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对你好，这三个字比什么都重要
已经有些忘了，葛雄是秦芳给刘小夏介绍的第几个男人，反正那年刘小夏刚好二十五岁。现在想来，刘小夏对葛雄的第一印象并不好。见面那天的葛雄穿着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戴着黑框边的眼镜，大衣的下摆皱成了一团，头发也有点凌乱，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好像没睁开一样。
一见面，他就连续说了好几句抱歉他来晚了，刘小夏一看手表，整整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将近一个小时。好在她也没把这种见面当作相亲，只是以为秦芳随意介绍的一个朋友而已。
葛雄看起来很普通，普通到甚至有点邋遢，刘小夏也没发现他和之前的那些不靠谱的家伙们到底有什么不同。那一餐饭依旧有秦芳陪同，大家有一搭无一搭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吃饭的过程里，葛雄始终腼腆羞涩就像个大姑娘，说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思考了很久。
因为葛雄的迟到，午饭结束时已经快到傍晚了。秦芳依旧用半路撤退的伎俩来给他们创造所谓单独相处的机会。葛雄问刘小夏，要不要再去喝点什么？看他那尴尬紧张出汗的样子，刘小夏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今天也不早了，你不是从外地刚出差回来？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不然就回家吧。”秦芳走后，刘小夏也没想过要和葛雄再单独相处多久，于是就决定还是早点回家。
“好吧，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其实很近的。”
“那……我们留个电话，有空我联系你？”
他们说着就走出了饭店所在的商场，刚想推门出去，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雨了。初冬的雨细细密密，不一会儿路上的低洼处也积满了水，风吹过来冷飕飕的。
“你站在这儿别动，这么冷，淋了雨会感冒。我出去买把伞。”
刘小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葛雄就跑了出去，在街上临时买了把雨伞。
“我先帮你叫了辆车，我给你送到楼下，给你送到家了我再回去。”
“不用这么麻烦吧？既然打车了，就不用送了。”
“不麻烦，除非你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在哪儿。”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也就不好再推辞了。一路上，葛雄尽力和刘小夏找一些话题聊，没有什么话可说的时候就反复重复着那一句。
“我是真的对你印象很好呢。”
刘小夏其实明白他的意思，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继续说些客气礼貌的话。
“谢谢，很高兴认识你啊。”
和葛雄算是相亲吗？事后刘小夏反问自己，却一时找不到答案。唯一不同的是，刘小夏发现葛雄也许和之前秦芳介绍的那些男人还真不太一样，这个葛雄好像特别认真。
“你觉得葛雄怎么样？是不是挺老实的？听说他后来送你回家了，看起来对你特别满意呢。”秦芳很快就打电话问刘小夏的意见。看起来这也是葛雄的意思。
“什么意思？你这次不是以前的套路了啊？直接说是相亲？”
“是不是相亲不重要，反正葛雄对你有那个意思了。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算啦，我过段时间可能要去省城进修一段时间。”
“借口，你也说了是进修一段时间，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了。离你上一段感情好久了吧？你之前也说过，你们单位有个二婚的猥琐大叔总是问你有没有男朋友，你就算把葛雄当个挡箭牌也好。”
“那样不太好吧？我对葛雄好像没那种特别的感觉。”
“我说刘小夏同学，你还是喜欢做白日美梦的无知少女吗？什么是一见钟情？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什么是日久生情，其实是权衡利弊。这道理你不是早就懂了？葛雄他就是长得不够帅，没法让你一见钟情罢了。人其实还是不错的吧？起码他看起来像个老实人。你看人家今天吃饭都没好意思多看你。下那么大雨人家跑出去给你买伞还送你回家，还非说顺路。其实他家离你可不近呢！”
“那就再考虑一下？”
“这就对了，要珍惜那些长得普通但心地善良的老实人啊。给你画个重点。对你好！这三个字比什么都重要！”
那天，秦芳说了很多葛雄的优点。比如工作认真上进，孝顺父母，人长得老实又朴实，性格温和不爱发脾气。刘小夏几乎要反问她，那样好的男人为什么你秦芳不留给自己。
在这一年，刘小夏已经告别机关的临时工身份，开始了自己不靠谱的打工生涯。不过短短一年里，刘小夏就换了三四份工作。迷茫吗？答案是肯定的。
刚毕业后的青涩已逐渐褪去，未来的路却仍旧不够清晰。刘小夏先后试过去当培训学校的英文幼教老师、贸易公司的人事招聘专员、总经理助理这种看起来更像女孩子应该有的工作，结果都做得马马虎虎。
当初为什么不去读师范？当初为什么不去读适合女生就业的专业？父母开始质疑当初刘小夏任性的选择。慢慢地，连她自己也在怀疑她还能做什么。电话客服？她好像有接听陌生人电话的障碍，拿起电话就会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讲什么。销售？她极有可能一个月都推销不出去一单生意，一个和陌生人都无法用电话交流的人又如何能和客户面对面的交流，并且让别人愿意购买你的产品呢？
刘小夏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二十五岁左右的人都会忽然去想自己未来的人生会是怎样的安排，又会做哪些规划。总之，那时那刻的她认为属于自己的二十五岁是一团糟的，而且简直是糟透了。
在她迷茫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想起曾经那个在电话里直播月全食给她的苏莫北；那个在平安夜发来奇怪空白图片，后来靠折叠笔记本电脑角度才能看到遮盖图层里写着“小满，圣诞节快乐”的电子贺卡的苏莫北；那个跟刘小夏说能不能抱抱自己的苏莫北……原来，她在内心深处根本就没忘记过那个夏天。
记忆中她和苏莫北的夏天源于一次出差，那次出差地点刚好是她母校所在的城市，心里想着很久没有回过母校了也就顺便去了S大。那天校园的空气里都是刚下过雨后青草被雨水浸湿的味道，清新里带着一丝甜。苏莫北在电话里知道这个消息后显然比她更开心，非要坚持用奖学金请她单独吃一次饭。
当她第一次见到苏莫北的时候，发现这个胖乎乎的小男孩可比她想象中要腼腆多了，他的头发比照片上更短了一些，手是微微攥着的，不怎么敢看她。她看着他的娃娃脸笑了，果然是个孩子。
短暂的相处又让她觉得两个人十分默契，好像他们很早就认识了一样。他会很自然地想要接过她手上提的相对重一点的包，也会问她要不要喝水还没等她回答就买过来递给她，发现她扭不开又一边笑她太笨一边帮她扭开。
路上，她提议不如一起去见见论坛里那些和他们同一个学校的其他网友，版主大人于是就带着她这个曾经的论坛红人一同去见了同在一个大学的网友。令刘小夏有些惊讶的是，苏莫北这个小男生在这种场合的表现居然比她更像个成年人，能够像模像样地点菜、布菜，招呼大家依次落座。不过令她意外的是，饭局上他刻意没有和她坐在一桌，却又情不自禁地为不胜酒力的她挡酒。饭局结束后，他主动说要送她回去，两个人不知不觉在校园里逛起来，她有种错觉，觉得好像自己又回到了大学时代。那样的气氛，加上微醺的状态，她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在他说想抱一下时牵起了他的手。
她很坦诚地对他说，希望有个比自己更合适的女孩子能给他一段美好的爱情。她轻轻拍着他的背，对他说他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好，好到她可以为他感到骄傲，他现在还在大学里，就应该去抓紧时间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去享受和珍惜大学时光，也许很快他就会遇到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然后开始一段特别美好的恋爱……然而他还是抱住了她，小心翼翼地，好像在抱着一个什么易碎品。显然那一刻的他很紧张，紧张到全身紧绷。
十九岁的男孩子，一个长得像小熊一样憨厚又朴实的男孩子，有着刚发育过的宽阔的肩膀和不敢直接对视的有些慌乱的眼神。这让她也不由得跟着难为情起来，按理说她不该和他一样青涩，毕竟那时候她已经二十四岁了。
晚上，她拗不过他，还是让他请她单独吃了一顿饭，地点选在了S大附近的小饭馆。她觉得看苏莫北吃饭很有意思，看着看着就有点出神。对苏莫北到底是怎样的感情呢？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只知道，这样的男孩子在她面前透明得好像桌子上的玻璃杯，出于私心她是有些不舍得认他做弟弟的，难道她心里隐隐觉得喜欢这个孩子了吗？这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后来，她每当遇到不开心的事，每当在相亲中遇到奇葩，总会想起和苏莫北告别时的那个下午，燥热的夏天从不知名的树吹来阵阵清香，她在他索要那个告别的拥抱时，踮起脚在他脸上轻轻地啄的那一下，以及轻轻和他说的那句：“再见了啊，小朋友。”
那次见面后，他们便不再那么频繁地打电话。苏莫北的专业课越来越多，业余时间也渐渐少了。刘小夏不知道，苏莫北也在偶尔有些不想睡太早的晚上想过她，想到那个燥热又潮湿的夏天，想起他第一次拥抱的这个又小又软像小猫一样的女孩子，身体的某个部分在膨胀，分不清楚是喜欢还是情欲的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