,也一动不动。她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我还是没动。最后,她面对我蜷成了一团,这下,我俩就和这个奇异部落中的窝巢夫妇没什么两样了。但是,尽管这姑娘美丽脱俗,我却没把她看成一个女子。她的样子就像一头熟络的小兽,凑到主人身边取暖。她的体温让人感到舒服,却没有激起我的欲望。最后,我累得半死,紧贴这个美得出奇却毫无头脑的少女,以一副古怪的姿势进入了梦乡。睡前,我没忘看一眼梭罗尔的卫星:它略小于我们的月亮,正将微黄的光芒播撒在密林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