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人妖殊途
丹墨璃自灵台清明以来，修炼了已有二千多年，更是活了三千多岁。她曾见过太多的人与事，也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劫难。历来，恨她有之，敬她有之，怕她有之，她早已习惯了被敬而远之，或被排挤于群体之外。习惯了独来独往，明白在修行的无尽岁月里，唯有孤独是常态。
所以，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这世间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动手胆大妄为的调戏于自己。
更未敢想过，此人，还只是一个普通的毫无修为的凡间男子。
待她自震惊里反应过来，明白眼下自己的处境时，却不知是该恼，还是该羞。
若是发怒，她一时不知该要如何去教训身后那个靠在自己背上，一脸慵懒和撒娇的男子。
可若是害羞，她也真真是不懂得凡间女子害羞时又要做何种姿态。
一时里，她心中百味杂陈，纠结和犹豫交织于一起，成了漠然无情，近乎冷酷的表情。
韩勨看着她此刻的表情心底阵阵发怵，他尤为害怕在她脸上看到这般冷漠无情的模样，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在她的心里于世间的一株野草无异，同样不值得她注目和留恋。
“阿璃，你莫要这样看着我，可好？”
他将自己整个埋进她的背脊里躲起来，不看，不听。
丹墨璃本还在纠结，却忽然感觉到他整个人在轻轻发抖，一直处于茫然无措的脑子这才冷静清醒过来。
身后的这个人是韩勨，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己都不可能去伤他分毫。
想明白了之后，她也就不再纠结了，刚想开口询问他，是否过于劳累，而导致身体有所不适。
只是，她才张口嘴，还未来得及出声，本来一直压在自己唇上的食指，变成整个掌心将她的嘴牢牢的捂住。
她无法出声，想不明白他究竟是何用意，只得转头看向他。
可他却直将脸埋在自己的脖颈间，看不出任何的表情。可是她能感觉到他杂乱无章的呼吸，以及，不知因何而来的，一点点湿意。
那感觉，好像是……
丹墨璃一扭头，想脱离她手心的掌控，可他却是加大了力道，只将她抱得更紧，硬是不肯放开。
无奈，她只好放下手中的嫁衣，轻轻覆上他清瘦有力的手，似是安抚的拍了拍。
韩勨感觉到她手心的冰凉，和安抚之意，略显吃惊的抬头回望她。
方才的冷漠已被关心所替代，她微蹙着眉，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要说话。可是唇珠的柔软擦过他的掌心，引起心底生出苏麻，窜过他整个脊背。
韩勨用力咬了下舌尖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舍的将手放下。
丹墨璃见她终于肯将手放开，松了口气，便也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手背上拿开，哪料，他却反应更快，翻手将她握住，又两手将她环抱住。
她感觉到，他将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可是身体不适？”
“为何这样问我？”
他说话时，嘴巴贴着她的耳尖，声音低沉只余气音，悠悠的荡在她的耳边，惹得她不仅耳朵，连脖子处都痒痒的。
她忍不住稍稍仰头，企图离他的气息远一些。
却不知，这样反而将自己前颈与胸前皆暴露在了他的眼底。
韩勨眼神幽暗，深深藏着一种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可怕冲动，他正在极力克制着心底深处的野蛮。
丹墨璃便未发觉到自己目前正处于怎样可怕的境地，她的灵敏与直觉，在此刻变得荡然的无存。
“只是觉得你出去一趟，回来后整个人变得好奇怪。”
“哦……阿璃是觉得我变得怎样奇怪了？莫不是，你在怀疑我是假冒的？”
“那到没有，我能感觉到在你身上留有的印记，这印记还在，也未变，所以你怎可能是假的。”
当初韩勨被王八精盯上后，便在他身上留下印记，为了消除那道王八精的印记，也为了能随时保护他的安全，她便自己的妖印偷偷刻在了他的魂魄之上。
若是他遇有危险，或是失踪不见，她可及时唤醒印记，通过与自己妖印间的感知，查找到他的下落。
所以，今早一见着他出现在桃花树下，丹墨璃便能肯定确实是他回来，而非是自己思念所致的幻象。
韩勨一听到她竟然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了属于她的印记，不由得好奇心大盛。
原来，在她的心里早将自己看件是她的所有物了，这个想法非但没有让他生气，反而让他兴奋。
“你竟然在我的身上留下了印记？在哪里？是如何留下的，嗯~”
那一声尾音拉长，语音不明的“嗯”，不知为何竟然让丹墨璃听出了一丝欲念在内。她似是想到了什么，了解他是有所误会了，赶忙红着脸向他解释。
“我没有……没有在你身上留下印记，更没有偷看于你。你千万别误会了。”
“阿璃，你在想什么？”
韩勨的眼睛是非常好看的凤眼，在眼尾处隐隐有着双层，平时一本正经看着你时，眼睛会偏圆一些，眼尾的双层也会更明显一些，给厚实稳重这感。
但若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则会显得狭长，眼光内敛，眼尾生出一条微微上扬的眼线，整个人都会透着一股莫名的邪气。
这一点，也是丹墨璃刚刚才发现的。
因他之前从未曾用过这般不正经的模样看过自己。
这时，丹墨璃不得不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换了一个人。
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自己在想什么？她能想出些什么来，所有解释的话到了嘴边，在他似笑非笑的表情下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是，丹墨璃只好抬起未被他握的右手，食指轻点在他的眼间，口中默念法诀，便看见在他的眉间，多出一枚桃花印来。
韩勨只觉得在她指轻点的地方，有一点点发热，他顿觉得好奇，左右看了看，却发现家中没有镜子。
“你在我的眼间放了何物？”
“没什么，不过是一朵桃花印，此前你未离家时我留在你灵魂里一枚印记。可在你危难之时，心生出感应来。”
韩勨先是一怔，而后脑中想到了自己一个大男人，竟然如女子般在眉间印上一枚花钿，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岂不是要笑他不男不女了。
他又好笑，又无奈的摇头，同她说道：“你在我一个男人的脸上印上一朵桃花，还是在眉间，你是何居心啊？”
“啊~不然，要留在哪里？”
丹墨璃未想太多，只因眉间印堂处，是精神凝聚之地，也是最容易留下妖印的地方，并且也不会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所以，无论是仙还是妖，若是要在一个人身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通常都会选在印堂处。
韩勨拉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哑声说道：“心上，不好吗？”
“这……只怕不行，心魂所在之处轻易动不得，万一伤了你的心魂，那便不堪设想了。”
心魂，乃是三魂六魄中的其中极为重要的一处，是性命攸关的地方，哪能说碰就能碰的，万一伤了分毫，不说今生，于来世都有牵连。
“是吗？”韩勨将她的手用力的压在自己心上，神色复又正经严肃的轻声说道：“可你已经在我心上了，怎么办呢？”
丹墨璃呆愣愣的望向突然从语言轻佻的登徒子又变回那个她所熟悉的，严肃端正的人，突然觉得无语极了。
韩勨离家的这五年究竟是遇到了怎样的变故，为何会变得如此善变，多疑。
“你……”
“嘉荣，是嘉荣，阿璃，你方才明明喊过的我名字，为何现在却不愿再喊一声呢？”
韩勨不想听她一直在“你啊，我啊”的称呼着彼此，他想听到喊息的名字，哪一个都成，他不想与她生疏得仿佛下一刻就是分道扬镳的陌生人。
丹墨璃张嘴试了试，但感觉喉咙内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不能发声。
仿佛那并非只是一个名字，而是对他的一种承诺，但这样的承诺却自己给不起的。
横隔在他们之间，非是年岁与寿命的长短不同，而是身份，是无法跨越的，人妖殊途。
自古之今，凡是与人动了情念的妖，皆未曾有过好下场。便护着，是被梨山老祖，只是听从观音旨意下凡报恩的白素贞，最后不也落得个封入雷峰塔下受罚。
到头来，夫妻情绝，母子恩断，更是差一点被法海散去毕生修为，打回原形。
只因，人妖殊途，是天道立下的规矩。
所以，丹墨璃很是害怕。
怕自己被天道所罚，怕韩勨被天道所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