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波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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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纠缠的网络

“你的第一份工作开始还挺顺利的。”弗里曼说,“可最后却以暴力的方式突然结束了。”

“是啊。”一声刺耳的笑,“我差点被一个女的开枪打死,就因为我建议她去和另一种肤色的人上床。这片大陆半数的集群电脑都赞成我的建议,但她不同意。事后我进行总结,发觉自己过于乐观了,于是自我反思了一下。”

“也就是在那时,你成了一名3V磁带大学的教员。我注意到,你在从事这份新工作时,把自己的年龄下调到了二十五岁,更接近你的真实年龄,但你的学员的年龄大部分都在四十岁甚至四十岁以上。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

“答案很简单。请想一想,是什么把我的大部分客户吸引到大学去的?是一种和世界失去了联系的感觉。他们迫切想要比他们小十五或二十岁的人提供的数据,通常是因为他们做了自认为对孩子好的事,但换来的却是孩子的拒绝和谩骂。他们很可怜。他们真正想要的,并非如同他们声称的那样。他们希望听到别人对他们说:没错,这个世界仍然是你年轻时的那番模样;此时与彼时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确实存在某种咒语,只要你一念出来,瞬间,现代社会那种疯狂而快节奏的架构会立即化为固定而熟悉的模式……等到第三次有人投诉我的磁带时,我便失去了这份工作,哪怕有严谨的证据证明我是对的。在那种情况下,就算你是对的,也不会受欢迎。”

“所以你运用你的技能,做了一名全职德尔斐赌徒。”

“然后立即赚了笔大钱,但我马上感到厌倦了。我做到的,别人也能做到,只要他能意识到,政府为了让社会缓和指数维持在高位而人为地操控了德尔斐赔率。”

“只要他能和你一样接触到同样多的电脑数据。”

“理论上来说,每个人都能做到,只要把一美元硬币投入一部付费电话就行了。”

一段停顿。弗里曼再次用冷淡的语气开口道:“在你选择身份时,你的脑海中有没有一个清晰明确的目的作为指导?”

“你还没从我身上找到答案?”

“找到了,但那是在你神志不清的时候。我想听到你在清醒状态下的回答。”

“没什么区别,我一直都没找到一个比较好的表述方法。我在寻找一个支点,好让我撬动整个地球。”

“你考虑过出国吗?”

“没有。我觉得拥有4GH代码后,不太方便的事情之一就是办护照,所以就算我找到适合的地方,那也一定是在北美。”

“我明白了。这样来看,你选择的下一个职业就好理解了。你花了一整年时间在乌托邦设计咨询公司工作。”

“对。那时候我太天真了。过了很久我才意识到,只有非常有钱和非常愚蠢的人才会觉得幸福是可以定制的。另外,我一投身那个行业就发现,让各个项目保持最大程度的多样性应该是公司的准则。我设计了三个很有趣的封闭式社区。听说最后一个现在仍在运作。然而,我们总是在将上一个乌托邦设计中最有前景的部分移植到下一个设计中,这种重复让我再次感到厌倦。嗯,有时候我很好奇,二十世纪那些虚拟生活方式的实验室是怎么来的,人们在其中努力研究,想要弄清共同生活对人类究竟有多好。”

“对,还有模拟城市,更不要说那些付费规避区了。”

“确实,还有像特里亚农这样的地方,你能在那里提前体验未来的生活。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不是‘大地—深空’每年向特里亚农资助一百万美元,那座城市也不会存在。模拟城市只是为那些富家子弟而建的——把那些孩子送去度假一年所花的钱,基本等同于把他们留在阿姆赫斯特学院或是本宁顿学院的花销。而那些付费规避区,则是湾区大地震后节约公共支出的手段。出钱让难民在不带最新设备的情况下去这些地方,花销反而要少很多。反正难民也负担不起。”

“或许人类要比他们以为的更有适应能力。或许没有这样的支持,我们也能活得很好。”

“在这样一个时代?他们已经停止在3V网络上报道谋杀个案,只会直接说一句,‘今天有数百人被杀害了’,然后切换话题。我可不会把这称作‘活’。”

“你似乎也没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好啊。你的每一个身份最后都以失败告终。或者说,至少你没有实现你的野心。”

“你说对了一部分。在塔诺威那封闭的环境中,我没意识到大部分人变得有多冷漠,没意识到他们渴望更密切地参与决策制定,也没意识到他们有多么绝望和灰心。但你要记住:我在二十五岁左右的时候,就在做普通人要等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做到的事情了。那时你们这些人利用能调动的一切资源来抓我,却依然没能发现我,即便是我改换身份,也就是我最脆弱的时候。”

“看来你将自己的失败归咎于别人,并在你为数极少的小成就中寻求安慰。”

“我觉得你毕竟还是人类,不是机器。不管怎么听,你说的话都像是为了刺激我。不过省省吧。我承认我犯过一个最大的错。”

“是什么呢?”

“认为情况不可能真像别人描绘的那样糟糕。以为可以靠自己进行有建设性的行动。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这个故事我至少听过十几遍了:一家超级企业专门买了一台电脑——他们自己承认的——用来找到某种方法,暗中贿赂政府官员,以换取相应的好处。而购买那台电脑的钱,则被视为合理的商业支出。我一直觉得这肯定是个民间传说。后来我发现,这件事确实有案可查。”他苦涩地笑了一声,“面对这样的情况,我逐渐接受了自己如果没有支持者、同情者和同伴,将寸步难行的事实。”

“于是你想通过你的教会来找到这样的人?”

“在想到这个主意之前,我还用过两个身份。不过坦白来说,是的。”

“因为外在环境而被迫频繁地审视自己,这不会让你烦恼吗?”

又一段停顿,这次时间更长。

“好吧,坦白地说,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逃进了这个星球上最大的监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