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非同一般的译著和读者
张红和于川、章书秋说着话，宁烨看上去在十分专注地喝茶。
张红一转身见宁烨一杯茶瞬间喝下一半，笑着对章书秋道：“你看看，你们这些文化人，就是没有我说的直白吧，这茶就是让人喝得放不下，能不解渴吗？”
于川端着茶杯笑嗔道：“是是是，我们这么多文化人，都抵不上张姐水平高。”
张红听了有些脸红道：“你莫损姐姐我，要说还是小秋厉害。原来，我们那儿的人，都是把这茶当树叶子喝的，滚水一泡，放凉了苦死，还是小秋告诉我要温水泡，要把叶芽儿分出来。你们不知道，我这几年拿这茶送人，哇，熟悉的顾客、朋友都追着要，后头有人来问我卖不卖，是不是很贵……”
“这茶都是高山上的，又是我们那地方特有的，外头买不到也不稀奇，张姐是可以考虑做做这个生意。”章书秋点头道。
于川看了看宁烨那已经见底的茶杯，笑着问道：“宁主任觉得呢？若是您要买茶，这样的茶叶，您会考虑吗？”
宁烨举了举杯子道：“这茶确实不太一样，这香味儿和绿茶白茶都不太一样，如果喜欢的人一定极喜欢。”
张红忙摆手道：“山上统共就那些茶树，送个礼还可以，卖的话怕是做不起量，再说这制茶的好师傅，我们那地儿可没有，往常我们那儿都没觉得这是茶的。”
章书秋把那杯茶小口小口喝了个大半，就闻到菜香扑鼻，两个服务员端着托盘进来上菜。
张红忙站起来接过前头那服务员手中的瓦罐放到桌上，揭开盖子，瞬间土鸡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张红介绍道：“小秋应该熟悉，咱们山上特有的土罐焖鸡汤，是那个味儿吧？”
于川见章书秋眼睛放光的模样，就失笑道：“嗯，要不怎么她今天刚来，就一定要到你这儿来呢。”
服务员上好了菜，一道干煸小参鱼，一盆腊肉煮笋干，张红却是先拿了宁烨面前的汤碗道：“她们我可不管，一定要先让头回来的贵客，尝尝我们这地道的领上飞土鸡汤。”说着直接舀出个鸡腿，加了三勺汤，端到正望着那高而窄的土罐，看着稀奇的宁烨面前。
于川笑道：“张姐和书秋老家相隔不远，这土鸡在他们那儿，都叫领上飞，难捉得很，您尝尝，味道是真的很好。”
章书秋摇着头失笑道：“远是不太远，就是这个山头和那个山头的距离，不过望山跑死马就是。”
张红听了大笑道：“现在修了路，要好点了，原来我要运点菜来晓得几难，现在好多了，不然这鸡汤虽然一天就供个十来罐，再贵我还是不敢卖啊。”
于川接话道：“张姐别管我们了，赶紧拿套餐具，和我们一块儿吃。”
哪知张红却神秘兮兮道：“莫忙，我还有给你们留的好东西。”
说着又打开那冰箱门，从里面取了一个密封的玻璃罐出来，里面是深红色的液体，章书秋笑道：“桑葚酒？”
“可不是嘛，这是我们家大大酿的，只剩三罐了，中午喝了这一罐，剩下两罐你们带走。”张红边说边拿了杯子和小酒舀子往外舀酒。
于川看了宁烨一眼道：“张姐，我们下午还有事，这酒怕是喝不成。”
张红手上动作不断道：“这酒的度数你们哪里不知道啊？饮料样的，要不就喝这一杯吧。”
张红说着又望向宁烨道：“领导，您一定得尝尝，别的地方可没有。”
宁烨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点头笑道：“是桑葚果子酿的酒吗？”
“是哦，不是泡的白酒，是酿的果酒，所以温和得很。”张红点头道。
“那我要尝尝，也算是特别的风味儿。”宁烨结果张红递过来的第一杯酒。眼风扫过一边喝汤一边望着那酒的章书秋，心里有些失笑，突然觉得这顿饭赚大发了，那么冰冰凉凉的一个人，还有这样鲜活的一面，却又有了个崭新的结论：喜欢美食，喜欢喝茶，喜欢喝点小酒，这样灵动活泼的人，不可能天性冰凉。
“呀，这小鱼儿好好吃，外酥里嫩，也是山里的吧？”章书秋有些惊喜地问道。
“渠道沟里网的，难得有，要不说小秋有口福呢。那腊肉是土猪肉熏的，那干笋是我家大大晒的，最嫩的，你们都尝尝。今天还有蕨菜干，估计老严还在煮，还有豆渣，炒个嫩菜心，一会儿就会端上来。你们可得多吃点！”张红数宝一样，几句话就把今天的菜介绍得圆满。
宁烨望着那桌子他似乎极少吃的菜，有些菜竟都没见过，比如那个腊肉汤煮的蕨菜干，那种蕨菜竟是从未见过的。那鸡汤鲜美异常，一点生姜味儿或者腥味儿也没有，肉质细腻有弹性，不油不腻。腊肉虽是烟熏过的，却是不像以前吃到的那种熏肉的烟味儿。
按照张红说的，他们山上的烟熏肉，都是冬天杀猪，腌好了肉挂在灶房的屋梁上，底下烧柴烤火，捡的都是山上掉落干枯的松针松球，或者杂树枝，慢慢熏透，这样熏出来的肉，可是街市上买不到的。
四个人慢慢就着那一桌鲜美可口的菜肴，喝光了那一瓶酒，酒味儿清甜，带着一股天然的桑葚味道。
时间刚刚好，再喝了半杯茶，三个人告辞出来。
张红拿袋子装好了茶叶和酒，一边塞给章书秋，一边看着于川道：“不是给你的，咱们小秋是个识货的，姐就喜欢你这性子，一定要多来哈。”
宁烨拿了手机扫码要买单，于川和张红一起挡住那码，章书秋笑着在后边轻轻说：“宁主任不要客气，于川会弄好的，咱们走吧。”
三个人出了门走了几步，章书秋见于川发完微信，才问道：“你居然带了现金？”
“我不带现金怎么敢去他家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张姐那个人，我有时候挺怕她那个掏心掏肝对人好的劲儿。”于川有点无奈道。
“人家就是感谢你，又不图你什么。”章书秋摇头道。
“可我那会儿也没少得他们照顾啊。”于川抿抿嘴道。又看到宁烨只一言不发走在后头，便转头问道：“宁主任吃得可好？”
“很难得，几乎都是没吃过的，还好今天出来碰到了二位，饱了口福，谢谢了！有机会一定要让我回请一下。”宁烨笑道，于川继续和她寒暄……
路边高大的法国梧桐叶子开始枯黄卷边，风一吹，潇潇洒洒掉了几片在风中回旋，午后阳光下，并不宽阔的单行街道显得格外地温暖柔和。
章书秋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却因为这样温暖柔和的秋日午后，微微翘起唇角，心情十分不错。
回到酒店房间里，于川半躺半坐在沙发上，看着章书秋收拾东西，随意和她聊着天：“你说那个宁主任怎么今天突然来这么一下？”
“来哪一下？你和他不熟吗？”
“哈哈，加上今天，不算会场偶遇，统共见了三回面。”
“不可能吧，我还以为你们挺熟的。”
“关键是，听说出了名的难对付，要不是你，我早晨根本提不起勇气去他办公室。”
“还有咱们于大老板都发憷的人？好像也还好啊。”
“就是说啊，你看他今天中午那个笑，就没下过脸。反正我总觉得今天这事儿不太正常，反常即为妖。”
“你也是想太多，管他呢，反正目前一切顺利。再说今天总是他吃了你的，又不是咱们蹭了他的饭。”
“这才是问题啊，他那样的领导，主动来蹭咱们一顿饭，多奇怪啊。”
“哎，不管啦，反正有什么幺蛾子，也等出来再说，总不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能怎的。我到时间了，先走了。”章书秋把头发绑了个马尾，在脑袋后面甩了甩，拿了米色双肩包，脚步轻松出了门。
于川却难得享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下午，半眯着眼，望向窗外秋高气爽的天空。手机里传来信息声，于川有些懒洋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好像不敢确定，又瞪大眼睛看了半晌，只气得直直把手机甩到了床上弹得老高，又掉下来，人却更不想动了……
章书秋下楼到了大堂，正好两点一刻，边往出走边环顾了大堂一圈，却看见宁烨正坐在大堂右侧的沙发上，看见她出来便冲她微笑招手。
章书秋有些奇怪，却还是朝着宁烨的方向走过去。
看见章书秋一脸奇怪站在自己面前，宁烨笑道：“坐下稍候，Cathy女士会准时下来的。”
“好的，谢谢宁主任，您不会是那个陪同工作人员吧？”章书秋有些迟疑道。
宁烨笑着点了点头：“一如既往地聪明。”
章书秋有些诧异地望向宁烨，顿了顿，指了指自己：“我？一如既往？”
“对，聪明得很，记性却不太好。”宁烨点头，那笑容却有些让章书秋摸不着头脑。
章书秋惊讶道：“我记性是不太好，要不您提示一下？”
宁烨却边站起来边低语道：“说不定你待会儿就想起来了，我们准备走吧。”
章书秋顺着宁烨的目光看去，看见一个打扮时尚得体的中年外籍女子从电梯间走过来，便知道今天服务的客人Cathy到了。
宁烨显然和Cathy比较熟悉，给二人相互做了介绍后，便往大堂外等候的车辆处走去。
宁烨和Cathy全程英语交流，聊了下午天气真好之类的，章书秋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西班牙语翻译来得有点多余。
哪知Cathy却突然对章书秋道：“章小姐声音很好听，但是好像和前几天的翻译员不是同一个人。”
章书秋也知道这是个忌讳，便照实也用英语解释道：“她的孩子生病了，所以就由我来为您服务了。”
“原来如此，真是很遗憾，她的孩子没有大问题吧？请替我转达问候，职场妈妈总是比较辛苦。”Cathy果然像她和善的面容一般善解人意。
“在住院治疗，没有大问题，谢谢您，她也觉得很抱歉！”章书秋答道。
“没关系，你们的专业水平都很好。”Cathy顿了顿，突然用不太流利的中文问道：“Miss张的中文全名叫什么？”
章书秋顿了顿答道：“章书秋。”
得到答案，Cathy突然疑惑起来，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什么，然后突然转过头，继续用中文问道：“你是不是翻译了一本西班牙著作，叫《狂奔》？”
听到这里，宁烨都忍不住回过头看看，章书秋点点头肯定了。
“我中午还在看你翻译的这个版本。前几天还和我的助手讨论了你的译著，她也学过中文，我们都是书面还不错，就是说得不太好。我们都看过那个原著，感觉似乎译著比原著读起来更……更怎么说呢，过瘾，对，就是过瘾。”Cathy十分有性趣地对章书秋道。
章书秋有些暴汗，翻译是有些原则的，比如忠实于原著……宁烨坐在前排，听得更是一脑门子汗。
Cathy却突然笑了起来：“不是说你逾越了规则，就是不知为什么，你的语言，不像一个翻译，更像一个作家，更细腻更能捕捉人心。”
章书秋只得玩笑道：“也许这本书，或者这个故事，用中文写会更让人觉得过瘾。”
“怎么会想到翻译这本书？”
“觉得很神奇，如果这是个真实的故事，那么就是这个主人公很神奇，如果是虚构的，就是作者很神奇，总之就是很神奇。”
“这个作者是我的一个朋友，等我回去，一定会把你这些话转达给她。”Cathy一脸兴奋说道。
“我跟她通过话，应该已经表达过这个意思。”章书秋讪讪道。
“噢，那真是遗憾。不过没关系，我还是想找她喝一杯，跟她聊下这个话题。”Cathy脸上挂着满满的向往。
不过此时车子已经驶近了江大，简朴大气的大门赫然就在眼前，下车前，宁烨让司机把车停到西门口等候。
章书秋有些不解，西门口不是附中的位置吗，怎么会往那边去？
下了车，占了半个石山的江大就在眼前，浓郁的桂花香气让人心旷神怡。Cathy望着那简朴大气的校门，心情显然很不错。
章书秋却是心情复杂，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地方，她至少有十年不曾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