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Past 过往
“Pale Queen苍白女王，领主级Boss，LV：99。”
在纯白圣殿的尽头，一轮黑色的月亮挂在绝望的白幕下，那个四肢如刀刃、拥有着类女性面孔的机甲生命体缓缓浮动，头顶出现这么一行信息。
没有血条，也没有魔力条，这是这个游戏的特点之一。
蓝枫手持着猎魔者长剑站在队伍的最前列，盖凡则在他身后不远处，神情猥琐，拿着一根永夜魔杖。
“蓝鲸，猎魔剑士，LV：95。”
“死巫，亡灵巫师，LV：99。”
“好家伙，我才几天没上线，你就快满级了。”蓝枫调侃道。
“所以你打算在我这混吃混喝吗？虽然我不介意多买一份泡面。没有营养的东西总是美味到令人发狂。”盖凡将快捷栏里的技能更换了一番。
“所以你的收入从哪里来？”
“平时卖点游戏装备什么的，或者帮别人过副本，我好歹也是全服前十，总能赚到些钱。人类可真是讽刺，一边说着自己不善社交，却在游戏的世界里换了一副模样。”
“我再观望一下吧，晚上去看看能不能在贫民窟找份工作。其实我也不介意和你一起吃泡面。”
“但是我介意，花的是我的钱。”
“你刚才明明还说不介意来着......”
“所以你遭遇了什么？怎么突然就跑来艾斯兰了？我记得你在华夏过的挺好的吧？”
他们和Boss打起了决战。
“怎么说呢，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似乎是一个宏大史诗的开幕。”
“不至于不至于。就像你知道的那样，五年前，你跟着你父母离开华夏移居艾斯兰的时候，我家境还很富裕——说起来怎么没见着伯父伯母？”
“死了，两年前被人砍死的。”
“啊......抱歉......”
“没事，倒不如说我已经习惯了，贫民窟每天都在死人，每个角落里你都能找到尸体。垃圾桶，下水道，赌场后门，数不胜数，我总有一天也会死，可能是在去买泡面的路上，或者被送泡面的快递员干掉。你继续。”盖凡毫不为其所动，行云流水地施放着法术。
“在那之后......”
于是蓝枫的记忆飘荡回将近一周前，记忆的卡带咕噜咕噜地倒放，再重播，就像命运的齿轮无论怎样阻碍也会继续向前推进，毫不留情，碾压过罪血与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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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枫无言地打开了家门，然后走了进去，换上了拖鞋。
“小枫，你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和你那群狐朋狗友玩去了！”他的母亲不知何时已一脸怒气地站在他面前了，“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只是喜欢你的钱而已！别跟他们去贫民窟玩了！迟早把你带坏！”
蓝枫淡淡地瞥了一眼母亲：“啰嗦，喜欢我的钱那也是喜欢我。”
“要不是你爸辛辛苦苦地挣钱，你哪来的钱花！你还不懂得珍惜！”
“所以说，又不是我非要生下来的，反正老爸那么多钱，也花不完。”在母亲的怒视中，蓝枫无所谓地结束了对话，然后进了房间，甩上了房门，将自己与家人隔绝了开来。
他出生在一个资产阶级家庭，居住在富人区，可以说是一个富二代了。他的父亲是华夏的Windows分部高管，平时工作忙，三天两头都不一定回来一趟，更别提教育他了，母亲是家庭主妇，因此承担起了管教蓝枫的责任。
然而蓝枫并没有成为父母期望的人中龙凤，而是变成了一个有些无赖的纨绔少爷一一倒也不是说他像小说中那些动不动就瞧不起人的作死反派，只不过有些懒惰、不求上进、混吃等死罢了。
有人敲响了门。
不是蓝枫的房门，是他们的家门。
“谁啊？”母亲问。
“我们是片区执法官，接到相关人员举报，蓝叶涉嫌Windows华夏分部贪污案，我们前来逮捕他归案。”
母亲和蓝枫不禁一愣。
蓝叶是蓝枫的父亲，虽然蓝枫并不十分了解他，但在他的印象之中，父亲并不像是那种贪得无厌的人，不然他们也不会住在普通的两室一厅里了。何况，哪有仅仅是涉嫌就逮捕归案的......
总之，母亲无奈之下开了门，蓝枫迷茫地从房间里走出来，内心有股不好的预感。
走进他们家里的，是几个外表极似人类的仿生人，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制服，唯一区别于人类的地方只有前额上的一抹蓝色电子纹路——片区执法官，全世界通用的执法机器人，用于逮捕罪犯，随身配备微型电击枪，身体机能是普通人类所遥不可及的S级。
跟在他们后面大摇大摆走进来的，是一个阴鸷的高瘦青年，他留着一头反派式的嚣张发型，但你要是问反派式的嚣张发型是什么样的，蓝枫也没法给你解释，因为反派式的嚣张发型就是反派式的嚣张发型。
阴鸷青年身边还跟着一个点头哈腰的二腿子，又矮又矬。
“执法官先生，这两位是蓝叶的亲属，不过看起来他似乎并不在这里呢，大概是畏罪潜逃了吧？”阴鸷青年讥讽一笑。
“对，畏罪潜逃了！”二腿子附和道。
那几个仿生人无视了他俩，问向蓝枫的母亲：“请问蓝叶去哪了？”
“出、出差去了......那个，贪污是怎么一回事？”母亲还算镇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询问道。
“在几天前，Windows华夏分部的企业资金被私自挪用，根据Windows华夏分部副总经理徐傲——”片区执法官指了指那个阴鸷青年，“提供的证据，我们有理由怀疑是蓝叶贪污了企业资金。”
“这不可能，我丈夫不是那样的人！”
“哎呀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啊，面对这么一笔巨款，就算是无欲无求的圣人也该动心吧？怪只怪我父亲——啊不，是总经理看错了人哟～～～”徐傲揶揄道。
“对，看错了人！”
“既然不在这里，那么便去搜索其他地方吧。”片区执法官准备走人。
“哎，慢着，执法官先生，我倒是有一妙计——”
片区执法官似乎有些厌烦地看着徐傲，徐傲却目无旁人地拉出蓝屏发起了通话。
接通了。
“喂，蓝叶先生，你好啊。”
“徐傲......我说了，我是冤枉的，我会证明我的清白，再给我一点时间......”蓝叶低沉厚重的声音从蓝屏中透出。
“不用了不用了，哪里需要什么清白呢？这不明摆着就是你干的么？我和执法官先生已经到你家里了，该怎么办，你觉着呢？”
沉默，寂静。
“卑鄙小人。”
通话挂断了。
“等着吧，执法官先生，他会来的。”徐傲胸有成竹地说。
“老爸他不会来的。”蓝枫却突然说，阴沉着脸，双拳紧握，“他才不关心这个家，反正无论我和妈妈怎么样了他都从来不会过问，他才不会回来。”
“不，他会回来的。”徐傲戏谑地笑了起来，“我再清楚不过了，他会回来的。”
“对，会回来的！”二腿子又刷了回存在感。
蓝枫根本一点也不相信父亲会回来，他已经走了这么长时间，况且还身在外地，怎么可能徒劳无功地自投罗网。
但是，三小时不到，蓝叶便回来了。
蓝叶已人至中年，身体健壮，虽然神色憔悴，却浑身透露着坚毅和沉静，胡子剃得干干净净，十分整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一丝不苟的好感。
他提着公文包踏进家门，看着蓝枫和他的妻子，冰山般的脸上罕见地露出微微的笑容：“我回来了。”
蓝枫怔在原地，话到口边却又迟疑着咽了下去。这似乎是父亲第一次对他笑，还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出生的时候？
母亲抽泣了起来。
蓝叶转过身，盯着徐傲，一言不发。
“看什么看！没见过我家少爷吗！还不问好！”二腿子愈发嚣张。
“哎呀哎呀，蓝叶先生，可不要这么盯着我啊，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啊。”
“究竟是自作孽还是人作孽，迟早会查清楚的。”蓝叶毫不动容地反击了回去。
“总之，蓝叶先生，请跟我们回去吧。”片区执法官走到他身旁。
“抱歉，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不是我做的事，我绝不会承认。”
“但是证据确凿。”
“所谓的证据罢了，Windows的副总经理，有什么做不到？这不奇怪。”
“你别血口喷人诬赖我们家少爷！快把他抓起来！”
徐傲似笑非笑地抱胸而立。
“既然阻碍执法的话......那么，对不起了！”一个片区执法官压身而上，朝着蓝叶伸出了通上电流的手。
蓝叶双眉一凝，套着白色手套的双手竟直接握住了执法官的胳膊，一个过肩摔将他轰隆一声摔倒在地。
“我早就料到会这样，准备了绝缘服。”蓝叶淡淡地说道，“根据仿生人泛用基础原则，你们无法对我施加直接的肉体暴力，失去了电击手段，你们拿我没办法。”
“这可不一定。”徐傲举起了一把枪，黑黝黝的枪口对准了蓝叶的脑袋。
“你违法携带枪支？！”
“没什么，最多交个罚金就摆平了。”徐傲耸了耸肩，将枪口转向了蓝枫，“跪下，不然我就废了你儿子。”
“废了你的儿子听到没！”
“你！！！”蓝叶眼眶欲裂，火都要从体内喷出来了，却强忍着没有发作，双拳紧紧握着，指甲钻进掌心，血线流溢。
“你是聪明人，你知道该怎么做的，对吧？”
蓝枫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一切，直到现在依旧迷茫，仿佛迷失在了过往时间的走廊里，徘徊不停，无法逃离，浑身如坠冰窖，手脚寒冷，血液停流。
蓝叶的双手缓缓无力地垂了下来，像是放弃了一般，他咬着牙，浑身颤抖着，跪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好！”徐傲肆意地笑了一声，然后一脚踢上去，将蓝叶踢倒在地。
蓝叶丝毫没有反抗，仅仅是再次站了起来，这回却被片区执法官的电流彻底击倒了，抽搐着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失去了意识。
“爸！”蓝枫急切地喊。
母亲目睹了这一幕，心理无法承受，晕了过去。
“不要担心，只是晕了过去而已，没有死。”徐傲缓缓走到蓝枫身边，微微弯下腰，在他的耳边悄悄说了起来，有如恶魔的低语，“不过只是现在还没有死，等判完刑就不一定了。所谓父债子偿，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保住你父亲的性命，怎么样？”
蓝枫浑身颤抖着，几乎无法思考。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这么想，父亲什么的，死掉也就死掉罢了，反正他也不在乎我，反正我从没在他那里得到一星半点的父爱，除了钱以外，还是钱......
蓝枫看着倒在地上的父亲，却没法做出自己一直以来以为自己会做出的答案。
“我......答应你......”
“好，识趣的孩子。”徐傲微微一笑，然后双手插兜走了出去，“明天，记得查看你的邮箱。”
二腿子连忙紧跟而上。
“哎呀，现在有个高管职位空缺了啊，不如你来干吧？”徐傲拍了拍二腿子的脑袋。
二腿子顿时大喜过望，连连点头：“好！好！谢少爷提拔！少爷今日又除一心腹大患，等大计一成，老爷一定对您刮目相看，到时候，总经理的位子就是您的了！小的提前恭祝少爷晋升总经理！”
“哈哈哈哈，低调，低调！”徐傲仰天大笑着，消失在了蓝枫的视野里。
父亲被片区执法官拷上押走了，也消失在了蓝枫的视野里。
最终，连同思考也一起，消失在了蓝枫的视野里。
空荡的家里，所有的物件都仿佛随同前三者的消失一起扭曲成零碎的黑白怪异，消失在了意识之中，和空白得如同电子大屏的地板化为一体。
蓝枫失魂落魄地，不停地呢喃着：
“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