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父慈子孝
(自动没发出来,晕)
“我看那第五伦名不副实,没有识人之明。”
中午时分,骑着驴儿回太学的路上,邓禹为刘秀打抱不平起来。
但刘秀只是默默在前不回答,邓禹遂拍驴赶上,与刘秀并行,继续道:“我昨夜回去冷静后想了想,惊出一身冷汗,若吾等真从了刘隆的蠢主意,直接去伏阙上书,此刻恐怕已在执金吾牢狱中。”
“多亏文叔力挽狂澜,带着吾等转去尚冠里,寻得功崇公王宗相助,这才顺利让第五伦脱罪,如此算来,文叔才是他的大恩人。”
邓禹道:“那第八矫也是,竟不将前因后果说清楚,言文叔之功时,只提了驴……”
想到这邓禹那个气啊,给了坐下毛驴一鞭子,疼得它在路上乱跑起来,最后将邓禹掀在路上摔了个狗啃泥。
还是刘秀帮他拉住了这畜生,又扶起邓禹,笑骂道:“莫要拿它出气,更何况,这也没什么功过可言。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得第五伦感谢,一个郎官的赏识有用么?而是赞其侠义,义之所至,尽绵薄之力罢了。”
当然,真实原因是被卷了进去,不得不为。又见众人自寻死路,刘秀这老成持重的只好站出来引导。
事成之后,他又习惯性深藏身功与名,就跟在前队郡时一样——风头让兄长去出,众人的赞誉也归于伯升,刘秀自诩宰辅,跟在伯升后边协助就行。
这也导致在人群中,刘秀乍一看不易引人注目,反倒是刘隆,因其刚勇敢言,最先响应举幡,叫第五伦很是感激,方才多是在与刘隆攀谈,与其他人只是口头一谢——今早去了上百人呢,一个个详谈要得好几天了。
刘秀倒是不甚在意,将伤了脚的邓禹扶上黑驴,牵着前行,回头打趣道:“相比于第五伦,仲华能够知我,更令我欣喜!”
……
回到了家,第五伦沐浴更衣后,才让第八矫将昨日之事细细说来。
听罢不由扼腕道:“季正怎不早说?如此看来,刘交刘文叔才是最大的功臣啊!”
他还奇怪呢,太学生怎么反倒成了事,要没有聪明人掌握方向,这群愣头青还不知会惹多大乱子,指不定就好心把他坑死了。
而初见时,第五伦第一眼扫过,居然觉得刘文叔“平平无奇”,只简单打了招呼,精力多用来跟刘隆攀谈,真是罪过。
自己确实太怠慢那刘文叔了,可谁让他这么低调呢。
第五伦立刻喊来第五福,让他去告知城北肆列的第四氏:“从即日起,给那数十名太学生送去的煤球,刘文叔的量要加两倍……与刘隆相匹。”
太学生的家境都不错,这点东西人家未必看得上,但人情礼节就是从小事上开始的。第五伦拼着这个月不要利润,也要让暖阳炭将这些帮过自己的太学生烘舒服了。
第五伦在五威司命府走了一趟后,再出来时不但名望传遍太学,连东西二市亦有耳闻。这就导致他家的煤球都好卖了不少,日销从一天千斤涨到一千五百斤。
果然,这年头,名声也能转换成金钱啊。想想原涉家在茂陵恢弘到僭越礼制的“原氏阡”,几乎没花自己一文钱,多是他的小粉丝崇拜者们众筹来的。
但才过了一天,第五伦从底下人口中得知,他的故事在市坊上流传时,出现了有趣的变化。
用后世章回小说目录来描述,就是:“太学生举幡请命,功崇公义救伯鱼!”
整个事件中,最为关键的中垒校尉马余在这个版本的故事里被故意隐去。反倒对功崇公王宗大加赞赏,将他说成魏公子无忌一般的人物。
“这回算是遇到刷名望的行家了。”
第五伦确定无疑,和他误会万脩那次不同。
而随着故事被有心人散播,在常安许多人眼中,功崇公就是第五伦的救命恩人!
而这时候,那天和太学生去五威司命府,给孔仁递信的家监却来到了宣明里,笑着送上拜帖。
“第五郎官,皇孙功崇公备下宴席,请君过府一叙!”
……
“于情于理,我都得立刻去尚冠里拜见功崇公。”
在常安市坊流传的故事中,王宗作为第五伦“救命恩人”已经坐实,若是怠慢,那就是忘恩负义,必遭人不齿。
你看,名望也是双刃剑啊,在利用它的时候,也会被其胁迫。
但扬雄却显得很焦虑,想起桓谭的警告。
桓君山虽然说话难听,但政治嗅觉极其灵敏,前朝哀帝时,傅氏和大司马董贤都想和桓谭交往,桓谭竟能在他们垮台时没受牵连,说明很擅长辟祸,他的提醒不是无的放矢。
扬雄遂让第五伦稍待片刻,要将王宗的事好好与他讲明白。
经过扬雄放下尊严,前往国师府一事,第五伦现在真把扬雄当成老师对待。
早晚问候,亲奉饭食,酒也替他温好,让孤苦伶仃惯了的扬雄十分欢喜,此刻抿着酒说道:“伯鱼,你可知天子有几个嫡子?”
“听说是四位。”
王莽和他的皇后所生四子,分别是王宇、王获、王安、王临。还有个嫡女,就是住在宣明里对面定安馆的黄皇室主,初冬时,第五伦偶尔会看到有木鸢从宫内升起,也不知是不是她放的,可惜不知其名。
扬雄道:“皇帝次子王获,因打死了奴婢,被皇帝下令自杀。”
当时王莽被汉哀帝赶出朝堂,避居新都,这件事在天下引发了巨大的轰动,让他名噪一时。
汉朝的奴婢问题本来就严重,律令虽然禁止残害奴婢,但就王朝末年那执行力,很难管到别人家中去,奴告主官府又不受理。主人简直是肆无忌惮,动辄打杀,甚至有贵族开倒车搞人殉。
在这种情况下,王莽居然为了一个奴婢,不惜牺牲了儿子,大义灭亲啊,公正之类的赞扬从四方涌来。官吏上书冤讼王莽的人多达数百,郡国贤良文学被征辟入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叩阙为王莽发声,希望他重返朝堂。
积累人望,是王莽实现禅代的第一步,跟王莽比邀名养望,第五小儿也是班门弄斧。
不过扬雄今日主要说的,是王莽的长子王宇。
“前朝平帝时,皇帝以哀帝时丁、傅之乱为由,禁止外戚卫氏入朝,连汉平帝的生母都不得进京。”
“王宇时年二十余岁,认为这有悖人伦,往后可能让王氏招致平帝怨恨,于是便与中山卫氏暗暗往来。又因屡劝皇帝不听,他便与其舅、师合谋,半夜时以黑狗血泼洒宰衡安汉公府邸大门……”
啥玩意?狗血泼门?第五伦听愣了。
扬雄说是因为王莽笃信鬼神,王宇等人欲以变怪惊惧之,说成是上天警示,好逼迫王莽让步。
可惜他们太过业余,被抓了个正着,王宇谋划败露,王莽大怒之下,也不管什么父子亲情了,令王宇饮毒酒自杀。而王宇的妻子由于身怀有孕多活了几天,可一等孩子出世,她也被处死。
这留孙杀媳的故事听得第五伦齿寒,加上王莽手刃两子,简直是个弑亲狂魔啊!
在面对权力阻碍时,王莽可一点都没有儒家之仁,心狠手辣。
第五伦不由想起在郎署学到一篇名为《八戒》的文章。
据说是王宇事件后,王莽作书八篇警戒子孙,在全国范围内推行,被誉为与《孝经》同等。
好,好一个父慈子孝。
目前王莽只剩下两个嫡子,老三新嘉辟王安有痴傻之疾,于是四爷王临就躺赢,成了新朝太子。
“那功崇公王宗,莫非就是王宇遗腹子?”
“不,他是王宇第四子。”
又是四爷啊。
说来也怪,王莽虽然手刃了长子,却对这孙儿王宗十分宠爱。
还没禅代前,就让王宗承袭了他“新都侯”的爵位。王莽之母功显君薨逝,群臣百聊跪求他勿要弃天下于不顾,便由王宗代为服丧,在冢墓边一住就是三年。
这两件事让王宗得到极大的政治资历,加上他礼贤下士,而据传太子王临不太得皇帝欢心。一时间,在皇室内部形成了两股势力,围绕嗣君暗暗竞争。
“有其祖必有其孙。”
听完扬雄的讲述,第五伦了然,王宗响应太学生之请,派人帮了第五伦,除急人之急外,或许有其政治目的。
第五伦以小人之心揣测,说不定王宗是想学王莽的崛起之路,邀名养望,最后一举夺嫡,而第五伦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名望大礼包。
但第五伦仍是非去不可,扬雄只送他出门,挽着弟子的手,低声说道:“伯鱼,我就将当年所作的《解嘲》一赋中,挑两句话送你罢。”
他看着第五伦,意味深长地说道:“客徒朱丹吾毂(gǔ),不知一跌将赤吾之族也!”
……
扬雄的《解嘲》,第五伦前些日子是读过的,大致内容是扬雄与人对答,解释为何自己宁可专注于《太玄》这等枯燥的学问,也不想卷入政治太深。
而这两句话的意思便是:“你口口声声说,想用朱色涂染我的车毂让我富贵,却不知一旦失足,我的宗族将被鲜血染红!”
警示意味十足,第五伦很感谢扬雄对自己的关心,汉末新朝政治局势复杂,站错队很可能导致身死族灭,确实要小心。
“也罢,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五伦现在是“下士”,登国公之门拜访要携带晒干的野雉,他在市上买好礼物,经常安主干道抵达位于城南的尚冠里。
说来也怪,虽是此生第一次来尚冠里,恍惚间周围景致竟有些熟悉的感觉。大概是因为,常安一百六十闾,格局大体相似吧。
而在里门外,第五伦还看到了一个熟人。
却是第八矫也抱着只干雉,正与里监门说话。
“季正,你怎么也来了?”
第八矫回头,见到第五伦后,便带点年轻人生平第一次受到重视的自矜自得,举雉笑道:“功崇公召我来赴宴,说伯鱼也在。”
想起第八矫说,那天太学生来尚冠里向王宗求助时,正是他陈述经过,叩首拜请,第五伦立刻明白了。
“这王宗,竟是错把第八矫当成了太学的意见领袖!想将我们兄弟二人一宴双收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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