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云先生
2017年7月17日晚上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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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方路刺激后，林依然更坚定了要把“宠爱”做到底的心。
沈德知道方路没能阻止“宠爱”的继续开发，估计会狠狠地骂他吧？
林依然也不犹豫了，她快速在家写好了团队即将裁员的通知，又对接下来的工作做了安排。根据凌夏、徐可、成孟聆的工作习惯和优缺点，她制定了一个初步的分配方案。
盛一帆她还没见到，但盛一帆的工作她也不需要安排，反正就这么一个工程师。
快十点的时候，林依然停下工作，打开了微信。
“他”应该已经空闲了吧？犹豫片刻，林依然试探着给“云先生”发了个信息过去：“在吗？”
过了几分钟，云先生回复了：“在。今天下班早了？”
“嗯……早回家了。”林依然说。
“不出去庆祝生日吗？”云先生问。
“也没什么特别值得庆祝的……”林依然打字。
对方发来一个疑问的表情：“心情不是很好？”
这简单几个字，让林依然心里暖了一些。她想了想，写道：“我今天好像做了一件错事。”
“什么错事？”对方回复。
“工作上的……”林依然说。
她能想象到对面惊讶的表情，因为云先生很快回应：“我还以为你不会和我说工作的事情。”
大哥，你自己也从来没提过啊。林依然腹诽了一句。
她想了想，又说：“之前确实不想和你说这些，但今天心里有点乱。发生了很多事，我被迫做了个决定，但不知道这个决定是不是正确的。”
“具体是什么？”云先生接着问，“说给我听听？”
林依然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职业的，跟互联网有没有交集，他能理解她要说的那些事情吗？
“有点长，你慢慢看啊。”她起了个头，开始打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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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然和云先生认识，是一场巧合。
一年多以前，林依然和肖全分手、退婚，然后强迫自己从消沉中走了出来。但伤害已经发生，难过是难免的。以前两个人说说笑笑一起下班，后来只有她一个人回家面对空空如也的房间，再一想曾经和她海誓山盟的那个人，现在跟别人卿卿我我，林依然杀人的心都有。
所谓感情，得到时有多甜蜜，失去后就有多痛苦，不管你怎么欺骗自己，不管对方是不是一个不值得的人。与其说是不舍，不如说是孤单。
为了排解这种孤单，林依然天天去一个网站的情感版块闲逛，看看那些“怎样走出失恋”“临结婚前被男朋友甩了是什么体验”“结婚一个月，现在撑不下去，要离婚了”之类的帖子，看一些比自己还惨的故事，找一点心理安慰和平衡。
后来在一个“怎样预防男友出轨”的问题下面，她看到一个人的回答，大概意思是：预防是没有用的，诅咒“渣男”不得好死也是没有用的，女性应该学会如何自我止损，看开一点，自己慢慢走出来。
林依然看到这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言论就气不打一处来。被渣男伤害了，女生连说两句都不行？于是她就点进去那个人的个人主页，给他发站内信……骂他。
没想到对方不但没有生气，反而问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对那个时候的林依然来说，这就是一根救命稻草。两个人就这样聊了起来，最后还加了微信。
林依然一度把他当做情感宣泄的一个出口，那段最难熬的时间过去后，她慢慢养成了每天都要和他聊几句的习惯。
平时不开心的事情她会告诉他，遇到困难也会向他寻求帮助，而他每次都能给她有用的建议。
当然，她心里明白，到她这个岁数，网恋之类的基本上就不用碰了，所以尽管很依赖对方给她的安心感，但她还是很理智地跟他保持着得体的距离。
她估计手机另一头的那位也是这样想的。他们两个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一些关于做什么工作、在什么地方、要不要见个面之类的话题，完美践行着成年人之间的相处模式。
林依然只知道，他是男的，32岁，工作比较忙，从不发朋友圈，懂的事情很多，微信名叫“云先生”，头像也是朵云，按照之前网上流行的判断标准，这是典型的“渣男”常用名。
要不是林依然突遭打击，实在是无人倾诉，估计两个人老到进了棺材，也不会谈到工作的话题。
她想和他见面吗？想知道他究竟是谁吗？林依然自己都不清楚。似乎现在这个状态也挺好的，大家都没有压力。就像共同维持着一个和平的泡沫，谁也不愿意担着戳破它的风险，跨出关键的一步。
万一林依然绷不住，和他见面了，发现他其实是个秃顶、油腻、肥胖的猥琐男呢？他连语音都不敢给她发，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还是当个聊天的好友吧，大家都轻松。就比如现在，她可以给自己倒一杯酒，给他发着工作上的事情，借酒劲尽情地吐槽，也不用担心有什么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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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清打了多久的字，发了多少条信息过去，林依然终于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讲完了。
从她从事什么行业讲起，到得知“宠爱”APP要被砍掉，到她和曾凡定下那个四个月的赌局，再到她选了雷川最不看好的几个人加入将来的团队。顺便也提了一下，她真的很讨厌那个装模作样的方路。
一开始云先生对她的职业表示了诧异，说他猜过林依然的职业，但没猜对。林依然之后的讲述过程中，他就没再说话了，直到林依然讲完，过了十几分钟，他都一直没回复。
看吧看吧，果然不是一路人，他现在是不是正百度“什么叫百万‘日活’”呢？
“你还在吗？”林依然问。
又过了几分钟，云先生终于说话了：“如果我在现场的话，我可能也不支持你的做法。”
林依然一愣：“为什么？”
“我对互联网行业也大概有一些了解，我的工作和这一行有重合的部分。我知道想打造一个百万‘日活’的APP，背后要付出多少努力，需要多少人参与。你想靠五个人做成这件事，很难。”云先生打字过来。
他说完，林依然的心已经凉了一半。
“所以我应该收回这个赌局，收拾收拾走人是吧。”她沮丧地写，“我明天辞职好了。”
云先生又沉默了一会儿，回复道：“但你不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什么样的人？”林依然觉得可能是酒精的作用，她看不懂他说的话。
“我认识的你，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就服输。”云先生说。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迅速穿透了林依然的大脑。她等了一天，最想听到的，其实就是这句话，但她暂时不想在云先生面前表现出来。
“你又觉得你懂我了？”她调侃道。
“我们这样聊天也有两三个月了，你的性格我还是多少知道一些的。”云先生说，“既然已经这样了，试试看吧。我也想看看，我认识的这个你，究竟有多厉害。”
“如果你做成了，我是不是也算认识一个成功人士了？”他发来一个坏笑的表情。
林依然回以一串大笑。她放下手机，向后仰靠在沙发上，感觉世界都变美好了。
这样发了一会儿呆，她又拿起手机：“不说这些了，现在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片刻后，云先生回复：“我的职业没什么有趣的。”
“不公平！我都说了我的，你也要说你的。”林依然觉得她胆子越来越大了，“不然我不跟你聊了。”
可惜云先生软硬不吃：“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林依然撇撇嘴：“那要不这样吧，你给我发个语音，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云先生察觉了她的变化，他问：“你喝酒了？”
“你管呢。”林依然催促，“快点快点。”
结果她还是没听到那句语音。
“今天太晚了，下次吧。”云先生说，“我也准备睡了，晚安。”
他似乎真的睡了，任凭林依然发了一堆信息过去，都没理她。
借口，都是借口。不敢发语音的人，一定是因为声音特别难听。林依然这样想着，抬眼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半，果然不早了……
她准备洗漱睡觉，冷不丁手机传来一阵震动，低头一看，是凌夏。
今天到底还要发生多少事啊……林依然叹了口气，接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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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一听到凌夏的声音，她就知道，这个女人真的生气了。凌夏一定是听到了自己和雷川的对话，猜到了“宠爱”要发生的变动，不然她不会一下午都没怎么和自己说话，电话里的口气也绝不会这样。
“凌夏，怎么啦？”林依然还得装着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别装了，依然。”凌夏的声音冰冷得完全不像她，“我问你，‘宠爱’APP是不是要被砍掉了？”
林依然还没想出合适的措辞，凌夏又问：“我是不是会被辞退？”
“凌夏……”林依然低声说，“今天我和雷川在茶水间说的那些话，你都听到了？”
“回答我的问题。”凌夏强硬地说。
林依然深吸了口气，决定对凌夏实话实说：“本来是要砍掉这条产品线的，原定组里大部分人都会被辞退，也包括你。”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凌夏又问。
“我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的。”林依然想了想，又补充，“我发誓。”
“所以我到公司的时候，你已经知道了？然后你装作没事人一样，还问我小天怎么样？”凌夏咄咄逼人，“你是个演员啊，林依然。”
“我……”
“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我是怎么对你的？你之前找不到工作我又是怎么对你的？”凌夏越说越快，“是，我承认，我没有你厉害，你变成我的领导，我反而很开心，因为你值得。然后呢？我看上去像个傻子吗？林依然。”
凌夏这句话已经带点哭腔了。
林依然心里也不是滋味，她仔细想了想，语气坚定地说：“凌夏，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相信我，那就先听我说完下面的话，这件事，真的不是这么简单。”
凌夏强忍了一下情绪，“行，你说。”
又花了很久，林依然把今天的故事对凌夏复述了一遍。
她讲完之后，凌夏消化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你是说曾凡让你带五个人的团队继续做？你怎么会选了我们这些人？”
“嗯……盛一帆是雷川硬塞给我的，我也没得选。”林依然说，“至于其他人……我相信你们的能力。”
凌夏又沉默了。
“凌夏，你愿意和我一起做这件事吗？”林依然问她。
“我不知道。”凌夏说，“总之我不做的话，明天我就失业了。做的话，四个月后也有可能失业？”
“差不多吧……”林依然说。
“你觉得以我现在的情况，31岁，离异带个孩子，去别的公司能找到靠谱的工作吗？”
“以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的。”林依然由衷地说。
凌夏发出一声苦笑，“也就你会这样相信我了吧。”
凌夏说得很克制，但能听出来，她很难过。
“凌夏，这不是你的错。”林依然说，“你的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不然我不会把你拉进‘宠爱’的团队，这次也不会选择你。你不用考虑别的，就回答我一句话，你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如果你想早点出去找工作，我没意见，我会尽我所能帮你找。如果你想和我一起，我也保证，万一失败了我就和你一起去找工作，我们找钱多事少离你家近的。”
“得了吧。”凌夏笑了，“说得好像你门路特别多似的，你自己不还是……”
她猛地停住话头，估计是怕伤害到林依然。过了半晌，她又重新开口：“我去别的公司，是不是就不能随便请假了？”
林依然知道她在说什么，故意板起脸：“你以为你留在我这里就能随便请假了？”
凌夏又笑了，“知道啦，听领导的。既然领导说相信我，那我也相信你。我留下。”
“谢谢你，凌夏。”林依然说，“今天的事，对不起，我白天就应该找个机会和你说明……”
“可别，大姐，我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凌夏打断她，“我就是借题发挥，我知道这种事肯定不能第一时间往外说。这是你一手做起来的团队，你心里肯定也不好受，是我不该和你生气。”
林依然觉得自己要哭了。
“那就这样吧，一点多了，我得睡了，你也早点睡。明天见，依然。”
“嗯，明天见。”
挂了电话，林依然站着很久没动。她感激凌夏的理解，也感激凌夏信任她。折腾了一天，终于在睡前，她看到了一点希望。
电话另一端，凌夏也在自己家客厅坐了很久，直到卧室门突然开了。
“小天？”她赶紧站起来，“怎么不睡？妈妈吵醒你了？”
“尿尿。”留着锅盖头的小男孩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说。
“哦哦，我带你去。”凌夏说着，拉起小天的手，“轻点啊，别吵到姥姥、姥爷。”
“妈妈。”小天一边走一边问，“你什么时候给我买乐高呀？我幼儿园好几个同学都有了。”
凌夏心里一堵，“妈妈答应你了，就肯定会给你买。小天再等一阵子，好不好？”
小天点点头，不让她扶，自己进了洗手间。
凌夏等在门口，突然觉得身上没力气，靠着墙坐下。
四个月，如果成功，三十倍月薪的奖金；如果失败，失业。
“看来以后，真的不能随便请假了……”她低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