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飞扬06
飞扬走出教室的时候，正好也是雨最大的时候，他低着头慢慢地走：又不是没有被淋过，最多就是全身湿透啊，那又能怎样呢？
他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屋檐，然后微微地笑了一下：我猜到了，屋檐下都是花花绿绿的伞，却不肯给没伞的人们让出一点点的位置。
这就是这个世界吗？
他再一次露出了可怕的笑容，好像看透了一切一般。灰暗的天、灰暗的伞、灰暗的人间。没有人会垂怜的，他们都想着自己，都是一副冷酷的表情。
雨水践踏在他的身上，他却抬起了头，闭上眼睛：是不是我不适合这个世界啊，所有人都很冷漠，却一定要装作热情的样子。残忍的应该不是我吧，而是这个世界。
突然，头顶的雨水停下了，飞扬睁开了眼镜，只看到了一个粉色的天空，那是一把伞。
飞扬看向了旁边，许颜雨，为什么又是她？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啊！”飞扬一把打落了许颜雨手上的伞，伞翻在了地上，变成了一个盛水的碗，在水流上缓缓地流动。终于停下了，也许是因为，这水流已经没有办法托起装着水的船继续前进了吧——它搁浅了。
许颜雨的头发在一瞬间被打湿了，头发纠缠在眼睛前面，她从缝隙中看见了飞扬的脸：他的脸上终于有了愤怒，他本来就应该是一个有情绪的人。
“我不需要你的帮助，不要再假惺惺了好吗？这个世界根本就不存在百分之百的好人！”飞扬对着许颜雨怒吼着，转过身，大踏步地走着。
“我想救你，因为我希望，在我陷入低谷的时候也会有人救我，不久前那篇叫《将心比心》的课文，我到现在都记得……”
“来不及了！”飞扬打断了她的话，“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就在一年前，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我看见了，什么都看见了！”
雨依然没有停，凌宇飞跑了过来，他捡起了地上的伞，举在了许颜雨对头上。周文杰在屋檐下挤出来一个位置，人流却不断地向前挤着，他最终还是跑到了雨里，任凭风雨吹打。
“来得及的。”许颜雨说，她的眼角有水珠，却又混到了雨水之中，“有些事情，只要你说出来就好了啊……”
“你们根本就不能理解我！都是因为这个世界。”飞扬说完，冲向了旁边的居民楼，这是要干什么？
三个人很快跟了上去，周文杰冲在了最前面，这里面也就数他最快了。
许颜雨一直跑在最后面，她的眼前是凌宇飞胖胖的身体，慢慢地，再也看不见周文杰了，周围只剩下两个人喘气的声音。也许，远处是有脚步声的，但终究被这雨天盖住了，什么也不剩下。
也许，周文杰也没想到飞扬的体力会这么好吧。他冲到了天台上，冲到了最边缘，刚想回头、刚想说两句威胁的话，周文杰一把把他拉了下来，两个人摔倒在了雨中。
“你为什么管我，你不是希望我死吗？”飞扬挣扎着，周文杰却不会放手。
“我见过一个女生，她的父母分居了，却不敢告诉她真相。可是，当她知道真相后，她没有哭，也没有抱怨。也许，你也只是不知道真相而已！”
飞扬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依然叫喊着不断地挣扎。
“我也见过一个男生。”凌宇飞不知何时出现了，这应该是他有史以来最快的一次了，“他的父母天天吵架，他以为自己的生活完了。可是，他不知道，夫妻吵架是多么正常的事情。我们看问题永远是片面的，你没有办法理解成人世界，所以你没有资格说这是一个冷漠的世界！”
“你们为什么不说那个自杀的初中同学呢？”飞扬依然在挣扎着，他的体力真的很好，还好抓住他的人是周文杰。
“就是因为他，我才要阻止你啊！”周文杰大吼一声，飞扬终于停止了动作，有啜泣的声音，有泪水绽放的声音。
“你知道吗？你一走了之了，你的家人会有多伤心吗？我见过的，我见到了那个男孩的爸爸，一个大男人跪在地上，哭着说这是他的错。你知道吗！你的家人会为你的自杀承担所有责任的，他们会自责一辈子！这是你想要的吗？”
凌宇飞看着松开飞扬的周文杰，说实话，他不知道周文杰什么时候见过曹虎的爸爸。可是，他说得好真实啊，应该不像是编的吧？
飞扬终于放弃了，可他依然哭着：“我最亲的人已经离开了啊，她再也回不来了啊，谁会为我伤心呢？”
“那天来接你的阿姨啊。”许颜雨终于插上话了，“她一定是你的家人吧？她一定会伤心的。”
“她不会的！”飞扬摇着头，“她不会的，要不是因为她，我的妈妈就不会死了，就不会死了。”
哭声越来越大，交杂在雨声里，编出了一首忧愁的诗，诗里好像只有一个字——泪。
“那天，她选择了来接你，就说明她还在乎你。”许颜雨说完，走向了飞扬，“再说，还有我们啊，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吗？”
“那个把你从死亡边缘拉回来的仇人。”周文杰站了起来，他的身上似乎全都是地上的泥土，看上去狼狈不堪，不过，至少比飞扬好那么一点点吧。
飞扬坐了起来，他看了看周围的三个人，慢慢地站了起来，朝着楼道的方向走去。
三个人慢慢地跟在了他的身后，只看见他走到了楼道里，坐了下来。其他人也依次坐下，看着窗外的雨，似乎小了些，又好像比刚才更大了。
“那是一年之前的事情了，也是一个这样的雨天……”
这是飞扬第一次提起他的故事，这个世界仿佛安静了，雨声也被淡漠在了这悲伤之中。
那是一次篮球训练之后，他刚刚和秦淮分手，小区的门口，一堆人堵在一起，他略有听说，那天会有重要的人回来，可是也不至于这样吧？在这个下雨的天。
他走到了两个单元之间：为什么这样的天气却没有人开灯呢？难道是停电了吗？
他来到了家门口，敲了敲门，没有人回应，可是，妈妈应该在家啊，大姨也应该在家啊，可为什么没有人呢？
还好带了一把钥匙，打开了门，却看见，妈妈躺在了地上，身体抽搐着。
飞扬愣在了原地，这在他的眼中，这难道不比地狱更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