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贵客
那日国师赴宴归来，怀里却多了只狐狸，这事儿已经让人颇摸不着头脑，没料想狐狸几日后居然又不见了，府里无缘无故多出个姑娘来——连把门的阿正阿辉都一口咬定从没见这姑娘进过府。下人们明里不敢议论，暗地里却议论个不休。
“哎哎，香香，你说这姑娘是什么人啊？”
“我看不简单！你想想，这姑娘怎会突然出现在我们府上呢？”
“听说那狐狸同时不见了呢……”那丫鬟压低了声音，“不会是——”
“莫不是我们国师见人家姑娘生得如花似玉，便悄悄地掳了回来？”
另个丫鬟忙不迭啐了一口：“别胡说，你瞧国师这般风流倜傥，通身的气派，整座城的姑娘们只怕梦里都喊着要嫁他呢，哪还用得着去掳姑娘！”
千玥儿坐在窗边，兴致勃勃地听他们讨论，虽然八卦中心就是她本人。片刻，那两个丫鬟又转移了话题。“听说”府上今日有贵客，千玥儿拍拍手，从椅子上跳下来，决定去听墙角，跳下来的时候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暗道想不到做狐狸习惯了，变回人一下子居然四肢不协调起来。不知道来的究竟是什么“贵客”，当然，她是出于搜集情报的需要才这么做，绝对不是因为太无聊想找乐子……东绕西绕竟果真让她找到了地方。
“你好歹还记得世上有我这么个人呢，真叫人感动……”一个声音幽幽响起。
“你这么说，倒像当初离开的人是我了。”
钟离笑起来，说道：“不提这个，说来你的修为精进不少呢。”
“山上清静，大约心也更静些，不觉间也过了几年了。”那人道。
“是么？我倒觉得还是热闹些好，你瞧瞧这人世间何等繁华，让人流连忘返啊……”
“你总是这样不肯静，否则凭你的天资——门外的客人，果真不进来吗？”那人的声音骤然间冷了下来。
千玥儿一愣，知道早已被发现，硬是不吭声显得太没风度，只好扭捏进了屋。
那位“贵客”正襟危坐，一袭青衣，面貌清朗俊秀，尤其一双澄澈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看到进来的是她，那人眼里的寒意略减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惊讶。千玥儿偷窥被当场抓了包，不免一阵尴尬，偷偷摸摸余光扫了钟离一眼，没想到他只是嘴角噙着一抹笑，看上去好整以暇，并不做声，显然一点帮她解围的意思也没有。
“姑娘是何人，刚才为何立于门外听我们交谈？”那人并不起身，直直地看看向她。
千玥儿语塞。总不能扯谎说刚巧路过吧？
“云轻，你何必为难这闭月羞花的美人儿，是我让她送桂花糕来的，”钟离坦然自若，眉目带笑，下一刻又故作姿态，惊呼一声，“咦，美人儿，我的桂花糕呢？”
千玥儿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却不得不接道：“刚刚来时跌了一跤，全弄脏啦。”
“哦，无妨，只要你来了，这桂花糕吃与不吃倒也没那么要紧。”钟离斜倚身子，笑得“深情款款”。
那贵客忽然叹了口气，竟是皱眉道：“阿离，你若是肯一心一意，早有所成了。”
钟离轻笑，挑眉道：“成又如何，不成又如何？对了，云轻，此次我还有一事要求你呢。”
“你说。”
“我想叫你为我这位美人观三通。”
“你当三通法是小孩子家做游戏呢。如非必要，我看还是免了吧。”那名唤云轻的，眉间已经拱起皱痕，显见是恼了。
钟离起身，踱到千玥儿身边，探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千玥儿暗暗腹诽，谁是他的美人了，好不要脸！却又自觉得罪不起这位国师，只好咬牙切齿挤出微笑，一边琢磨他们刚刚说的什么三通六通的。
“你先别急着发恼，若事关赤炎山呢？”钟离一脸“早就料到你会这个反应”的表情，微微一笑。
那人愣住，像是一时反应不及，面上渐渐浮出不可思议，随即化为几分急切：“你，你是说……”
“是。不过，还不能肯定，因而才叫你帮忙。”
那人颔首：“理应如此。”
钟离却忽然噗嗤笑起来，嘴里一阵啧啧声：“你瞧瞧你，往日做出一副超然物外的模样，还成日这般劝我那般劝我，现在还不是这么激动？”
看那人一脸不自然，被噎得说不出话，钟离笑得更开心了。
千玥儿愈发糊涂：“你们说的我怎么半句也听不明白？”
“姑娘，适才得罪了。在下林云轻，是个修仙的散人。”林云轻抱拳，神色极为认真，“赤炎山是我和钟离的出生之地，于我二人十分重要。姑娘与赤炎山似是有些缘分，可否告知来历呢？”
她哪有什么来历？千玥儿暗暗苦笑，她不过是异时空的一缕孤魂，况且……便是在另一个时空，她也是个没来历的。一时竟然无话可答。
“姑娘不肯说？”那人追问，面上虽急切，语调却仍强压着保持平缓。
赤炎山……山……
“啊，你说的那赤炎山上，可有桃花林？”千玥儿忽然福至心灵。
那人怔住，面上显出惊愕之色，沉默片刻，方才答道：“据闻赤炎山上曾有十里桃花。只可惜早在三百……许多年前的一昼夜间尽数凋零，因此在下无缘得见，只是听说罢了。”
“我见过的。”钟离忽道，看向千玥儿，神色不明。
来到这个时空前最后的记忆便是那座荒山之上桃花盛开……或许自己穿越的地方正是这赤炎山吧？或许她可以借此机会离开这里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千玥儿微微一笑，清了清嗓子道：“看来我倒的确与这山有缘了。不过却也不能随意说与你听，非得亲自到这山上去一趟方可。”
“赤炎山日后总是要去的。”钟离看向林云轻，突然开口，“云轻。”
林云轻并不说话，只是点点头。
“等等！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千玥儿不禁退了两步，一脸戒备。天晓得这二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她人生地不熟，还是要谨慎点，况且她也不知道那座山究竟是不是赤炎山，若是说错了只怕会很麻烦。
林云轻似乎要解释，却被钟离打断了：“云轻，你先回去吧，容我和美人儿细说。”林云轻点点头，又提醒道：“施术非得受者甘愿，否则不能奏效。”言罢，转身离开，一袭青衣渐渐隐去了。留下钟离与千玥儿二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想做什么？”千玥儿瞪眼望钟离。钟离也不躲避她的眼神，反而大喇喇仍有她看个痛快，不仅如此，一双眼还肆无忌惮地在她脸上流连，反倒让千玥儿脸颊一阵发烫，败下阵来。
见她低头，钟离笑起来，却道：“美人儿，你就不想知道自己是从何而来的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也没解释他们刚刚究竟谈论的是什么，却叫千玥儿怔在原地，下意识攥住了他的衣角：“你……你的意思是……”她感觉呼吸急促起来。
“正是。”钟离衣角处的桃花绣得极精致，此刻却被千玥儿抓得发皱，“三通可观过去。”钟离脸上的笑淡淡的，但那笑意却有些不真实，伸手握住了千玥儿素白的小手。
看到过去……这意味着她可以找到自己的过去？找到丢弃她的父母？可以得到一直寻求的答案？
“能不能……现在就用？”千玥儿仰头望钟离，这下轮到她脸上露出那种急切的神色了。
钟离垂下眼睛，看到千玥儿发颤的睫毛。他窥探过她的记忆，虽然看不明朗，却知这女子对自己的过去极其在意。只凭这个，他便能够抓住她的软肋。“你累了。”他抚了抚她的头发，“这法术极耗体力，不是随便就能用的。”
钟离送千玥儿回了房，千玥儿却失了魂似坐在床上，半晌不动。就连丫鬟伺候她洗澡都是傻傻地呆坐在浴桶里，好容易回过神把丫鬟支走了，又愣愣泡在水里，连水冷了也没有感觉。等到钟离敲门不应，进屋里几经找寻，却在浴桶里找到她时，她已经昏昏沉沉睡着了。长发湿漉漉贴在肩颈处，脑袋歪向一边，她居然睡得很熟。钟离伸手探了探水温，水已经凉了，不由皱眉，小声道：“这都能睡着，真是蠢啊。”
千玥儿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被抱了起来，随即浑身发冷，只觉得有一处极温暖的地方，忍不住扭了两下靠了过去。
钟离微微一僵，随即把她裹得更紧了。
“好暖啊……”千玥儿梦呓。
“那倒是真的。”钟离弯了弯唇。
“啊！啊啊啊啊！”千玥儿在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单单裹了一块浴巾大咧咧躺在床上！发生什么了啊！
“美人，怎么了？”好巧不巧，钟离偏就这时探头进来，依旧是一袭蓝衣，绣着无数桃花，满身都是妖娆。
“你别看你别看！”千玥儿钻到被子里。
“我已经看过了。”钟离嗤笑。
“什么？”千玥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噎死，“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说呢，小美人？”钟离走进屋，如入无人之境，好整以暇。
千玥儿恨不能一翻白眼晕过去。
钟离笑起来，拢起袖子：“美人胴体虽美，一直待在浴桶里染了风寒可不好……我只好把你抱出来了。”
“那么……你没有……”千玥儿感觉脸上阵阵发烫，声音愈发小下去。
“嗯？”钟离唇角的弧度更大，“你若是想，现在补上也是可以的。”
“你少做春秋大梦！”
“呵呵……”钟离躲过她砸过来的枕头，眼角眉梢都是笑，看上去竟然心情颇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