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正因为有四季之变换，世间万物才富有情趣。

有人说“秋日的景色最为动人”，这自然在理，但若要我说，则是春天的风物景象更为赏心悦目。最能体现春天活力的，是鸟儿们清脆的啼鸣声。而随着篱笆墙脚下的小草在和煦的阳光下悄然萌生，则春意日浓，霞霭弥漫，樱花也渐次绽放了。这时，倘若天公不作美，连日风雨大作，这些美丽的花朵就会在凄凄惶惶之间婉转飘零，消散殆尽。而在樱花树梢长出茂密的绿叶之前，人们往往会兴味索然，胸中唯有莫名的惆怅。

橘花尽管也久负盛名[52]，可我觉得梅花的清香更能让人追慕旧情，缅怀逝去的时光。还有那楚楚动人的棠棣花、摇曳多姿的紫藤花，凡此种种，都叫人难以忘怀。

有人说“灌佛会[53]、贺茂祭[54]之际，树梢头嫩叶日盛，新绿悦目，正是撩人情思，感觉人世美妙的大好时光”。诚哉此言。

五月里，家家户户都在屋檐下挂菖蒲辟邪[55]。而在插秧的季节里，秧鸡的叫声如同叩门一般，叫人徒增寂寥之感。

水无月[56]时节，穷人家的墙头开着白色的瓠子花，家中燃起驱赶蚊子的浓烟，倒也饶有情致。六月底在河边举行祓禊[57]的场景，也热闹有趣。

入秋之后，七夕的诸般仪式也十分优雅。这时节，夜晚时分逐渐转凉，大雁鸣叫着从北方飞来，胡枝子下部的叶片开始发黄，稻田里则开始收割、晾晒早稻。凡此种种，似乎有趣的事情都集中在秋天了。而劲风频吹的秋日凌晨，也不乏情致。

或许有人觉得，这些事情早被《源氏物语》《枕草子》说尽了，你又何必再写呢。其实，即便是同样的事情，现在也未必就不可再写。再说想到了不写，就会腹胀似的叫人难受，所以就信笔写了下来，聊以自慰。反正过后就要随手撕毁丢弃的，又不给别人看。

冬天里尽管草木枯黄，其景致实在也不比秋天里逊色多少。水边草地上散落着的红叶，清晨厚厚的白霜，以及院内小溪上白蒙蒙的朝雾，都别有一番情趣。

年终岁末之际，人们忙忙碌碌地置办年货，令人看着不禁莞尔。

稍觉遗憾的是无人观赏的月亮，与腊月二十过后那高冷清澈的夜空，难免动人孤寂之怀。

临近年终，宫中所举行的佛名会[58]，以及派遣敕使[59]去诸皇陵供奉各藩国贡品等事，既趣味横生，又庄严神圣。这一阶段朝廷中的公务、奠仪异常繁忙，又要准备来年开春后的种种事务，忙得不亦乐乎。从年三十的追傩式[60]，一直到大年初一的四方拜[61]，都既热闹又有趣。

大年三十的夜里，人们会点燃松明火把在一片漆黑中狂奔，敲人家的大门，又吵又闹，好像连脚都不沾地似的，简直叫人不明所以。而到了初一的凌晨，一切都复归沉寂，悄然无声，唯有过去一年的余韵萦绕心头，未免令人怅然若失。

据说年三十是亡灵回家之时，但在京都，已没人祭奠了。反倒是关东地区古风犹存，仍保留着这一习俗。

尽管大年初一的天空景象跟昨天没什么不同，可人的心情已变得清新异常，与往日大不一样了。京中大道的两侧，家家户户的大门前都饰有门松[62]，喜气洋洋，令人内心里充满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