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万里寒光生积雪
诗云：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北威镇。和利多坐在中军帐中，盯着门外阴郁的天空出了神。匈突大军已经按照他的命令，声势浩大地向凤鸣堡和甘元府方向出发了。从时间上看，匈突大军应该已经和汉人的军队交上手了。而他却不知怎么，没有去想战场之上可能发生的情况，而是想到了自己的童年。他叹了口气，对一旁的阿吉说：“阿吉，你成为我匈突的战士已经有多久了？”
阿吉略微想了一下说：“贤王，我跟随您已有五年了。在此之前，我加入我匈突大军也有八年了。”
“哦，那已经有十三年了。我自加入我匈突的军队起到现在已经快三十年了。我十三岁之前，无忧无虑在草原上生活。那时草美牛羊肥，生活富足。然而突然有一天，我们部族遭到汉人军队袭击。这些汉人不由分说对我族人大开杀戒。我族人没有准备，又缺少可以抵御汉人的勇士，大部分的族人都被汉人割去头颅，其中包括我的父母和妹妹。刚开始我对汉人的做法一直不理解。后来我才知道，汉人屠戮我们毫无反抗能力的族人是为了拿我们当做匈突士兵，冒领军功。当时在一片混乱中，我和我的哥哥被我父亲扶上马匹，让我们逃离。之后他又将我母亲和妹妹扶上另一匹马。可是此时汉人杀到，箭矢如雨般到来，我母亲和妹妹乘坐的马匹中箭，到地无法前行，而我和哥哥逃离了那里。就这样我父母和妹妹惨遭汉人的毒手。到现在都忘不了最后我妹妹不知所措而又惊恐的眼神。她那时才是刚刚六岁的孩子啊！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世界就崩塌了，我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报仇。我哥哥和我一样，心中充满复仇的怒火。我们逃离这场灾祸后，颠簸流离，终于找到了我匈突国的军队，并加入其中成为战士。接着五年之后，我哥哥战死疆场。那时我已经麻木了。我一直都认为战死疆场就是我们最好的归宿。后来我因作战勇猛受到我匈突单于的赏识，得以一路升迁。单于曾经告诉我，对付汉人，要用汉人的思维。此言另我茅塞顿开，于是我研究汉人的思想，甚至学习他们，寻找他们的弱点。在我匈突与汉人的数次交锋中，我不断摸索他们的作战方式和弱点。此后的交锋中，我们匈突人悄悄改变了战略战术，一面突袭作战，一面慢慢蚕食，步步为营，不断为我匈突帝国开疆扩土。如今汉人皇帝刚死，国内生乱，如此良机我等岂能袖手错过！于是我与蒙金人联系，一同攻打汉人的江山。虽然我们之前遇到了些许挫折，但总体还算进展顺利。只待拿下凤鸣堡和甘元府，击溃驻守西北的汉人军队后，我军就可长驱直入，直逼汉人的京城。待到彻底灭掉汉人，我们匈突才会真正崛起。那时我的世界才会重新出现色彩。”
阿吉在一片静静地听着。一向沉默寡言的贤王和利多此时与他突发感慨，第一次和他说了这么多的话，其中有人生经历，有感悟，还有对未来美好的展望。这是他之前从没遇到过的情况。他觉得突然重新认识了和利多，重新认识了这个冰冷的男人。
突然说了这么多的话，和利多有点后悔，他认为自己有些失态。然而他又想到不久就会到来的胜利，心情又好了许多。当一个匈突驿兵进来报告，他的微笑还挂在嘴边。然而，他没想到他难得的好心情马上就会荡然无存了。
这个驿兵向和利多报告了一件非常震惊的事情：蒙金出兵了。然而他们的目标不是汉人的中原，而是匈突国。数十万蒙金大军已经进入匈突国境内，正朝国都方向汹汹而来。
什么？和利多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蒙金人怎么会突然背信弃义？这到底怎么回事？和利多试图整理自己的思绪，试图找出蒙金人突然宣战的原因。究竟是谁背地里搞的鬼？难道又是那个叫陶录的汉道士？
阿吉对此也有些不敢相信，他眼神凌厉地问匈突驿兵：“你确定吗？没有弄错吗？”
那驿兵被阿吉逼问地有些慌张，但还是表示消息确实可靠。
和利多问那驿兵：“此事报知单于了吗？”
那驿兵点点头，说：“我们另一路人马去国都报告单于了。现在单于应该收到消息了。”
阿吉对和利多说：“我们边境还在集结进攻汉人的队伍。贤王，要不让这些人先回到国都，加强国都的守卫。我们这方面加速拿下汉人的凤鸣堡和甘元府，然后返回匈突一起抵御蒙金人。”
和利多想了想，点了点头，“蒙金人铁骑十分厉害，我匈突境内又无险可守，蒙金人一定会长驱直入，所以我们不得不回防，否则事态会变得很严重。然而我们此刻放弃攻打凤鸣堡和甘元府，又实在是可惜……啊，不对，大事不好！”和利多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阿吉急切地问：“贤王，怎么了？”
和利多顾不上许多，着急地命令阿吉：“你马上带人火速赶往前线，告诉我匈突的指挥首领，要小心提防刘怀清的部队，应该就是和蒙金人串通起来一起攻打我们匈突国的！”
阿吉眼珠一转，顿时明白。他二话不说，立刻出门赶往前线。
和利多瘫坐下来。不甘和懊恼这两种情绪同时交织在他的脑海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开始反思起来。还是之前太过顺利了，轻视了汉人。现在怎么办呢？和利多感到深入骨髓的阵阵寒意。他立刻叫人前来，让其追上刚走的阿吉，告诉阿吉传贤王之令，命令进攻汉人的军队迅速撤退。
甘元府。陶录等人正在府衙中不安地等待着战事的开启。此时有传令的士兵来报，匈突人已抵近甘元府城。凤鸣堡的部队大军出动，却被另一匈突部队拦截。匈突人一边与凤鸣堡的驻军作战，一边逼近甘元府城。而东边刘怀清的部队也已靠近甘元府城，在城头上已经可以看到影影绰绰的旗帜。恐怕马上匈突人和刘怀清就会联合起来攻打甘元府城了！陶录不敢怠慢，首先带着众人赶往甘元府北城墙。待陶录等人登上城楼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铅云密布的天空下，肉眼可见的北边辽阔地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匈突军马，正在一边准备攻城器具，一边建造营寨。甚至还有一队匈突骑兵靠近查看甘元府城的情况。城头上有士兵看得火气，吩咐拉弓搭箭，射向那些靠近的匈突人。那些匈突人看到箭矢飞来，不慌不急的往回撤。待到箭羽落空射在地面上，那些匈突人又返回来到那些箭羽落下的位置，指手画脚一番，然后又传出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
陶录连忙叫来正在准备的齐万长，让他管好士兵，切莫中了敌人的攻心之计。
齐万长连忙叫部将约束紧手下的士兵。之后齐万长看着战场，对陶录说：“大人，看来匈突人此番准备很足，这场战事一定会是否激烈。但是大人放心，我们都已准备好了，箭矢、火油、石块等守城之材料充足，足以抵挡匈突人攻城。”
陶录点点头，“将军费心了。”
齐万长却还有些顾虑，轻声对陶录说：“大人，甘元府城的西北方向都已布置得当。但是刘怀清的叛军同时也来攻打甘元府城的东南方向的话，则城中的人手有些吃紧，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便会有破绽。”
陶录眉毛拧在了一起，“走，我们去东边的城墙去看看。”
等到他们登上了东边的城楼，只见远处刘怀清的大军正在离甘元府城大概二十里远的地方集结。尘土飞扬，一眼看不到边。
陶录心中难过，他最不愿见到的自相残杀的场面或许马上就要上演。但是目前形势所迫，恐怕这场惨烈的搏杀怕是无法避免。陶录不禁仰天长叹。此时他想起了何奇舵，何奇舵应该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去单人匹马前去劝服刘怀清的。如果时光能倒退一些的话，他希望去劝服刘怀清的人是他自己而不是何奇舵。
随着陶录心中感慨，天空愈发地阴沉起来。陶录仰着头，对着天空朗声说到：“天佑我甘元府城，天佑我华夏！”
一片雪花飘落下来，落在陶录的脸上。众人纷纷抬头，看着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的雪花。
正在陶录思绪万千之际，姚五说：“快看，刘怀清的叛军好像停下来了。”
众人眯起眼睛看去。的确，前面刘怀清的队伍已经静止下来，原先弥漫的连天风尘也消散了。陶录心中却万分地焦灼，他认为，这是刘怀清的叛军在做最后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