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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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见你一眼,我连墓地买哪儿都想好了

作为一个政府机关的编外人员,有几个时刻刘小夏总会忽然感受到自己的特别。比如有编制的同事信用卡额度总会高出她很多;比如他们都人手一个小本本,上面有四个象征身份的烫金大字“公务员证”;还比如新进来的年轻同事在你还没记住她或他到底长什么样的时候,就会有同事马上询问这人的感情状态,然后十分热心地为她或他介绍对象。这个隐形福利在那时并没有引起刘小夏的羡慕嫉妒恨,一个没有编制的实习生哪有资格享受这种待遇?论资排辈在这样的单位早就是约定俗成的事,而她刘小夏连论资排辈的资格都没有。再说,她也根本不急着找对象。

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偶尔也会问起刘小夏有没有男朋友这样的话题,但也只是单纯一种好奇的询问而已,并没有想要给她介绍对象的意思。

对这些实习生来说,合同期满后,他们未来究竟还会去做什么,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怎么能和那些有正式公务员身份的同事相提并论呢?

和刘小夏同一批实习的薛琴是一个学法律的博士,因为比他们年龄都要大,常以姐姐自居,她对刘小夏这种一切随缘的消极想法给予了严肃的批评。

“像你们这个年纪,还不知道什么是门当户对,什么叫作年龄就是优势,更不知道一份稳定的工作对男人意味着什么。要我说,咱们哪怕是个实习生,对外也要宣称自己在局里工作,等着慢慢接触熟悉了再摊牌,他们了解了你的性格与为人,也就不那么在意你的工作到底是临时的还是正式的了。可如果你们不抓紧在局里工作的这段时间,以后出去了指定没有现在找到的对象好!”

薛琴的话乍一听似乎是有点道理,可一想到要撒谎骗人,刘小夏就对她没什么好感了。事实也证明了,纸是终究包不住火的,薛琴的男朋友在知道她经常撒一些“善意的谎言”之后还是果断地和她分手了,哪怕他们已经谈婚论嫁连摆酒的日子都订好了。

局里这批实习生男少女多,因此他们单位也偶尔和一些男性比例较高的单位搞些联谊活动,结局却往往不了了之。尽管21世纪都过去了十年,但公务员系统的联谊活动还搞得像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既没有新意又缺乏售后服务,充满着政治任务一样的程式化流程,尴尬透顶。

可能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上学的时候天天担心你会早恋,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监控严防死守;可当你大学毕业后,却巴不得你立刻变出一个又高又帅又有钱又爱你的男朋友,在二十五岁之前就把你娶走,接着一年内就生个孩子,高效率完成人生必经阶段的所有任务。

在大学毕业没多久的那个时间段,刘小夏刚和大学的男朋友马晓军撕心裂肺地分手,属于尸骨未寒的疗伤期。对于治疗失恋,不同性格的人有着不同的处理方法。有些人靠新的感情来填补空虚,有些人则暂时看破红尘认为全天下的男人都一样,爱情走开时心狠得就像吃人不吐骨头的狼。

刘小夏是被狼保护过也伤害过的,所以很难爱上狗。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在等着下一头狼的出现。为此,她的QQ个人签名一直是那段又文艺又矫情的话:

“连泡面都需要等上五分钟,煮熟一个鸡蛋也得等上八分钟,何况是一段爱情呢?我不怕等,只要他还敢来!请转告王子,老娘还在披荆斩棘的路上,还有雪山未翻、大河未过、巨龙未杀、帅哥未泡……叫他继续死睡吧!”

秦芳作为刘小夏的发小,是除了小夏亲妈外最希望她快点谈恋爱的人。秦芳的观念是,活着就该谈恋爱,一直谈到全世界都充满爱。能有这样的闺蜜,不知道刘小夏上辈子是积了德还是倒了大霉。总之,秦芳只要一有机会就非要给刘小夏介绍几个男人认识不可。但凡在刘小夏平静的生活里偶尔闯入几个雄性生物,哪怕是只公蚊子她都要刨根问底个半天。

起先,刘小夏还表示自己年轻还不想通过“相亲”的方式来认识别人,后来经过秦芳的洗脑便觉得这种方式也有它的乐趣了。毕竟在那个年纪,好玩比有用重要。

秦芳介绍的第一个男人是个比刘小夏大三岁的“电工师傅”,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认识的。

“电工师傅”的外号是刘小夏自己起的,其实他的具体职业到底是干什么的她也并不太清楚。听秦芳说,这个男人主要负责会展中心所有灯具设备的布置及安装。在和“电工师傅”用QQ聊了两次后,刘小夏就给他换了一个外号,改叫他“叹号哥”了。因为他实在太喜欢用叹号来表示自己强烈的感情,刘小夏甚至怀疑他在现实中也是一个动辄大惊小怪用力过猛的人。

他的QQ昵称叫:“加油!”

他的日常问候是:“你吃饭了吗?我吃完了!”

“你准备睡觉了吗?我准备去睡了!”

“今天很累!我要为了明天努力奋斗!你也一样!要好好加油工作才行啊!”

这种对话聊一会儿就会感到异常疲倦,那些多到爆炸的叹号就像一茬茬收割不完的韭菜,长在屏幕里让人头晕眼花。

刘小夏和秦芳说,这人会不会平时说话也那样?她说不然让他打个电话给你啊?

本以为只是说着玩,谁知道电话他还真就打了。“叹号哥”一本正经、一丝不苟又慢条斯理地和她聊得十分走心,从他家有多少口人聊到他家有多少头猪。

网络上的段子其实一点都不夸张,见到你第一眼我就把咱们的孩子上什么幼儿园都想好了,那其实根本不算什么。“叹号哥”连死后怎么埋在一起都想好了,还没听完就把人吓得魂飞魄散。

刘小夏半开玩笑地说:“我的思想觉悟还没那么高,意识还没那么超前,现在还只是想着如何好好活着,死了以后的事暂时还没想过。”

叹号哥看刘小夏对死这么讳莫如深,语重心长地说,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既然是早晚的事,为什么不早点打算?你看现在房价涨得已经这样快,到时候真要死了可能墓地都买不起了。于是,顺便还跟她科普了一下墓地的风水,这让小夏怀疑他也许真正的职业是个卖墓地的。

当刘小夏把这些和秦芳说完,秦芳哈哈大笑:“也许叹号哥是在玩浪漫呢?我可记得他说过,他看过你的照片后就下决心了,那简直是一见钟情啊。你看,他和你聊这么深刻又严肃的话题,显然连‘生是他家的人,死是他家的鬼’这样的承诺都想好了,说明什么?说明他对你相当认真!再说婚姻本就是爱情的坟墓,他和你讨论坟墓就是变相地和你讨论爱情与婚姻啊。”

刘小夏一拳向秦芳砸过去:“看我的口型,去他的坟墓,赶紧让他给老娘滚远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