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幸好现在朱利安看不见她。卡米耶在手机里翻找他的手机号码时,连嘴唇都在颤抖。这天早上,她还在朋友面前装聪明来着,实际上她却万分希望他的电话和工作完全没有关系。
电话响了。
嘟了三声。
四声。
“喂?”
“你好朱利安,我是卡米耶。”
“啊!卡米耶,谢谢你打回来。等一下,我先回到办公室,这儿有人,防止他们偷听。”
卡米耶盘腿坐在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待会儿她要是告诉安娜和玛丽说他向她表白了的话,她们俩肯定会高兴得歇斯底里的。他接下来肯定准备要告白了,不然为什么单独把自己关起来呢?
“OK,好了。”他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没关系,我听着呢。”
“卡米耶,这有点不大容易开口。我想跟你说这件事有好一阵子了,但我得等到自己对这件事情有足够的把握了才说。”
她的心跳得飞快。
“我懂的,不过你可以全部跟我说的,我准备好了。”
“很抱歉在你放假期间给你打电话,但我觉得这个问题得尽快解决。”
她的嘴唇顿时不再颤抖了,心跳也放缓了下来。
“这个问题?”
“卡米耶,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你在说什么呢?”
“关于蒂桑迪耶先生的事,你真是全部给搞砸了。”
“谁是蒂桑迪耶先生啊?”
“就是你的客户啊,三个月前你同意了他申请的一笔消费贷款。”
卡米耶当然知道这位蒂桑迪耶先生。这个五十来岁的客户过来签署借据的那一周,他专属的顾问刚好不在。那时她没有别的预约,就受理了他的业务。他需要两万欧元。她就帮他建立了档案,核对了文件,然后递交了许可申请书。
需要最后签字的那天,蒂桑迪耶先生打了一通电话给她。他说他刚刚因为阑尾炎而住院,并且马上就要动手术,所以来不了了。于是她提议推迟预约的时间,但他担心可能会拖得太晚,因为事出紧急,他便请求她代为签名。她拒绝了,他却继续坚持。她再次拒绝,说这根本不可能。他苦苦地哀求她,说自己的妻子病得很重,时日无多,这笔钱是想用来给她买一件珠宝饰品,让她戴着走的。卡米耶轻轻叹了口气。他哭了,然后她就让步了。
“他寄来一封挂号信,告诉我们说他不会按月还款,因为他并没有签名。”朱利安继续说下去。
“真是个神经病!”
“你才是犯神经了,卡米耶,你明明知道那是严令禁止的!你当时脑子里在想什么?”
“好了,别兜圈子了。是不是我被解雇了,你被抽到要打电话通知我。我说对了吧?”
他叹了口气。
“我至今还没跟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只是想提前告诉你,我不得不把那封挂号信拿给米夏埃尔看。”
“行吧,所以我还是被辞退了。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指我和你。”
“对不起,卡米耶,或许他会原谅你?”
“当然会啦。他不会直接把我给炒了,而是花上时间不停地说我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你认为他会白白浪费这个把我赶出门的机会?好啦,谢谢你给我打电话,我有个晚会得去参加。”
卡米耶站起来,把手机扔到床上。她当时怎么会这么傻呢?她原本总是让人无可挑剔,谨遵规则行事,既不心慈也不手软。上司们唯一能抱怨的就是她说话的方式,和这个圈子里的人惯常装出的谨慎克制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那时,她却心软了。她被个人感情遮蔽了双眼,使自己没能预见到事情的发展。蒂桑迪耶先生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她回想起父亲因为母亲的重病而花光了所有钱,他本来也能够乞求一个银行家代他签名,从而给她买到最后一份礼物的。
她把盥洗室的门拉上,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清醒。也许在多次上当受骗之后,她将来会变成一个乖戾又疑神疑鬼的人,需要证据才肯交出自己的信任,可她现在是那种需要证据去收回自己的信任的人。她把头发扎进束发带里,重新抹上一点口红。女伴们正在门口等着她,过会儿再来自怨自艾吧。
“怎么样,你开心吗?”玛丽跺着脚急切地问道。
“唉,我觉得我应该丢了工作吧。”卡米耶回答说,顺便关上船舱的门。
“怎么会这样?”
“我做了件蠢事,要受到处分……算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宁愿想点别的事情。要不我们去喝一杯?”
她们三人朝着电梯的方向走远了。在她们身后,一个高大的二十来岁的金发男人靠在墙上,盯着自己的手机。他感到很满意,因为他终于得到想要的东西了:一张清晰的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