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争执
2017年7月27日距赌局截止日：113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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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飞用实力证明了，他是科技媒体圈里最好的作者。
他用了不到一周的时间，完成了一篇精彩而翔实的采访稿。他发给林依然后，林依然和团队里其他人各自看了两遍，都没有找到什么需要返工的地方。
看完文章，凌夏一把抓住林依然的手腕，满脸同情，“依然，我终于明白，你怎么会被他害得那么惨了，这个人写的东西，能‘杀人’啊。”
林依然一脸嫌弃地抽回手，“得了吧，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
不过林依然心里明白，她和曾凡做的这次尝试，做对了。
这篇标题为《五个人、四个月、百万“日活”》的文章，效果惊人。文章在“石锤”发出去后不到一个小时，立刻席卷了大半个互联网世界。随后，大飞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也跟进发布，瞬间又刷屏了无数人的朋友圈。这个人的自信，真的是有底气的。
之后的两天，互联网行业都在谈论“宠爱”APP，林依然的名字上了热门搜索，成孟聆成了“95后职场人代表”，盛一帆作为女程序员也收获了不少关注。还有人在大飞的公众号底下留言说“那个凌夏真好看，想娶”，这让凌夏得意了好几天。
当然，也有很多人对“宠爱”APP进行前景分析，有人觉得宠物主题的短视频并非是一个很好的垂直领域，受众有限；有人认为不能这么简单地看待问题，就算以宠物为主要视频内容，可做的东西还是有很多；也有人觉得只有一个程序员，四个月肯定不可能做完。
综合来看，不看好的人居多，在一个问答网站“怎样看待‘宠爱’APP宣称要四个月内做到‘日活’百万？”这个问题下，最高赞回答是四个字：“痴人说梦。”
凌夏在下面也回了四个字：“去你大爷。”
但这些对林依然都没有什么影响，她和曾凡的目的，就是把事件扩散，争议越大，意味着传播范围越广。这样，沈德再想在公司里做什么，难免投鼠忌器。如果一个大张旗鼓宣称要实现“百万‘日活’”的产品莫名其妙被中止的话，势必会对凌一科技和风向资本都产生影响，所以这篇采访稿，对她和曾凡是有利的。
刘思维的空降，意味着曾凡在公司的实权被削弱，但曾凡可以用来对抗资方的手段并不多。对曾凡而言，“宠爱”APP是他必须要抓住并且加以利用的棋子。而对林依然而言，保住这个产品，就等于成功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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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爱”的进展顺利而迅速。成孟聆调研了市面上几乎所有的视频类APP，整理出了大量的宝贵数据。徐可完成了全部的后台需求。在盛一帆高强度的工作下，后台也基本开发完毕，第一批测试的视频已经上传完成。凌夏一边上班一边照顾小天，天天奔波在幼儿园、家和公司的路上，但还是以惊人的速度谈妥了几十个新KOL的合作，并和之前那二十个签约KOL达成了重签合同的初步协议。
“你什么时候这么拼了？”凌夏把KOL名单交给林依然的那天，林依然忍不住问。
“你们不都在拼吗？”凌夏含糊地说。
晚上十点多了，办公室里还坐着三个人。盛一帆在专心敲代码；林依然分析着成孟聆给的数据，调整产品需求；凌夏前一分钟刚跟林依然汇报完和KOL签约的进度。
“你快回家吧。”林依然说，“小天都该睡了吧？”
“他睡他的。”凌夏打了个呵欠，又埋头在电脑后，“领导，我先干点别的啊。小天那个幼儿园，让他做什么手工作业，小孩子哪会啊，不都是折腾家长吗？我查查那破玩意儿应该怎么弄。”
林依然看着她满眼的血丝，心里有些歉疚地说：“总觉得有点对不起小天。”
“反正就四个月。”凌夏说，“赚了奖金就有钱给他买乐高了。”
盛一帆看她一眼，“乐高哪一款？”
“就四千多的那个，忘了叫什么了。”凌夏随口回答。
“哦，我知道了。”盛一帆立刻说出了那一款乐高的名字。
凌夏睁大眼睛看她，“别告诉我你也喜欢这种小孩子的东西。”
“谁告诉你只有小孩子才玩乐高了？”盛一帆不客气地反驳。
“行行行。”凌夏说，“没力气，懒得跟你吵。”
盛一帆又打算说什么，想了想没说，而是探头看林依然，“老大，三十倍月薪的奖金，是真的吧？”
“是做成了就有三十倍奖金。”林依然说。
盛一帆好像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表情缓和了一些。
“你不会也是为了这个吧？”凌夏问她，“你们工程师也缺钱吗？”
盛一帆板起脸没理她。
“我缺钱。”她在心里说了一句。
“宠爱”APP的进度很快，就是要修改的预付合同一直在法务那里，没有反馈。
这天林依然忙了一上午，忽然想起来这件事，跑去问法务的同事。对方表示，因为涉及付款，合同需要经手财务，财务不在合同系统里确认，他也拿不到。
“早就给他们了，他们说要和你商议，没找你吗？”法务同事也很困惑。
林依然赶紧去问财务的人，和她比较熟的一个女生说，合同刚到她那里，就被财务总监要走了，他说他来处理。
林依然觉得有点不太对。说到底就是改一个付款时间的问题，这都快四天了，不至于还没弄完吧？
她和财务总监也不熟，就礼貌地给他留了言，结果等了一天都没人回复。
“凌夏，跟我去财务一趟。”林依然决定直接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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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然和凌夏赶过去八层财务室，门开着，财务总监正坐在最里面的一张办公桌后面。
她们径直往里走。
“康总，打扰你了，我是林依然。”林依然走到财务总监身前，他正在用手机发信息。
财务总监坚持发完一条信息，才抬头看了看她，“哦，我知道，怎么了？”
林依然都被他问愣了，这个人是失忆了吗？但她还是客客气气地说：“我昨天给你发了信息，你可能没看到。我们之前有一个合同，要修改付款时间的相关条款，这个合同在你这里吗？”
“嗯，在我这儿。”说完，财务总监又开始摆弄手机，不说话了。
林依然等了等，接着说：“请问修改完了吗？法务说还没看到系统里的确认信息。”
“合同啊。”财务总监一边打字一边说，“我看了，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林依然一愣。
财务总监看都不看她，就说：“风险太大。”
财务总监又回了条信息，终于抬起头继续说：“你们这个合同，要改成四个月后给用户付款，对吧？据我所知你们没有这笔预算，我不能通过，你找曾总问问吧。”
“就是因为我们现在没有预算，才四个月后付款。”林依然说，“曾总也批准了，我给你发过邮件。”
她庆幸自己事先有准备。
“邮件？我怎么没看到？”财务总监装模作样地开始翻邮箱，最后打开一封“已读”过的邮件。
“啊，这样。”他的语气一下变得和善起来，“但我还是过不了。”
“为什么？”凌夏高声问。
“你们是打算APP做成了，申请到预算再付款，这倒是可以。”财务总监说，“可你们要是没做成呢？合同都签了，款就得按时付，不付就是违约，这个财务风险我可担不起。”
林依然耐着性子说：“我在合同里加了一条，如果四个月后产品没有正常上线或者遭遇下线的话，我们不需要付款。”
“有这条吗？”财务总监装傻，“哎呀，事情太多了。”
他在桌子上翻了一通，又叫他前面的一个女生：“小旭，‘宠爱’那个合同，你帮我找一下。”
那个叫小旭的女生头也不抬地回：“等等吧，我正对着发票呢。”
林依然看她桌子上有一大摞发票，心想这得等到你什么时候？她走过去，柔声说：“实在不好意思，能麻烦你先帮我们找下合同吗？占用你几分钟时间就好。”
“发票也很重要啊。”小旭不耐烦地说，“总得有个先来后到吧？”
林依然被呛得不知道说什么。财务总监这时候又出来打圆场：“小旭，你先弄合同的事吧，林主管都来了，不能让人这么等啊。”
他那个声调，林依然怎么听怎么刺耳。
小旭大声叹了口气，把发票往桌上一扔，慢慢吞吞地起身去找合同，嘴里还嘟嘟囔囔：“真麻烦，一个小团队怎么就这么多事……”
“你说什么呢？”自打进财务室后，林依然能感到凌夏一直压着火，这下彻底压不住了。
“你喊什么喊啊！”小旭不甘示弱，“这不是在给你们弄吗？”
“你……”看凌夏的表情，下一句估计脏话就要出来了。
林依然赶紧阻止她：“凌夏！别再说了。”她努力把凌夏往门口推。
财务总监也起身劝和，他过来拉自己的下属，“小旭，你看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公司产品不分三六九等，‘宠爱’也是公司很重要的项目嘛。”
他明显话里有话，但林依然知道这时候不能再火上浇油了。这场争执已经吸引了八层办公区的人，好几个人凑到门口，探头探脑地往里看。
一片乱糟糟里，忽然传出第三个人的声音：“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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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第一次，林依然像看到救星一样，看着出现在门口的方路。
“你们干什么呢？”方路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都回去上班，是工作不饱和吗？”
人群迅速散了。方路走进来，他高大的身形自带一股气势。
方路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林依然，又看了一眼后面的财务总监，他问：“怎么了康总？吵成这样？”
“啊，方助理。”财务总监换了一种正常的语气，“没什么，有一点误会。”
“什么误会？”方路问。
财务部门没人说话，凌夏先开了口：“是……”
“确实是误会。”林依然打断了她，又捏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我们有一份预付合同模板，需要加急修改一下，等了好几天，今天可能太着急了，没和大家沟通好，吵了两句。”
“对对。”财务总监附和着她说，“是我疏忽了，看漏了一个条款，现在已经没问题了。”
方路端详了一下在场的几个人，转头面对着林依然，“林小姐，你们产品在上线阶段，我理解你们着急的心情，但都是同事，为这点事情吵架，总归不合适。”
林依然顺势点头：“我明白。”
“‘宠爱’APP的合同我大概了解。”方路接着说，“就改一下付款时间，没有那么复杂吧？需要改这么久吗，康总？”
“那肯定不需要。”财务总监赶紧说，“主要是事情太多了，这样，我现在就来弄这个合同。林主管，几分钟就能改好。你们先回办公室？一会儿我确认了，你在合同系统就能看到。”
事情解决了，林依然也不想在这里多待。她说了声“谢谢”，就拉着凌夏往外走。
“那就这样。”方路说，“我也先走了。”
“等等。”
又一个声音从门口传过来。林依然和凌夏都站住了。
这次站在门口的，是刘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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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维今天穿的是一套白色的职业装，她神情严肃，抱着胳膊往里走了两步。
“听说这里有人吵架？”她冷冷地说，“你们都不注意影响吗？”
她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财务室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刘总，这……”财务总监继续赔着笑，“没想到连你都惊动了。确实是个误会，是我的错，我该检讨。”
刘思维也没理他。她扫视了一圈，厉声问：“刚才是谁在吵？”
“我。”林依然没来得及拦住，凌夏就抢先说了出口。
“还有我。”小旭也低声说。
“好。”刘思维点点头，“这两个人各扣发一个季度的奖金，康总你记一下。”
财务总监忙不迭地说：“我记住了。”
“凭什么？”凌夏反问。林依然赶紧伸手去掐她，让她闭嘴。
刘思维转身看了凌夏一眼，笑了，“瞧我这记性，我都忘了，你们组现在是独立运营，那我也不方便插手了。不过，依然你得劝劝她，别那么冲动。大家继续工作。依然，你来一下。”
林依然看着她，没说话。她让凌夏先回办公室，然后跟着刘思维走了出去。
刘思维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转过身来，又是那张笑容可掬的脸，很温和地说：“恭喜你们啊，依然，那篇采访我看了，你们的宣传很成功，我都迫不及待想看到‘宠爱’APP做出来的样子了。”
林依然平静地笑了一下，“谢谢刘总的认可。”
刘思维脸上还挂着笑，“怎么样？近期还顺利吧？”
林依然不假思索地说：“很顺利。按照目前的进度，应该可以按时上线。”
“是吗？”刘思维眼中闪过什么东西，“看来曾总选择你来做这件事，是对的。”
“只要大家都能支持我们的工作，就没问题。”林依然话里有话地说。
“你说老康啊？”刘思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这个人做事丢三落四的，我会跟他说，让他全力配合你们。”
林依然点点头，心想这才几天的时间，就已经“老康”了？
见林依然不说话，刘思维也知趣，“那我就先走了，你们再接再厉，我……拭目以待。”
她转身要走，林依然脑中却迅速掠过一个念头，赶紧喊：“刘总！”
刘思维回过头，就看到林依然两小步跑上前，对她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很虔诚地说：“今天的事确实是我们冲动。我们团队都是年轻女孩子，经验不足，以后还请刘总对我们多加照顾了。”
刘思维很诧异。她扬起眉毛，有几秒钟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她又笑了：“依然，我来凌一科技就是为了帮公司有更好的发展，我能帮上的，肯定尽力，你放心吧。”
林依然也笑笑。她看着刘思维快步走远，消失在电梯间，终于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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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思维走到电梯间，停下来看了看手机——有一条新信息。
是财务总监发来的：“刘总，合同我估计压不住了，得给她们过了。”
刘思维微笑了一下，回复道：“没关系，给她们过吧。辛苦了，老康。”
财务总监回复：“不辛苦。刘总交代的事，我肯定尽力做。就是这个林依然，工作做得的确挺到位，没想到啊。”
刘思维没再回应。电梯来了，她收起手机，走进去。想到刚才林依然的一系列举动，她慢慢收起了笑容。
这只是一次试探，她想看看林依然到底是不是做事情的人。事实证明，她还真不能小看林依然。
沈总派她过来的时候，她还觉得，几个小女生的团队，有什么不好对付的。当年她被派驻到无瑕世界网络公司的时候，无瑕世界上下都对她服服帖帖，何况一个刚刚起步的凌一科技？何况“宠爱”这么一个小小的边缘产品？
但这次她发现，她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凌一科技这边，不仅曾凡难对付，曾凡一手培养出的徒弟也是个难缠的角色。
还有方路……一想到他，刘思维心里就涌上一股愤怒。
在风向资本，方路一直被沈总器重。当年她刚入职，是方路带了她一年，把她培养成现在的刘思维。她亲眼看过他怎么在那一脸阳光笑容的伪装下，一步步改造一家公司，漂亮地帮风向资本实现巨额回报。某种程度上，方路是她努力的目标。
现在这是怎么了？方路铁了心要站在曾凡和林依然那边？以前那个方路呢？那个公司利益至上、冷漠严谨、从来不带任何个人感情的方路呢？
她不觉得曾凡有这么大魅力，难道说，方路的变化是因为林依然？
刘思维觉得心里有点发堵。林依然凭什么？长相？性格？做事方式？难道说还有什么东西，是她刘思维没看到的？
刘思维走后，林依然站在原地没动。她心里很不安。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诡异了。她没少和财务部门打交道，他们以前做事不是这样的，如果非要给一个解释，只有一种可能——这是刘思维授意的。
这两天她一直有种感觉，公司内部正在悄悄发生变化。联想到刘思维刚来公司，就已经把财务总监拉拢到了手中，林依然对她不禁多了一丝防范。
她讨好刘思维，也是一瞬间想到的无奈之举。不管刘思维会不会因为她的请求而对她们团队高抬贵手，只要能保住表面的和平，保证“宠爱”APP顺利开发，林依然什么都可以做。
她一边想，一边往八楼的楼梯口走，走着走着，她眼角余光瞥到一个正准备下楼的身影。
“方先生！”林依然喊了一声，小跑着追上去。
方路听到她的声音，也停住了脚步，在楼梯转角处站住了。
“刚才……谢谢你。”林依然跑到他面前，喘着气说。她不傻，方路在财务室的一系列举动，其实是帮她和凌夏解了围。
“不用客气。”方路说，“思维和你说什么了？”
林依然不打算和他说实话，她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她问了些关于‘宠爱’的事情。”
这番话并没有让方路打消顾虑，不过他没有选择追问，而是提醒道：“林小姐还是要小心一些，公司内部现在对你们的产品和团队有很多议论，并不是所有人都支持你们，这个时候吵架是不明智的。”
林依然一下想到，她第一次和刘思维面对面的那天，方路那个神秘的摇头。
“那方先生的态度呢？”她问。
“支持你，还是反对你？”方路没有正面回答，“谈不上，我只相信曾总的判断。”
“哪怕沈总的想法和曾凡不一样？”林依然又问。
方路认真地看着她，“这个问题我没有办法回答你。”
行吧，林依然也不指望他能坦诚地回答。
方路转身要走，又停下脚步，提醒林依然：“对了，优越科技也要做宠物方向的短视频APP了，要注意你们竞品的动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