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茶录1:山倾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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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命运转折

好些天没有和孩子们一起用膳了,弘昼有些想他们。在书房忙了半日后,弘昼步出自己的小院往嫡福晋的院子走去。刚走进院门就听到屋内传来阵阵笑声,弘昼慢慢地踱进去。

屋内嫡福晋的床上摆了好几套新衣裙,而她身上穿的也是新衣,此刻正对着广东官府新上贡的玻璃镜子顾影自怜,丫头婆子围满她身边,马屁满天飞。

“哎哟!真真好看!这浅紫色最适合嫡福晋了。”

“对呀!看上去就贵重。”

“还是娴贵妃最了解我们福晋,她送的东西我们福晋全都适用。”

“我觉得咱们整个王府,最耐看的还是福晋。”

……

娴贵妃?弘昼不满地看向嫡福晋,这女人是越来越没有脑子了,他反复叮嘱的事都当耳旁风了?最耐看?和亲王凝神看着嫡福晋脂粉荣艳的脸庞,发现她除了眼波还算灵动外,别的都不行了,脸上的皮肉不再紧绷,呈现出微胖和松驰,眼角也有两条细细的皱纹,身段更是不行了,腰粗肚子大。和亲王看着吴扎库氏不灵活的转动,轻轻叹了一口气,结发20载,她为自己生养了6个孩子,现在也老了,这点小过错就算了吧!说到底妇人不得干政,只要自己把得住,娴贵妃就算拉拢嫡福晋也没用。

“王爷!”吴扎库氏看到他立即两眼放光,走上前来挽着他的胳膊往里带,“王爷,我的新衣裙好看吗?”

和亲王淡淡地说:“好看!”

“你骗我!”吴扎库氏扭着粗腰撒娇。

和亲王笑道:“别人怎么看我不知道,反正我看着觉得挺好。”

屋里的丫头婆子全都笑了,纷纷朝和亲王行礼。和亲王吩咐道:“传膳,你们去把公子们都带过来,我有好些天没看到他们了。”

屋子里又是一片笑声,“我们王爷最疼孩子了。”“主要是小公子们争气。”“我们王府里的孩子全部都是好的。”

……

用过膳后,和亲王专门询问了两个大儿子的功课,勉力了他们一番后,把他们打发了。接着他坐在书桌前把小儿子抱到怀里,握着儿子的小手耐心地教他写字,嫡福晋坐在一边看着他们笑。

太监总管王志喜来报:“王爷,郝连郝大人在府门外求见。”

郝连?弘昼不由得冷笑一声,他把儿子抱起来送到嫡福晋怀里,站直身子张开双臂。王志喜赶紧上来帮他整理衣服。姜还是老的辣,弘昼本以为把讷亲揍老实了,就可以接着收拾郝连,没想到众御史还没组织好,就让郝连滑脱了。郝连今天来的目的不言而喻,现在前朝老臣都老实了,郝连孤立无援,他是来求和的。然而,弘昼也没有什么办法,因为皇上已明言闽浙台一动不如一静,郝连是肯定扳不倒了,所以逢场作戏,虚以委蛇还是要的。

“将郝大人请到书房。”

“喳。”

弘昼从嫡福晋的院子踱到自己的院子,在书房里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郝连急步走进来。郝连甩下袖头左脚刚刚移前半步,口里称道:“下官郝连……”

郝连礼还没行完,弘昼就笑着抬抬手说:“好了,郝大人客气什么?”

郝连便不再下跪,直起身子打着拱手,“多年未见,王爷风采依然呀!”

“郝大人快坐,看茶。”

侍女奉上茶和点心。郝连端起盖碗打开一看,发现泡的是碧螺春,便乐呵呵地说:“王爷对碧螺春真是情有独钟,多年不变呀!”

“本王脑子轴,一般不轻易喜欢什么东西,一旦喜欢上了就不容易改变。”

“好呀!王爷这种性子最受姑娘们欢迎了。”

“嗯?”弘昼愣了一下心道这老狐狸敢调侃老子?他本来就不耐烦敷衍郝连,现在干脆单刀直入,“本王有一事不明,一直想请问郝大人。”

“王爷请说。”

“郝大人的述职报告到底说了什么让皇上如此心悦。”

郝连打着拱手笑道:“就是正常述职,说的都是闽浙台三地的军政事务,浙江今年发生水患,但三地的税收并未减额,一直盘恒在台湾沿海的海匪均被铲除,地方治安稳定,百姓安心农桑,所以皇上略感安心。”

弘昼皱皱眉,难怪扳不到,果然有两下子。弘昼不说话,郝连也不敢说,呆坐良久,气氛渐渐尴尬起来,郝连干笑两声说:“王爷可知道江苏南家,就是做茶叶的那一家。”

“知道,我们现在喝的就是他们家的茶。”

“其实一道好的茶汤,除了茶叶和用水之外,泡茶的功夫也是很讲究的。”

“噢,郝大人也是茶叶行家?”弘昼随口问道,真是无聊还不如教儿子写字,要不然歇个好午觉也行。

“下官这次专门为王爷送来了一百斤南家的特级碧螺春,刚才已经托付给您府上的王总管接收了。”

弘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一百斤碧螺春比起扳倒这个老狐狸,再弄个自己人到闽浙差远了。

郝连又进一步说:“下官还想推荐一位大清最出色的茶艺高手进府侍候王爷。”

“噢?什么茶艺高手?还最出色?”弘昼笑了,最出色?又没有比试过谁敢说最出色,这不是扯的吗?不过府里确实没有泡茶的好手,来一个也不错。

“南家茶庄大掌柜南狄有个待字闺中的妹妹年方十七,甚美,工于诗书,至于茶艺下官就不必介绍了吧?呵呵……如果王爷有心,下官可以搓和一下,让南小姐入王府侍候王爷。”

郝连想往他身边塞人?这种小伎俩不是宫中妇人才喜欢用的吗?

“不必了,本王性情寡淡,在女人上头没什么心思。”

“呵呵,王爷与嫡福晋恩爱下官素有耳闻,只是她是南家的小姐!”郝连把后面五个字说得格外重。

“嗯?那又怎么了?”

郝连苦笑一声,这和亲王难道完全不知道合乎律法也可以赚到银子吗?郝连正在想着怎么把事情说明白,就看到弘昼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端起茶杯想要送客。

郝连急了,“王爷!南家八代茶叶世家富甲一方,王爷纳一房妾室就等于挖开一座金矿……何乐而不为呢?”

弘昼发出“噫”的一声。

“王爷,美人与茶不可辜负呀!”郝连从怀里掏出写着南冰玲生辰八字的红信封放在桌面上推到弘昼面前。

弘昼并无动作,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纸。

郝连急了,苦劝道:“王爷!皇上虽厚待王爷,但抢钱庄终不是长久之计,总得有个正经营生来开拓财路,皇上总不能次次都拿自己的私库为王爷填账吧!”

弘昼半眯起眼睛看向郝连,表情没有变化,但眼里已有怒意。

郝连是沙场悍将,踏着枯骨走到今日并不惧王威,但官场混迹多年他的梭角已被磨去不少,所以他非常清楚他今日是来求和的,不是来挑战的,而且这恐怕是他唯一的求和机会,他必须好好把握。郝连心里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到和亲王面前。

“下官以往怠慢了王爷,现在悔不当初,只是求王爷看在下官孝忠皇上的份上,原谅下官的愚昧和无知吧!”说完郝连双膝下跪,磕下三个响头。

弘昼心里总算舒坦了,他虚虚地伸出手“郝大人这是干嘛呢!快起来。”

郝连跟弘昼相熟,听他这语气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南家茶庄的股权?商人卑贱,身为皇子自然从未想过与之为伍,但其实这是个不错的主意。弘昼拿起南冰玲的八字看了看,叫了一声,“来人!”

王志喜走进来,“王爷。”

“去找人合一下本王与南小姐的八字。”

“喳。”

郝连说:“必是天作之合。”

“如果真是,那倒要好好感谢郝大人的大媒了。”

“那可不敢当,只要王爷原谅下官,下官就心满意足了。”

“好说!”

一个月后和亲王府的太监总管王志喜到苏州通知南家,下个月王府将派人来接走南冰玲,还送来了一箱礼物。消息传来,南冰玲在王志喜刚刚走出门就兴奋地尖叫起来。南狄将王志喜送上车前塞了一个装着五百两银票的红包,二人立即兄弟相称起来。当天晚上南家大宴宾客,将苏州府衙门有品级的官爷全请到府中,并当着众人的面对朱高、庞承光一再感谢。第二天南家上上下下就动起来,为南冰玲准备十里红妆,这可是商贾之家难得的荣耀,虽然南冰玲只是去当侍妾,但跟的毕竟是和亲王,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大人物,怎么说南家也算是拐了弯的皇亲了。有了和亲王这座靠山,今后还有谁敢看不起南家?

在一派喜气洋洋中唯有宋氏忧心忡忡,虽说南冰玲得嫁高门,但宋氏嫁进南家时南冰玲只有6岁,是宋氏一手带大的,这个小姑子的性情她知道,到别人家里伏低做小的日子她真的过不来。可是全家人都那么高兴,她便不敢在多说什么,只是一边积极地为南冰玲准备嫁妆,一边唠叨南冰玲: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到了王府可不能再任性,要学会观颜察色,要学会圆滑处事,要学会未语先笑,千万管住性子,心放宽处想……听得南冰玲不胜其烦。

“你别老是说这些成吗?大好的事情都让你给弄晦气了,真是!”

南冰玲出门的日子很快到了,南家的十里红妆摆成一条长龙,在南冰玲准备上马车之前,宋氏再度握住她的手,“妹子,侯门一入深似海,我们这样的人家虽有些家底,但到底是商人……”

南冰玲将宋氏扯到一边压低声音问:“看过《金瓶梅》吗?”

宋氏愣了一下,苍白的脸一下变得通红,她胆怯地看了看四周,“妹子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

南冰玲笑眯眯地说:“看都看了,别念叨了。哎,我告诉你呀!《金瓶梅》里西门庆为一权贵的管家作媒他就成了管家的亲家,从此后搭上了好多有权有势的人。你知道我的媒人是谁吗?嗯?”

“呃……妹子!”

“闽浙总督!进了王府我绝不惹事,但我也不必怕了谁。”

宋氏还想再劝几句,但南冰玲不肯听了,她兴奋地吩咐两名陪嫁丫环,“快扶我上车。”

南狄本来也嫌宋氏烦,但这次他倒是站在宋氏一边,“妹子,你嫂子说得对,出门不比在家。你一定要记住所求越高,头就要低得越低。”

“知道了!”南冰玲上了车兴奋地看着长长的嫁妆队伍,笑得格外灿烂,本以为自己撑死了也就能嫁个侯爷什么的,没想到居然能嫁到亲王,真是红运当头,祥云罩顶,说明自己天生富贵命,想躲也躲不掉。

南冰玲嫁人引起全城轰动,老百姓倾巢出动,争相一睹南冰玲上花轿的风采,数一数南家送出的十里红妆,在无数人羡慕的眼神中,南冰玲向京城进发。

南冰玲的车驾历经二十天才到达京城,按照她的身份只能从侧门进府,但她的嫁妆里有两张硕大的南京描金彩漆拔步床,一张镶玛瑙另一张镶玉石,侧门狭小车驾进不去,吴扎库氏只得命人开了正门,新格格坐两乘小轿从侧门抬进来,嫁妆从大门进来,一时间成为奇观,府里得空的下人全都涌到大门边看热闹,当那两张床进府的时候引起一片惊呼。

“好阔气!连嫡福晋入府都没有这架式!”

“是呀!你看到新格格了没?挺漂亮的。”

正在热闹的时候,弘昼的车从宫里回来,生生被堵在府门外的十里红妆拦住了,他亦有些惊讶地摇了摇头,他不耐烦等,笑着吩咐车夫从侧门进去。

南冰格入府只是当格格,本该住进某个侧福晋的院内,但考虑到她跟包衣奴才提拔起来的格格不同,和亲王专门拨了园子里最偏远的一座小院给她独住,没想到她带进府的东西太多,小院根本堆不下,和亲王又吩咐王总管将小院不无处的一处闲置小楼拨出来,专门给南冰玲放嫁妆。

弘昼的女人不多,一个嫡福晋两个侧福晋,还有四个包衣奴才提拔起来的格格,现在加上南冰玲就也八个人。这八个女人里嫡福晋的父亲是二品副都统,又是雍正爷赐的婚,至今为他生育了6个儿女,地位自是高高在上。两个侧福晋中章佳氏父亲官小,儿子又早夭,现在膝下空虚;崔佳氏倒是有一个儿子,但出生又更低些,所以她们在嫡福晋面前都不足为提。原来的四个格格是和亲王一时兴起宠过的包衣奴才,更是无甚地位。只有南冰玲有些不同,她既不是奴才更没有卖身契,还带着庞大的财产入府,她出身虽卑微,但她的媒人官却大到跟嫡福晋的父亲平级,所以让嫡福晋感觉有些不好安排。

每一次有新人得宠嫡福晋都会吃醋,这次看到南冰玲进府的架式嫡福晋更是难受得吐酸水。弘昼从宫里回来后抱着小儿子出去逛园子了。她哭丧着脸满园子找他们,找了半天,才远远地看到他们在藏书阁的天台上玩风筝,便不辞劳苦地爬上去。刚走到他们身后,就看到弘昼两手撑在栏杆上往外看。她走过去看到南冰玲下轿,扶着一个丫环的手往小院里走,走到门坎前的时候,南冰玲不小心拌了一下,整个身子一歪差点摔倒,幸得丫环扶住她才稳住身子,只是那一拌身姿柔美,腰身紧束尽显,惹得弘昼“噗”的一声笑了,眼里透出欣赏。

“确是个妙人儿。”

看着弘昼脸上饶有兴趣的微笑,嫡福晋的一颗心沉沉浮浮,没着没落的,她“呜咽”一声转身走了。当弘昼回头看过去的时候,只看到她捂着嘴抽泣的背影。当天晚上,嫡福晋失眠了,她躺在床上哭湿了枕头,她讨厌所有跟她抢男人的狐狸精,可是这种事情总是不断地发生,每一次她都很委屈,但又无能为力,不被宠爱让她感觉活得很艰难。从亥时哭到寅时,她已哭哑了嗓子,也将眼睛哭肿成两颗桃,她的枕头也湿了大半,就在她坐起来掀起纱帐想唤侍女扶她起夜再给她换个枕头的时候,弘昼走进来了,她委屈到极处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低低地叫了一声“王爷。”弘昼面无表情地在床边坐下,手无意间摸到她的枕头,眼里掠过淡淡地讽刺。他和衣躺下,扯过一张被子盖在身上。嫡福晋想要抱住他,他带着几分不耐烦地侧过身去,“睡吧!明儿还好多事。”没多大会儿弘昼就发出均匀的呼息,沉睡过去。

按照惯例夫妻同床时夫君睡在外边,夫人睡在里边,夫人想要起夜不能从夫君身上跨过去,得先请夫君坐起,从夫君背后出去。嫡福晋内急,枕头也湿了,但弘昼睡着了,她不敢叫醒他,只能憋着,但就算这样她也愿意,这至少证明弘昼还是在乎她、爱重她的。

当南冰玲从轿子下来的时候,步入一座偏远的小院,眼前的景像让她微微失望。这座小院只有两亩大小,随意种了些花草和几株芭蕉树,谈不上什么景致,远不如她在南家的小院。而院中那唯一的小楼统共也就五间房,她带来的丫环必须挤在一间才住得下。和亲王府里一个管事的太监在院子里等着她,给她另外指派了两名侍女就走了,话也不多一句。晚上王府的两名侍女给她端来两菜一汤,就再也没人理她。这一切都跟她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妹子,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嫂子这句话萦绕在她耳边,她挺直腰杆吩咐侍女为她抬来热水,洗漱过后就睡下了。就这样她被晾了半个月,但她并不气馁,因为她看到这里进进出出有好多太监和侍卫,这是以往的生活中绝对没有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因为王府的太监总管王志喜对她还算亲善,所以她塞了些银子给王志喜,请他为自己买些苗木、花草、太湖石,再弄起秋千架;她又把一间小屋的一面外墙拆了摆上琴棋书画和茶台,题名听雨轩。一个月过去后,一个小小的苏州园林出现了,五步一景,曲径通幽,色韵古雅,俯仰生姿。

一个月过后小院里终于来了一个生人,那就是嫡福晋身边的嬷嬷。那嬷嬷绷着脸吩咐道:“好好学规矩,懂规矩后才能去给王爷和福晋请安。”

所求越高,头就要低得越低。她乖乖地低头行礼答道:“是。”

南冰玲很聪明,别人学规矩要一个月,她只学了十天就全会了,于是剩下的时间就是弹琴、画画、喝茶,侍弄花草。有一天正在忙着,背后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她头也不抬地答道:“种花呢!没看到吗?”

答完以后她捧着泥巴的手僵住了,一个男人问她在干什么?一个男人!男人!这个院子里除了和亲王和小公子们,就只有太监了……她抬头仔细看着来人。来人的相貌只好算作中等,但眼睛炯炯有神,眉宇间自带一股英气,衣着光鲜,气质高贵。她吐了一下舌头讷讷地问:“是……王爷吗?”

“嗯。你把这儿收拾得不错。”弘昼用扇子指了指周围。

南冰玲赶紧站起来朝弘昼福了一福。弘昼用扇子挑起她的下颌,仔细地打量她。

“嗯,还不错。去洗洗手,给我泡杯茶。”

“王爷是来喝茶的吗?”南冰玲有些失望。

弘昼打趣道:“你专门请郝大人给你做媒,难道不想我喝你的茶?”

南冰玲的脸一下就红了,做生意做惯了,把喝茶与买茶联系在一起了,孰知进了王府的门还不算王府的人,得给王爷奉过茶后才开始算。

她低头就跑,跑的时候还忍不住笑出声来,引得弘昼也忍不住笑了。一会儿南冰玲换了一身白色的、款样简约的衣服出来了,她没有认真结发髻,只是用木梳随意地缠了一圈坠在脑后。弘昼的眼睛半眯起来,要想俏一身孝,看来这个女人对他志在必得,不过也没事,多一个女人少一个女人对他来说无所谓。

南冰玲没有像别的女人那样奉上一杯泡好的茶,而是在芭蕉树下的茶台旁现泡,她只不过是端起茶壶而已,一股怡、清、和、真之美就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弘昼不知道她泡的是什么茶,因为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南冰玲斜斜飞出的眼风里。当他接住她的眼波后,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去抿嘴一笑。弘昼自13岁出精起,太后就派姑姑来教导他男女之事,不久又赐给他陪房丫头,所以他对女人的这些调调从不陌生,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享受南冰玲流转的眼波,他喜欢女人的这种小热情。

南冰玲捧着一盏茶走到弘昼面前,盈盈下跪,“王爷请喝茶。”

弘昼接过茶盏放在茶台上,再伸手摸上南冰玲柔软的嘴唇。南冰玲紧张得小脸发红,但在弘昼的反复逗弄下还是张嘴含住了他的手指。弘昼的呼吸渐紧,眼中流露了情欲。

“王爷。”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弘昼抽回手指,有些不悦地转身回望,看到是嫡福晋的奶嬷嬷就清了一下嗓子,坐直身子问:“什么事?”

“嫡福晋肚子疼。”

弘昼垂下眼帘,遮住眼底的淡漠和厌烦,沉默良久他问道:“传太医了没有?”

“传了,但还是疼。”

弘昼站起来往外“那我去看看!”

南冰玲愣愣地跪在原处,看着弘昼消失在门外。至此后,一连三个月南冰玲一直没见到弘昼,心里的委屈和不安日盛一日。

南冰玲的日子不好过,有一个人的日子比南冰玲还难过,那个人就是朱高。南冰玲进入王府一个月后,朱高和庞承光“端着盘子”前来拜见和亲王,可是情形跟年前一模一样,通报待卫的回复总是“王爷忙于公事,无暇见客,二位请回吧!”再来多几次和亲王烦了,直接回了一句“我不认识什么朱高!”吓得朱高又惊又羞又怒。朱高想发作,但看到庞承光像是想冲上去打人,他赶紧管住自己,扯着庞承光灰溜溜地走,冲动不得!满朝文武都惹不起和亲王,他们算个屁!

来到偏静处,朱高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他走一步颠三颠,由默默流泪变成抽泣,他抬起已有泪痕的脸问庞承光:“老庞,我们的猪头是不是被郝连抢了?”

本来庞承光很愤怒,但看到朱高哭了,他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上去好像是的。”

朱高两手捂着脸靠在墙根上哭起来,“他娘的……真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是什么世道呀!”哭着哭着他就顺着墙根坐到地上了。

庞承光将他拎起来挂在肩上,抚着他的背劝道:“好了,别哭了,让人看到不好……好歹来说‘盘子’还在呢!我们去找郝大人问问,兴许里边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

朱高点点头,一条胳膊任由庞承光提着,空着的那只手不停地抹眼泪。他们回到客栈后立即写信给郝连,问他有否向和亲王引荐他们。郝连很快就回信了,信上说:本督对王爷说苏州府的朱高和庞承光认识一个妙人儿,想引荐其入府侍候王爷,但他们苦于不识王爷,所以就托付下官代为转达。郝连还在回信中提到:本督听闻王爷举贤英才,德、能兼重,非候选官员中进入前三甲者,不得王爷青眼。

……

朱高和庞承光看完信面面相觑,他们想起去年绩考二人皆不合格,全靠贿赂吏部官员才以得蒙混过关,便打落牙齿和血吞,再不敢提被抢“猪头”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