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栗的自尊心四部曲一初见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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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不同的面具

不得不说,罗威这样有品位、行为绅士而又知趣的职场精英,各方面都充满了吸引力。而我与他只是同事关系,因此潜意识告诉我,与他的交往不必担负任何情感上的枷锁,因为他不可能对我这样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感兴趣,如果他要选择伴侣,那应该也是和他在事业上旗鼓相当,或者至少是个美艳的绝色佳人才合适吧,而我自认为并不具备其中任何一个条件。

我干嚼着如同蜡一般口感已经变硬而又无味的可颂,不免有些气馁,亦觉得自己不中用,和罗威这样的大领导近距离相处让我慌乱到不行。之前在工厂一起开会的时候,我的注意力都在工作上,周围也有很多同事,哪怕和罗威偶尔有一些交流也并没有这样的压迫感。

现在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我身上,而我显然低估了罗威身为总监的气场,他浑身被一股无形的威慑力包裹着,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人的自信,我终于理解为何金世华会在见到他以后突然就装成一副认真工作的样子,罗威从刚才与我对话开始,就自然而然地传递着那毋庸置疑的气场,他的话说出来掷地有声,并且没有任何废话,看似是在闲聊的话语,却也是为了某种潜在的意识进行铺垫,这点和蓝有成的风格颇为相似,只是以我现在的水平,并不确定他们这些话语和行为是包含了什么目的罢了。这也让我的内心格外焦灼和没有底气,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软绵绵的玩偶,除了摆出单纯可爱的姿态来讨好这些精英阶层,没有任何其他的用处。

不论是罗威、蓝有成、迈克,乃至今天所有出现在我身边的同事,举手投足间都让我感到浓厚的细节感,他们哪怕只是路过,感觉眼珠都在滴溜溜地转,每个人似乎都有着自己的小心思,却又表现得很真诚,让人猜不透。特别是下午迈克他们对我态度的骤变,让我觉得既突然而又无所适从,不知以后在总部的日子是否都要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渡过。而这些人顶着精致而又虚伪的面孔,既擅长交际、工作上也游刃有余,没有丝毫的疲态。相比之下,我却像一张白纸一般,没有人告诉我该如何在这样的环境里生存,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大海里最小的一条鱼,随时可能被身边某一条不知名大鱼给吃掉,甚至可能被啃的连骨头都不剩,我的心中充满了恐惧,除了紧紧抓住舅舅这艘唯一的救生船,似乎没有其他出路。

罗威见我盯着已经见底的咖啡杯在发呆,便招呼服务员拿来两杯温水,我回过神后,生怕刚才自己脑中这些消极的想法被他偷窥了去,于是赶紧想找个话题缓解尴尬,急中生智下,想起了自己挂心已久的学历问题,便小心翼翼地请教道:“听说在我们公司,想要做到总监级别,都要去考个MBA(工商管理硕士),是这样的吗?”

“嗯......我现下正在读online MBA courses(在线的工商管理硕士课程),是英国UXL大学的。”

“这所大学的QS排名很高,你好厉害啊!”我惊叹不已,内心充满了对他的崇拜,情不自禁地拍了拍手。看他的表情也很受用,于是我决定趁胜追击:“那你觉得读这个文凭是对工作有用的吗?”

“有用?嗯......应该可以说是有用的吧。不过读这个学费很贵喔,你有计划啊?”看罗威的表情,还沉浸在被我追捧的喜悦中,说话都拖着愉悦的语调,他现在笑得嘴巴快咧到耳朵根,开心的活像个孩子。但是他的话语依旧简洁明了,没有任何废话,应该是已经养成了习惯。

“我在考虑,不过可能还是会在国内读吧,我现在工资不高,光靠自己没办法花很多钱去国外的。”

“国内的也不便宜喔,Jean Xing他们读的北海大学MBA精英班,据说学费也要三四十万。”

“啊?居然要三四十万?”我被吓得一激灵,瞬间提高了音量,两个服务员都朝我们看过来。以我现在的工资水平,不知道要攒钱到猴年马月。

“不过他们都有公司赞助的,也许其他国内的大学不需要那么贵,北海大学毕竟是国内顶尖的嘛。”罗威赶紧好言安慰我,看来是不想打击我的积极性,但同时我对高额学费的无力也让他脸上露出了颇为尴尬的表情,我也很后悔自己为何要如此激动,让人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旁边的两位服务员相视一笑,看他们的眼神,应该是误会了我们的关系,他们好像进入了某种情境,感觉我在问罗威要钱一般。

我赶紧用轻松的语气找补一下:“哦,他们都有公司赞助啊?怪不得可以读学费那么贵的,不愧是大领导啊。对了,这个文凭具体是有什么用呢?”

“学历其实就是敲门砖啰,如果你以后想要坐到更高的位置,自然需要这个,特别是像「世墨系统」这种大公司。”

“因为是在大公司,所以想要当领导,才特别需要这个文凭嘛?”

“嗯,我们公司在中国区有三四千人,未来几年业务量拓展的话,员工肯定还要多,想要从这么多人里面脱颖而出,有这个文凭肯定是必要的。”

“我们的移动式已经被卖给【韩国江海公司】了,你后面有什么计划吗?是继续留在这里,还是去其他公司呢?”

“看情况啰,现在肯定还没有要走。”

“嗯,那是,您这么优秀,公司肯定也不舍得放你走的。”我从罗威身上获取了这么多信息,于是随口夸赞了他几句,以表谢意。

罗威态度自然地接受了我的赞美,也没有跟我见外的意思,咕嘟嘟地喝了几口水后悠闲地问我:“你家里住的远吗?平时上班怎么过来的?这里附近好像有个地铁几号线来着?”

“嗯......我今天第一次来,所以是打车,以后熟悉路线了,应该是坐公交车吧,我家附近没有地铁。”

“那你现在是和家人一起住吗?有男朋友了吗?”我没想到罗威会突然切换话题,而且是询问我的隐私。不过既然已经聊到这个份上,我对他也早已卸下了戒心。

“我还没有男友呢,我妈妈倒是一直催我,希望我快点结婚,但是自从工作以来就很忙,每天都有不同的东西要学习,还要处理人际关系,没有时间考虑男朋友的事情。”不知为何,我不自觉地把脸转向了旁边的窗户,外面已经漆黑一片,旁边的中式餐馆墙面都闪烁着漂亮的霓虹灯,更加衬托出晚上咖啡馆院子的静谧。当着一个成熟男子的面谈到恋爱的话题,心里有种莫名的害羞,也许是想到了那天在澳洲,同样寂静的夜晚,店里空无一人的情况下,我和派特浪漫的接吻和随之而来的心跳吧。我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不知到底是因为气温干燥,还是对爱情的憧憬和饥渴。

罗威听完我的回答,脸上随即挂着心神荡漾的微笑,有种占了便宜的快乐;他的眼神透着亮光,却并不清澈;他的耳朵根开始泛红,却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他的腿开始往我身边凑,激动地抖了两下,甚至碰到了我的丝袜,虽然是冬天的厚款丝袜,却使我顿时感到一股炙热的感情传递过来,让我脚跟和头皮同时发麻。面对这赤裸的感情流露,我的心里涌起一阵不适,不明白他平时明明看起来严肃而具有权威,为何现在突然显露出这样一副充满着奇怪欲望的嘴脸,看起来简直和电视剧里喜欢占女性便宜的街头混混别无二致。

我多么希望是自己会错意,于是正经端坐,手捧着玻璃杯,盯着他的脸反问道:“你呢?有女朋友了吗?平时都怎么来办公室呢?”

罗威见我态度突然严肃起来,愣了几秒后也收起了刚才让人不适的表情,试探性地回答道:“我......已经有一个女儿了。”——虽然他的态度犹豫,但答案却很明显,他已经结婚了。

我虽然内心惊讶,在深吸了一口气后,表面上仍强装镇定,然后移开自己的目光,继续望着窗外,假装观察某个行人,找寻街上微弱的灯光。他倒是没有停顿很久,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平时周一和周五一定要在香港陪她们,周二至周四一般在这里上班,除非是要出差。”

听完罗威的回答,我突然把头转了回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他的眼睛。他刚才一面对我露出那样充满挑逗意味的表情,让我感觉他对我有意思;一面还理所应当地告诉我,自己已经有了家室,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我们好歹都在同一家公司,虽然移动式被出售,但目前都还在「世墨系统」的办公室工作,如果被人知道他晚上和我这样约在咖啡厅一对一单独聊天,一边表露出对我的兴趣,打听我的隐私,还一面跟我讲述他有家室,他就不怕同事们觉得他是一个不知道德廉耻的花心男人,不担心职场风评对他不利吗?

我实在捉摸不透这个男人的想法,总觉得他的行为和话语前后矛盾,不明所以,于是只好沉默不语,摆弄着咖啡杯旁边的伴侣糖包,看他想怎样收场。

罗威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淡定地观察着我的反应,持续了几秒的尴尬对视后,他迅速撤回自己刚才抖到我的那条腿,抬起手腕上的表看了一眼,好似熟人一般的口吻微笑着说:“我晚上还有电话会议,今天就聊到这里,我先走了。”说完没等我回应就果断地站起身,圆鼓鼓的肚皮把衬衫撑出了一个看起来并不优雅的弧度,我不自觉地盯着那鼓起的一粒扣子多看了几眼。他顺着我的目光停顿了一下,用略微肥胖的臀部把椅子抵开,只听见一声刺耳的与地板摩擦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难以掩饰内心的尴尬。之后就迅速地拿起外套披上、拎起包就走出了咖啡店,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犹豫和留恋,也许他的电话会议真的马上要开始了吧。

那位男服务员本来已经准备来收拾我们的台子,结果发现只有罗威一个人走,只能停下脚步。而我则沉浸在刚才罗威对我透露的信息里,傻坐着没回过神。对面墙上的挂壁电视机里正在播放跳水世界杯比赛预告,只要看到郭晶莹那张熟悉而又踏实的脸,就能预测金牌一定是我们的。我们对运动员的信任背后,必然也饱含了这些运动员的辛勤耕耘,天底下没有一个人是能够轻而易举取得成功的。通过与罗威的交谈,让我明白了在「世墨系统」这家公司作到管理层是多么的不易,不仅需要提高自己的学历,还要经历必要的政治斗争。如果不想一辈子都拿三千元工资,想要往上爬,吃苦是逃不掉了。

我只感到头皮一阵阵发麻,任由思路飞向漆黑的冬夜,直到几分钟后手机铃声响起,才缓过神来,电话那头传来母亲熟悉的大嗓门:“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家?”

“哦,我在公司楼下,第一天上班,事情有点多,马上就回来。”挂上电话,我这才缓过神,突然发现胳膊僵硬,想看一眼时间却发现腕表上的指针不再走动,这只表还是在澳洲的小镇上购买的,已经过了两年多。

我伸了个懒腰,趁机仔细观察了今天这家西式装潢的咖啡厅,墙面装修虽然时髦,桌椅却透着复古元素,咖啡豆的偏酸口味也与派特的餐厅用的那种如此相似,虽然我已经不会再特意想念他,可却也忍不住时不时抓住一些细节去回味。我忍不住问了一下正在准备收拾桌子的男服务员:“你们店的咖啡口味跟澳大利亚那边很像啊。”

“呵呵,我们老板是在那边留学回来的。”

“这么巧啊?怪不得,我也是从那边刚回来不久......”

男服务员盯着我透亮而兴奋的眼神看得出神,低头对我说了一句:“我们快打烊了,送你一份曲奇吧。”

“好啊,谢谢。”我记得刚才看到曲奇一个要十块钱,这份出自我个人魅力得到的馈赠,对于现在极度需要得到社会认可的我来说,是心里的极大安慰。于是我开心地接过那块巧克力曲奇,毫不犹豫地塞进包里,戴上母亲为我购买的白色毛绒围巾和帽子,遮住了自己的半个脸,热情地与男服务员说了再见,也算是第一天来总部上班的圆满结束了。

走出咖啡店后环顾四周,风情街上冷风飕飕的,人很少。虽然街上的路灯还残留着圣诞的装饰,但是比澳洲那边的节日气氛还差得远。派特和他的餐厅总是小镇上节日氛围最浓厚、人最多的,他总是说:“那是因为你一直来的缘故,你没发现只要你一来,人就会变多吗?”

现在他的脸都已经模糊不清,只在记忆中残留着他雪白的肤色、深棕色的瞳孔、温润的嘴唇、修长笔直的双腿,以及生日跟我一样是在八月份。虽然澳洲的季节与国内相反是冬天,却也不影响他狮子座那开朗热烈的性格。不知是否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健忘和薄情,我甚至都不好奇他现在生活的怎么样,我们曾经一起的过往和美好,就这样随着我进入职场而彻底在记忆中渐渐淡化,我想,除非以后我能碰到和他一摸一样的人,否则应该都不会再有想要见他这个人的欲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