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梗:救救脑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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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鸢尾花别墅

殷大卫

“我‘藏’好了,轮到你了。”

序,也是尾声

王倩奔跑着,由于过度紧张,她的小腿开始抽筋,无边的恐惧却使她忘了疼痛,只是朝着大门奔跑着,那是她的生路。

终于,她到了,用钥匙打开重重暗锁,推开厚重的大门,灿烂的阳光瞬间出现,打破了别墅中的无边黑暗,将王倩包裹。

但是王倩没有走出去,她的神情变得越发恍惚,腿一软倒在了地上。她躺在别墅大厅的地板上,眼睛眨巴两下,并快速抖动起来,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似乎沉浸在安全幸福的悠远未来——一场虚妄的幻觉之中。

她的嘴角有白沫溢出,这是服用了大量致幻药的症状。她是什么时候被下了药呢?难道是刚刚喝的那杯水吗?一个男人拖着另一个男人从王倩身边走过,男人将尸体移出了别墅,看向王倩,眼神中的爱惜渐渐散去,转而变成欲望和疯狂。

男人重新锁上了大门!

夜路

山区,凌晨,伸手不见五指。唯有车头灯一束光,带给王倩不多的一点安全感。

王倩眼睛不好,感光度不足,一到晚上基本就成了睁眼瞎。她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宠物貂笨笨,笨笨将小脑袋埋进了王倩的胳膊底下。小巴车上的灯已经关了,乘客的脸都隐藏进了黑暗里,仔细看过去也只是漆黑模糊的一团,不知道对方是在做着美梦还是瞪着眼睛。

司机老谢是一个中年男子,顶着锃亮的大光头。老谢叼着烟,一直在吞云吐雾。虽然王倩在上山时就对老谢吸烟表示了强烈反对,但老谢说他是为了走夜路提神的,如果不想让小巴飞进悬崖,还就得依着他。

王倩更不爽的是董强,之前他可没说这地方有这么远。董强是王倩的好友兼追求者,在得知王倩要在校电视台做一期特别节目时,便强烈推荐了自家祖传的这栋老房子。董强说:“干吗不做个鬼屋纪录片呢?大学生们肯定爱死这种题材了。”

董强的老家在云南玉溪,据说是有人借了他太爷爷的钱,还不上,便把这栋房子抵给他了。听说这别墅是一九三几年建的,不知道干什么用,也不知道为什么建在深山里。

董强小的时候来住过一周,其间父母因为争吵愤然动手,两人都受了伤。回去后,幼年的董强总是说屋里有很多叔叔阿姨,把他爸妈吓得够呛,便再也没来住过。董强长大后反而很有兴致地将其改造了一番。

王倩得知后大喜,心想纪录片总算有了着落,便聚集起她的特别小组,欲来场难忘的惊悚之旅。另外三人也是王倩的老搭档了,从摄影、剪辑到音乐,各有所长。

一只手从背后的阴影中伸出来,拍了拍王倩的肩膀,说:“喂,还没睡?”是吴琼那圆润而中性的嗓音。吴琼因为喜欢王倩加入了校电视台,王倩也知道他一直暗恋自己,不过既然他不说,习惯了被他照顾的王倩也乐得装傻。

“睡不着。”王倩摸着笨笨的脑袋。吴琼将自己的毛毯盖在了王倩身上。

“你真觉得可以拍到灵异事件吗?”吴琼问。

“我从来不信这些东西,不过我们可以后期加工一下。”王倩没有发现笨笨正瞪着它漆黑的眼睛看着自己,眼神中似乎有着无尽的恐惧。

鸢尾花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小巴车停在雾气氤氲的山坡上,不远处就是孤零零地矗立在荒岭中,美丽又森然的鸢尾花别墅。从小巴车上下来了拎着大包小包的五个年轻人,为首的是穿着一身名牌,空着手,肩上扛着宠物貂笨笨的美女王倩,后面跟着高大英俊的董强,手持摄像机的眼镜男吴琼,以及一对情侣娜娜和大海。

众人将视线聚集在别墅上,雾气弥漫中,所有景物都像遮了一层灰白色的滤镜,如同一幅用西方抽象派画法画出的丹青水墨,写意中透着疯狂。

“喂,”司机老谢喊了一声,五个年轻人都停住了脚步,“这种山中老房子是有阴气的,你们可得注意呀!”

“有病!”王倩生硬地吐出这两个字,像是吐出了一口隔夜的晦气。她抱紧笨笨,径直走向别墅。

董强则掏出钱包走向老谢,两人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了一会儿,老谢就开车走了。

靠近之后,众人才发现这栋房子远比看上去的要大得多。白墙红顶,墙体爬满了常春藤,遮住了巨大的鸢尾花图案,一个中式哥特的建筑,不中不洋地出现在渺无人烟的深山中,有些突兀过了头,反而有种注定的宿命感。

吴琼举着摄像机拍个不停,嘴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

“占地八百五十平方米,有三层楼,还有一层地下室。”董强一脸得意地介绍着。

“笑什么笑,还不快开门!”王倩一脚踹在董强的腿弯,差点将他给踹跪下。

这一脚将董强踹得原形毕露,董强比王倩大四岁,明明是三甲医院里最年轻的主治医师,是年轻有为的高富帅,本该人见人爱、鸟见鸟呆,他却一副奴婢贱相地主动跪倒在王倩的黑丝袜下,就像兽棋中吃象的老鼠,是命中的克星。

事实上,王倩不只是董强的克星,她身边的所有人几乎都对她的性格头疼。王倩的父亲是地产大亨,她从小便是被无数人捧在掌心的女王,所以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格,有着深入骨髓的“中二病”。

特别是王倩十八岁那年,患上了罕见的视网膜疾病,度过了几周漫长的黑暗岁月后终于重见光明,却不得不同墨镜相伴一生。这使她更加烦躁和愤怒,就像一捆点燃了的火药,随时可以将任何人炸个粉身碎骨。也正是这一年,发生了那件改变王倩一生的事情。

董强插入钥匙,鸢尾花别墅的大门应声打开,像一头巨型的史前怪兽突然张开了巨嘴,并吐出一阵阴风。等在门口的几个男女纷纷打了个寒战。

一行五人中走在最后面的是大海和娜娜。娜娜是王倩的大学室友,在校电视台负责音乐。大海是剪辑师,死乞白赖加入校电视台的原因同吴琼差不多,都是为了女人。

陈旧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别墅的大吊灯亮起,由于空间巨大,灯光显得软弱而无力。象征着温暖的黄色光源却给别墅大厅平添了一份阴森诡秘。

“大家可以随意参观一下,这就是接下来一周我们度假的地方。”董强放下行李笑着说。

“是拍纪录片!”王倩纠正道。

“有电?”吴琼推了推眼镜问。

“是日本最新的太阳能技术啦。”董强一脸臭屁样。

大厅的内壁上随处可见繁复的雕刻,不同造型的鸢尾花密集地覆盖在整面墙壁上。血腥红的地毯散发出陈旧的腐朽气,造型古怪的现代艺术画挂在各个拐弯处和楼梯口。一组真皮沙发、一个茶几和一个座钟孤零零地摆在偌大的大厅里,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虽然这里没几样家具,但很多都是老物件,可以参加鉴宝节目的。”董强做着介绍。

“吴琼你先去拍一圈。”王倩下着命令。

四人在校电视台中就是传奇小组,因为他们在大二时便做了一个现象级的新闻,这个新闻上了视频网站首页,转发过百万,当地的报纸也毫不吝惜地分出大块版面给它。而这一切都得益于王倩,所以王倩在众人中是当之无愧的组长。

吴琼捧着摄像机上了二楼,大海放下背包尝试欣赏墙上的雕刻。苍凉的文艺气息他半点儿没接收到,只是感觉这地方很适合自己和娜娜度假。

“这儿真不错。不过我们五个人生活七天的食物不用担心吗?”王倩抱着笨笨问董强。

“我有分寸,大海你把吴琼喊下来,我有话要说。”董强拉开厚重的窗帘,又打开窗户,众人发现这里通风很好。

几个年轻人聚在厨房,这厨房面积足有五十平方米,青色的地板白色的墙,还有不断频闪的白炽灯管,白惨惨地照下来,将几人的脸勾勒出骷髅的形状。这气氛让王倩想起一部叫作《闪灵》的电影。

董强笑嘻嘻地打开两个巨大的冰箱,一个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各种蔬菜、肉类食材,另一个则装满了零食和饮料。董强跟老谢约好一周后来接大伙,所以接下来这几天,大家就靠这两个冰箱生活了。

娜娜凑上去,拿起一瓶林德曼啤酒,瞅着瓶口上的黑色小字:“是最近生产的呢。”

大厅传来一阵钟声。

“一切生活用品,都已提前备好了!”董强笑道。

“Let's party!”

真心话

进入别墅后的紧张与神秘感很快就消失了,虽然这里一个房间套着一个房间,到处雕刻着极为精致的鸢尾花图案,但全都落满了灰尘,昏暗、寂静而显得格外诡异,生活设施倒是很齐全。简单清扫后,音乐、舞蹈、烧烤等派对节目陆续上演,紧接着就是做游戏加豪饮。

五人围坐在一起,桌子上摆满了啤酒和零食,各个表情却很凝重。他们看着摊开的纸牌,各自拿了一张。

王倩看了看,懊恼地将牌扔到一边。娜娜兴奋地蹦起来,她抽到了大鬼。

“真心话,问王倩,如果吴琼和董强同时掉进水里,你救谁?”

“谁也不救,让他们做一对戏水鸳鸯吧。”王倩笑嘻嘻地和大海碰了碰杯子表示庆祝。

“哎呀,不能赖皮,必须救一个!”娜娜只得高举大鬼,在这个游戏中大鬼拥有绝对的权力。

“好吧好吧,那我救董强好了。”王倩想也没想,不是因为董强比较重要,只是无所谓地随便说了个。

王倩说完又举起酒杯敬了刚刚淹死的吴琼。

“你少喝点,别忘了你的眼睛……”吴琼举着杯子苦口婆心。

“哎呀,你怎么跟我妈一样!”王倩说着脱下自己的长筒靴,将一瓶啤酒倒进自己的靴子里。

“喏,你把它喝了,我就少喝。”王倩瞪起眼睛。吴琼无奈地将头扭向一边,感觉自己就是吕洞宾。

“不喝?那行,等我拿到大鬼你得喝两只。”王倩又笑了。

游戏中酒水飞速减少,很快就到了白热化阶段。到此刻,吴琼喝了王倩两靴子啤酒并淹死三次,董强则同大海进行了二十秒钟的舌吻,还交代了从小到大所有的情史。王倩的内裤则套在娜娜的头上。

这一轮,董强拿到了大鬼。

“真心话,问你们所有人,如果你的朋友是个道德败坏的家伙,你会怎么做?”一个完全不合情境的严肃问题突然乱入。

“坏到什么程度?”吴琼也严肃起来。

董强说:“比方说待人冷漠、见死不救或者为了自己的利益出卖朋友……”

“绝交喽!”娜娜抢答。

大海笑嘻嘻地抱着娜娜:“我坚定地跟着党的路线走!”

“既然是朋友,还是要多给两次机会吧。”吴琼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令人刮目相看。

“你呢?”董强回头问王倩。

王倩将举起的杯子放下,笑嘻嘻的表情僵住,一缕狰狞爬上了她的眉梢:“哎呀,不玩了不玩了,真心话大冒险没意思,咱们玩别的吧!”

董强举起大鬼,摇了摇。

王倩抓起充电器砸过去:“你有完没完了!我说不玩了,听不到吗?!”充电器滑过董强的耳朵,打着旋儿钻进了沙发底下。

Game over!

总有一些人的权力是超越大鬼的,随着王倩的发怒,现场的气氛顿时变为尴尬的沉默。

“不如我们玩捉迷藏吧?”娜娜打破沉默。

“好呀!”王倩又兴奋地叫起来。

董强提议将别墅的灯关掉,这一点遭到娜娜和吴琼的强烈反对,最终王倩拍板关灯。随后董强将众人带到大厅角落的配电室,并将电闸落下。黑暗降临,大家兴奋地尖叫起来。

董强掏出打火机,表情在摇曳的火光中显得诡异:“不过这个电箱启动时间很慢,要五六分钟才能重新亮起来。”

王倩笑着说:“谁要是害怕,谁就来开灯吧。”

“……97,98,99,100。”

吴琼的声音在别墅内回荡着,他拽下眼睛上缠着的丝巾,房间里一片漆黑,四周已变得寂静和深不可测,只有桌子上散乱的啤酒瓶还残存一丝欢愉的气息。不知哪里来的微风吹着他的鼻尖,吴琼大声喊道:“都藏好了吧?我要开始找了!”

吴琼并不准备开灯,只是举起他的摄像机,开到红外模式。周围的一切绿莹莹地显示在监视器上,这简直是黑夜里捉迷藏的大杀器。老旧的楼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暴露了吴琼的行踪。

吴琼紧张得头皮发麻,心脏似乎也缩成一团,不敢用力跳动,他从来不是一个胆大的人。他内心在煎熬地想,要不要回去将电闸打开,反正也没人会嘲笑自己。

上了二楼后,迎面就是一条漆黑的走廊,摄像机上绿色的画面像是一条通往地狱的路。笨笨站在远处角落里看着吴琼,它的双眼在镜头中变成了空洞的白点。

一只手在吴琼背后缓慢地接近着,似乎要拍一下他的肩膀。吴琼停住脚步,隐约感觉背后有人。心跳逐渐加速,他猛地转身,背后漆黑一片。吴琼举起摄像机,低头向监视器看去。

监视器上却是黑的。这显然是不正常的,除非是红外线坏掉了,或者有人站在面前将镜头挡住了。

吴琼有些害怕地伸出手,向前摸去,什么也没摸到,再低头看,摄像机已经恢复正常。吴琼调整呼吸,重新上路,只是心底多了一丝阴影。

十几分钟后,吴琼捉到了董强,紧跟着二人在董强的藏身处发现墙上镶嵌着的一枚诡异的二维码图案。

猫眼

王倩是最后一个被找到的,她成了捉迷藏游戏的大赢家。酒精上脑的王倩玩性大发,要求输的人围着别墅裸奔一圈。娜娜本想劝说王倩,却被她扇了一个耳光,众人不欢而散。

晕头转向的王倩抢到了别墅内最好的房间,她吃下缓解视力衰退的药物,来不及脱衣服,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咚咚咚”,敲门声传来。

王倩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的视力在黑暗的环境中近乎失明。她摸索着找到手机,将屋里照亮。手机时间显示午夜十二点整。

“谁呀?干吗?”王倩喊了一声。

“咚咚咚”,只有敲门声,还是标准的三声。

王倩愣了一会儿,反应迟钝得像是占满了内存的老电脑。她发现这敲门声很轻,并不是正大光明地敲门,而是像特务接头,充满了鬼鬼祟祟的气息。

王倩慢慢站起,脸色由不爽变得恐惧。

“什么事呀,不能明天再说吗?”一阵清冷的夜风从窗外吹过,王倩颈后的汗毛竖了起来。她隐约记得自己睡前是关着窗户的。窗外是山中夜色及半弯的明月,完全陌生的世界。

在王倩的老家有个恐怖的传说,午夜十二点整的时候,如果听到门外有敲门声,千万不要从猫眼里向外看,否则你会见到鬼。

她手指哆嗦,无数的亏心事从脑海中飞速掠过。

“咚咚咚”,又是三声。这是用长指甲轻轻叩出来的声音。

笨笨站在床后啾啾地叫了起来,声音尖锐,像是某种警告。王倩害怕极了,但是她又不敢无视这敲门声躺回床上。

无数恐怖片的经验告诉王倩,这个时候在猫眼里面绝对看不到什么好玩意儿,也许是一只黑色瞳孔的大眼睛,也许是学猫叫的裸少年骏雄,也许是刘海及腰的贞子……

但真正恐怖的东西则是未知,不知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这才最恐怖,同时也是最有魅力的。因为这是人类进步的动力,一种叫作好奇心的禁忌果,这又像是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一次就永远关不上了。

王倩打开过一次。那一年她大二,得了一种怪异的角膜异常疾病。在医院的日子里,围在自己身边鞍前马后的男生们统统销声匿迹,刚加入校电视台就要被排挤掉,这使得王倩心里充满了落寞与愤怒。就在王倩内心充满负能量的时候,一个女孩出现在了王倩身边。

这是个风一样的女孩,每次王倩回忆起两人的初次相遇,都会感觉有风吹过。病房走廊的窗前,一个穿着碎花棉布裙的消瘦女孩逆着阳光,冲王倩笑着,风扬起她的发丝,在阳光的渲染下她的头发是金色的。

这是住在隔壁病房的女孩,叫欧阳婷,后来她成了王倩的闺密,两人一起逛街、吃饭、治病。

欧阳婷家里条件不太好,父母都是下岗职工,能住得起豪华病房则是因为男友的资助。王倩问过欧阳婷很多遍,她都没说过男友是谁,因为家庭条件悬殊,她不想给他带来困扰。欧阳婷的男友只来看过她一次,那天王倩刚动完手术,眼睛被包上了纱布。男人在走廊里大吼大叫,气愤离去。护士们的谈论,让王倩知道欧阳婷被男人打了耳光。

欧阳婷说,男友的继父从小就打他,所以得了心理疾病,性格暴躁且习惯性撒谎。王倩非常生气,信誓旦旦地要给欧阳婷报仇,欧阳婷反而劝了王倩半天。王倩鼓动欧阳婷跟渣男分手,为她出了很多主意。

然而,欧阳婷却不再有这个机会,她自杀了……

王倩鼓足勇气看向猫眼。

欧阳婷静静地站在门外,像一阵清风,面带微笑,就像来隔壁病房借一把指甲刀。

但这并不是什么医院病房,欧阳婷也早就死了,葬在几千里外的墓地里。王倩揉揉眼睛,仔细看去,欧阳婷的眼是血红色的,她张开嘴无声地尖叫,嘴唇也是血红色的。

多年的唯物主义教育终于又给了王倩一丝勇气,这一切都是幻觉,因为自己太累了,因为喝了酒,还因为那件事对自己的压力太大。王倩找了好多理由,然后拉开了房门。

屋外是昏暗的走廊,斑驳的墙皮有些脱落,穿堂风吹得王倩小腿发寒。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只是空荡荡的走廊。

“哈哈哈!”王倩自嘲地笑起来,笑得很畅快,果然是幻觉呀,王倩想道。她重重地摔上房门,准备躺回去继续睡觉。

“咚咚咚”,敲门声在她背后响起,她的心里起了一股寒战,鸡皮疙瘩从胸口漾起,直到手臂。

欧阳婷再次出现在猫眼中,依然是血红的眼睛,血红的嘴唇,那是一个痛苦的灵魂,自地狱深处而来,带着鬼哭狼嚎的绝望和森寒虚妄的气息,一双可疑的眼睛攥紧了王倩的心脏。

王倩再次拉开房门,外面依旧空无一物。

一股彻骨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向她的头顶,紧接着是强烈的眩晕感。再也支撑不住的王倩颓然倒地,昏了过去。

暴盲

一股热腾腾的气息喷在脸上,似乎有人正紧贴着自己呼吸,王倩慢慢睁开眼睛,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感觉全身酸软,没有一点力气。王倩从床上坐起来,脑袋一阵涨痛,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她摸到床灯,按下按钮,没有反应,依然是漆黑一片。

“怎么?停电了?”王倩喃喃自语。

王倩摸索着来到窗前,想拉开窗帘,却被寒风吹了一个激灵。她急忙系上胸前的扣子。王倩突然意识到窗帘是拉开的,她凝神向外看去,没有月光,没有星光,只有漆黑一片……

“当……当……当……”一楼大厅的座钟敲起来。

王倩在心里默默数着,响了八下,钟声在别墅内回荡着,像是夜色中的幽灵。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八声!

也就是说现在根本就不是深夜!

现在的时间是上午八点!

王倩突然感到一阵恶寒,牙齿止不住地打战。此刻八点钟的朝阳正明媚地照耀着自己,可她却看不到了。

暴盲症!

王倩想起当年医生曾跟自己说过,如果受了严重的精神刺激可能会导致暴盲,暴盲时间由几十分钟到几十小时不等。

“娜娜!董强!吴琼!来人啊!来人!”王倩惊恐地大叫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床边,将床头上的台灯以及化妆品打散在地。

王倩发出无比凄厉的惨叫,却没有任何一人闻声而来。只有空旷的回声和无边的寂静包围着她。

另一个问题出现了,既然已是上午八点。为什么没人来,他们不都睡在旁边的房间吗?

她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大家将她扔在这里了,她不敢往下细想,只是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滚!滚!你们这些禽兽……滚得越远越好,到死也别再回来!”

眼前无边无际的黑暗令王倩彻底爆发了——大哭,大骂,吼叫,跳脚,揪头发,撕、丢东西,直至嗓音嘶哑,精疲力竭。

视觉的丧失使王倩对时间的把握也模糊了,直到座钟再次响起,她才知道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整座别墅里真的只剩下她一个人,她被孤独地丢在了深山中。她想,也许方圆几百里只有自己一个人,而自己却是个瞎子!

王倩抓起手机,按了半天却没有反应,她才想到昨晚睡觉前手机就没电了。

地毯的霉味蹿入鼻腔,王倩通过手掌的触觉带着自己慢慢前进,眼泪和鼻涕挂在脸上来不及擦,她知道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像一条可笑的虫子,绝不是平时那么骄傲讲究的王倩。但是无所谓了,根本没有人在自己身边。

王倩摸到墙边,又顺着墙找到了门,她走入走廊,依然是一片漆黑。“董强住在右边的房间。”王倩扶着墙,向着右侧缓慢前行,斑驳的墙皮剐得她手掌生疼,墙皮剥落的声音大得夸张。终于,王倩又摸到了一个门。

王倩使劲儿拍门:“董强,董强,你在吗?在吗?”

门被推开了,门闩“吱嘎”地呻吟着。王倩摸进了董强的房间,被子被整整齐齐地叠起来。没有摸到任何私人物品,明显是经过了仔细收拾。王倩又去敲吴琼和娜娜、大海的房门,她的一切呼喊似乎都被黑暗和寂静吞噬了。

凭着记忆和双手的触摸,王倩终于在座钟敲响十声的时候摸到了一楼大厅。她知道自己的充电器在这里。只要给手机充好电,那么王倩又将是王倩了,所有抛弃自己的人都将付出代价!

王倩双手摸过去,摸到了靴子和散乱在地上的酒瓶子。她趴在沙发边,费劲儿地将手伸向沙发底下,记忆中充电器大概是在这个位置。忽然,她摸到了一只手,一只毛茸茸的手!

王倩吓了一跳,闪电一样地将手抽了回来。

“啾啾啾”,笨笨从沙发下面钻出来,扑进王倩的怀里。

“原来是你呀,真是吓死妈妈了!”王倩抱紧笨笨,泪如雨下,还好,虽然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但是笨笨还陪在身边,不算最坏。

她想起欧阳婷自杀后,自己每晚都会做噩梦。心理医生建议自己养宠物,于是自己便养了一只宠物貂。说来奇怪,自从养了笨笨后,噩梦再也没有出现过,每晚都可以睡得很踏实。

王倩抱了笨笨一会儿,自觉更加坚强了。她再次伏下身体,去寻找充电器。又过了好久,没找到。充电器神秘消失了!片刻后,王倩内心只剩下最后两个字:绝望。

此刻她仅存的慰藉便是笨笨啾啾的叫声和能够抚摸到的光滑皮毛……王倩听到窗外下雨了,她无比深切地明白:自己极有可能再也走不出这栋别墅了。

梦魇

接受了命运安排的王倩,双手摸索、跌跌撞撞地开始适应残酷降临的悲惨新生活。

她摸索着来到厨房,找到冰箱,里面有牛排、肉串、鸡腿和各类蔬菜,不过都是生的,王倩可没本事将它们弄熟。她只能放弃这些食物,将目标放在零食和饮料上面。王倩用外套兜住几包肉干和膨化食品,又在裤兜里揣了两瓶牛奶,在黑暗中前行,她全神贯注地计算着距离。

“千万别走错,迷路的下场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倩这样提醒自己。

黑暗中时间的流速也变慢了,终于熬到晚上十点,王倩听到钟声响了十下。一阵困意袭来,王倩躺在床上,任凭黑暗和未知将自己包裹起来。

是不是自己长期的胡作非为引起公愤的爆发才使大家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再想深一层,这深山老林,他们怎么离开的呢?难道这里真的有鬼?自己被鬼吓得暴盲了,那么他们又遇到了什么事情呢?完全没有头绪,这一切就像一个三流编剧写的恐怖电影,只有噱头,没有逻辑。但不管怎样,王倩总得生活下去,她还有一个希望,就是六天后谢师傅的小巴车会按约定开来。

王倩的意识渐渐模糊,坠入一个久违的梦境。

梦中王倩开着一辆车,行驶在荒芜的公路上,前方突然出现一个人,她猛踩刹车却为时已晚,那人被撞飞了出去。王倩急忙下车去看,被撞飞的人竟是欧阳婷。欧阳婷狠狠地瞪着王倩,眼珠子几乎要爆出眼眶,王倩吓坏了,想打电话求救,却发现躺在地上的竟是自己,还被人围观着。一圈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来救。王倩看到欧阳婷也在人群之中,急忙向她求救,却发现欧阳婷眼神冷漠,看着自己像看一个死人……

王倩猛地惊醒,从有色彩的噩梦中回到了黑暗的世界,身上都是滑腻的汗水。

“只是一个梦,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王倩安慰自己,重新躺在床上。不知道现在的时间,肚子还不饿,那么继续睡吧。

这是个太过静谧的夜晚,使钟表秒针和窗外的风都变成巨响,被窝里是黒魆魆的阴冷,毛孔纷纷收缩,王倩看向天花板,怀疑这个世界的真伪。她的手指轻轻摸着棉布床单,棉布的质感轻轻地摩挲过指尖,这让王倩渐渐放松下来。她趴在被子下面,伸展着身体,将手臂尽量地打开,向着远处摸过去。突然,王倩的指尖摸到了什么东西。

仔细摸着,滑腻腻的,像人的皮肤,好像是一个人脸!

有人?

“是谁?”王倩大叫了一声。

“是谁,谁在这儿,你说话,你说话啊!”王倩声音越来越大,像是给自己壮胆。

她不忘凝神听着,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声音,周围安静得好像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人。王倩将手伸出去,这次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难道这里真有鬼,还是说自己像《寂静岭》那样来到了另一个维度?难道有人并未离开,而是偷偷地留下来吓唬她?抑或那只是自己精神紧张产生的幻觉?”想得越多,王倩越害怕,但她又不得不想,除了思考,她现在几乎无能为力!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还在一件件发生着。王倩发现别墅大门已经被人从外面锁上了;笨笨时不时向自己发出厉声警示;明明杯中倒满了牛奶,端起后却发现里面是空的。

强烈的求生欲望激发出王倩性格最深处的坚忍和勇气,她坚信自己很快便会复明,很快便会获救。

王倩甚至摸到浴室,洗了自己失明后的第一个澡。热水洒在她的头上,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水流打在地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声音。王倩摘下莲蓬头,让水向前方喷去,声音传到王倩的脑海里短暂地组成了画面,她听到了地板,听到了墙壁,听到了天花板。

啪啪啪!

王倩又向正前方喷去。

噗噗噗!

水似乎在很短的距离内就遇到了阻碍,这不是喷洒在墙壁上该有的声音,倒像是喷在了某个物体上,比方说……一个人!

脚步声

王倩拿着莲蓬头向着自己的正前方喷去。

“噗噗噗”的声音传来,这声音维持了一会儿,又变成了水打在地板上的“啪啪啪”声,好像那个物体在水流前面离开了。

王倩在四周乱喷着,“噗噗噗”的声音彻底消失不见,就像从没有出现过。王倩感觉自己有点神经衰弱,但她不知道是这些事引起了神经衰弱,还是神经衰弱引发了幻觉。

热水开始变凉,刺骨般的寒冷。这倒不是她的幻觉,而是水真的变凉了。王倩急忙关上了淋浴,手忙脚乱地擦干自己,套上衣服,跌跌撞撞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床头有她刻下的四道杠,说明这是来到鸢尾花别墅的第四天。王倩拉开窗帘,对着感受不到的阳光伸了一个懒腰。冰箱里的零食已经被她吃光,今天的午饭王倩喝了一杯牛奶,吃了一根生萝卜,还有一把貂粮。

她强迫自己按时吃饭,按时吃药。她最强的信念就是自己只要谨遵医嘱,就可以恢复视力。王倩想到强光会对自己的眼睛造成刺激,便找到一条丝巾将双目蒙了起来。已处于崩溃边缘的她不断在心中一遍遍地用力默念着:别怕、咬牙、坚持、冷静、再熬几天——再熬几天,自己就会复明,或者就会有人找来!

笨笨的叫声将王倩从梦中唤醒,紧接着她听到大门的方向传来很大的声音,鸢尾花别墅的大门被人打开了,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会是谁?

钟声也恰好响起,凌晨四点。

“是谁回来了?”王倩的大脑飞速地运转着,“为什么没有喊自己的名字?为什么要半夜进来?”

王倩没有大呼小叫地求救,而是翻身藏在了床底下。她屏住呼吸倾听着,沉重的脚步声出现在一楼,紧接着楼梯开始“咯吱”作响。

脚步声在上楼,向着王倩的方向走来!

王倩没有获救的感觉,反而越来越害怕,她内心不断祈祷着,希望脚步声可以停下。随着距离的接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慢,像是在慢慢寻找着什么。

王倩瞪大失焦的瞳孔:“怎么办?”她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自己藏得好不好,但是她知道这个古董床的床板很高,估计一推门就能看到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傻乎乎地趴在床底下。

王倩又从床底下爬出来,慌张地摸到墙边,确定房间内的灯是关着的,又急忙爬回床底下。

等她忙完这一切时,脚步声已经停在了王倩房间门口,似乎是犹豫要不要进来。

王倩突然想到自己的房间门没有锁上,但为时已晚。老旧的门闩发出“吱吱”的惨叫,王倩的房门被推开了。她凝神听着,没有开灯的声音。

一阵窒息的寂静。

“咔”的一声响,从王倩头顶上传来。王倩浑身一激灵,差点尖叫出来。

是王倩的床在响,这个人坐到了王倩的床上。

就在王倩即将精神崩溃的时候,这个人开口了。

“王倩,你在哪儿?”是吴琼的声音。

王倩听到吴琼站起来,向外面走去,还在喊着“王倩,王倩”!

“我在这里。”王倩从床底下慢慢爬出。

吴琼是王倩这辈子遇到的对自己最好的男人,而且四年如一日坚持不懈,她相信这个男人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你怎么跑到床底下去了?”吴琼将王倩抱起来,然后一直抱着她。

好温暖的拥抱啊……王倩在吴琼的怀抱里失声痛哭。

“你的眼睛怎么了?”吴琼发现王倩的脸上蒙着纱巾。

王倩听到吴琼的话,趴在他肩膀上哭得更凶了。

“我瞎了,你们高兴了,你们不是要报复我吗?让我死在这里吧!”王倩号啕。

等王倩在自己怀里痛哭了一场后,吴琼将前因后果讲给她听:因为王倩喝酒后耍脾气将大家都给得罪了,大家为解气把她丢下,步行回了城里。而回城之后却打不通王倩的电话,吴琼很担心,便主动要求回山里接王倩。正在此时,山里面下起大雨,没有车愿意进来,众人百般劝说,吴琼依然决定步行回来,而这一走就走了两天多。

王倩听后觉得不对劲儿,便问道:“那别墅大门怎么锁了?想把我困死在这儿吗?”

吴琼说:“怎么可能,门没锁啊,我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但是之前我……”

“你看不见,当然打不开复杂的古董大门了,没什么好奇怪的。”吴琼说。

王倩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吴琼的说法。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急……

“雨太大了,我们没法离开,还是等停了再想办法吧。”

“你的手机呢,我打几个电话。”王倩说。

“在路上泡了水,打不开了。”吴琼苦笑。

“那怎么办,你回来有个屁用!”王倩生气地骂道,吴琼带来的安全感使她又变回了那个刁蛮的女孩。

“谢师傅再过三天就来了,或者雨停了我带着你下山。咱们一定能回去的,回去就去医院,我会一直陪着你,你的眼睛也会好的!”

“对了,你大半夜回来也不出个声,想吓唬我吗?”王倩嗔怪道。

“大半夜?现在明明是白天呀。”吴琼说。

“白天?可是钟声明明敲了四下呀!”

“是呀,现在是下午四点。”

王倩沉默了,她忽然想到,也许这两天自己一直是过着黑白颠倒的生活。

旧座钟

接下来王倩非常自然地把自己交给了吴琼,吴琼帮助她吃、喝、服药,给她削苹果……吴琼轻轻亲吻王倩的嘴唇,她没有反抗。人在脆弱的时候,依赖感这种东西很容易就会发酵成爱情。

由于是梅雨季节,连续三天,雨都没有停止的迹象。王倩和吴琼坐在别墅门口等待着小巴车。也许是失明后嗅觉变得更加灵敏,王倩闻到了大厅里有一股子臭鸡蛋和烂草莓的味道。

“食物发霉了吗?”王倩问道。

“没有,都在冰箱里冻着呢。”吴琼将一杯热水递到王倩手中。

“我怎么闻到一股腐烂的味道?”王倩说。

“没有吧,我没闻到啊。”吴琼沉默了一会儿说,似乎是刻意地去闻了闻。

王倩站起身,鼻尖抽动着向着大厅中间走去,吴琼急忙扶住她。

“咚咚咚”,座钟响起来,敲了六下,两人已经从早晨等到了晚上六点,小巴车依然没有来的迹象。

味道越来越浓,王倩像是一只灵敏的警犬,追踪着气味向前走,她走到了座钟面前。这是一个暗红色的大座钟,足有两米多高,钟的前框上有着龙凤的浮雕。王倩伸手摸着,漆早已褪尽,只有斑驳的木纹在指尖滑过。

“别动它。”吴琼突然慌张地说。

这几天,王倩总感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具体是哪里不对劲,王倩也说不上来,但是此刻吴琼的反应是完全出乎意料的。

王倩感觉吴琼好像在瞒着自己什么。越不让自己动,她就越要动,这才是王倩的性格。

王倩伸手打开座钟的门。吴琼“噔噔噔”后退了三步,似乎被什么骇人的东西吓到了。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像一把重拳打在了王倩的鼻子上,紧接着一个硬邦邦的物体砸在了王倩身上。王倩被某种可怕的东西压住,她拼命挣扎,似乎能看见吴琼正冷漠地看着她,一点也没有扶她起身的意思。

王倩一下子从沙发上弹起来。她惊恐地四下张望,是没有一丝光亮的漆黑。她没有摸到尸体,触手的是老旧的沙发皮革。她大口喘着粗气,浑身都是冷汗,连眼睛上绑着的纱巾都湿透了。

“怎么,不舒服?”吴琼温柔的声音出现了。

“咚咚咚”,座钟响起来,敲了六下。王倩逐渐冷静下来,她没有说话,而是仔细地嗅着。

王倩想起曾经做梦梦到被关进了恶臭的厕所逃不出来,醒来后发现马桶堵了。还有一次梦到了在花海中奔跑,醒来后则发现自己养的雏菊开花了。

梦中所见会受到现实中的气味影响,王倩确实怀疑自己闻到了什么。当然也许只是梦中的残留,想到这里,似乎真的闻到了若有若无的一丝腐烂的味道。

“你闻到了什么怪味吗?”王倩问吴琼。

吴琼沉默着,没有说话。

王倩等得不耐烦了,继而又说:“喂,我跟你说话呢,给个反应行吗?”

“哦,对不起对不起,我忘记你看不到我摇头了。”吴琼不好意思地说着,一只手好像放在头上挠了挠。

如果不是被纱巾绑着,王倩一定会狠狠地向他翻个白眼。

王倩将吴琼搀扶的手推开,站起身缓慢地向着座钟方向走去。吴琼急忙跟上,寸步不离。

王倩在距离座钟三米远的地方停下,噩梦太过真实,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那一丝腐烂味道却又消失了。

“你去把座钟的门打开。”王倩对吴琼说。

“好吧。”吴琼走到座钟跟前,过了一会儿说,“门卡住了,拽不开。”

“用力拽!”王倩下意识地捂住鼻子。

“咔”的一声巨响传来。

“怎么了?”王倩急忙问道。

“呃,我好像把钟表给弄坏了。”

“打开了吗?里面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疑心病

王倩和吴琼依然坐在沙发上等待,吴琼说现在天已经黑了。

“你在吗?”王倩突然说。

“我在,怎么了?”吴琼的声音在王倩的身边响起。

“你听!”王倩把自己的声音放轻。

“听什么?”

“楼上好像有人在走动。”王倩说话的时候,还在侧耳听着。

“哪有?我怎么听不到。”吴琼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今天好奇怪。”

“奇怪吗?”王倩还在聚精会神地听着,声音消失不见了。

“倩倩,我理解你,也心疼你。在这深山老林里你自己生活了好几天,又是传说的鬼屋,你还失明了。唉,我知道你受刺激了,但是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好吗?”吴琼自顾自地说着,“刚才的声音也许是笨笨造成的,也许是年久老化的管道或地板发出的,也许根本就是你的幻觉。别给自己太多负担,有我在呢。”

王倩点点头说:“现在几点了?”座钟坏掉,已经不再响了,王倩只好询问吴琼时间。

吴琼回头看了一下座钟表盘:“快十点了。”

“扶我回房间吧,车不会来了。”王倩的声音充满了疲惫。

王倩走到房门口时对吴琼说:“帮我找一下笨笨,我要抱着它睡觉。”

“不用找了,就在你的床底下趴着呢。”吴琼有些好笑地说。

“笨笨,过来。”王倩叫了一声。

笨笨啾啾叫着跑到王倩脚边,王倩一把将其抱起。吴琼将屋内的灯打开,然后将她送到床上。

吴琼给王倩倒了一杯热水,又准备好了治眼睛的药,王倩坐在床头,接过吴琼递过来的药,突然她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儿。

“你怎么看见笨笨的?”王倩一边吃药一边问。

“什么意思?我的眼睛又没问题,怎么看不到它。”吴琼奇怪地说。

“我的意思是,刚才进屋,又没开灯,你怎么一眼就看见它在床底下?”王倩把话讲得更清楚了。

“有月光照进来嘛,别想了,睡觉吗?需要我陪你吗?”吴琼关心地询问王倩。

“不用了,你去休息吧。”王倩说,“今天一天要累死了。”

“好的,我就不给你关门了,有什么事就喊我。”吴琼说着走向隔壁房间。

“等一下,你还是给我关上门吧,开着门总感觉有些害怕。”王倩说。

“可是,我怕……”吴琼还想反驳。

“关上吧。”王倩已经做了决定。

“好吧。”吴琼离开,王倩听到门响后,又仔细听着吴琼走到隔壁,才松了一口气。额头上的汗水已经流了下来。

她想到了为什么不对劲。

那天吴琼刚来的时候,王倩一直默认为是晚上,但是后来吴琼说是下午。下午四点,这个房间会被阳光照得通亮,吴琼没理由看不到床下的自己。那么吴琼就是在撒谎,要么在时间上撒了谎,要么就是假装没看到自己。他为什么要撒谎呢?他说的其他事是真是假?

王倩发觉自己已经看不透吴琼了,这栋别墅好像一个照妖镜,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阴暗面都照了出来。

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初时埋在心底还不知不觉,一有机会就会生根发芽。现在王倩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怀疑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继而她又发现了一件说不通的事情:自己的暴盲症,最多两天也就能恢复了,可是现在过了这么久都没有一点恢复的迹象。难道,是有什么在影响着自己的视力吗?

王倩抓起床头柜上的药瓶。药瓶的瓶盖上有着花纹,她仔细地摸着,细微的花纹好像发生了变化。

王倩突然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个药瓶,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药。想到吴琼每天按时拿药喂自己吃,王倩感到一阵彻骨的心寒。

王倩翻身下了床,手脚并用地爬进厕所,她压抑又恐慌,一阵尿意从膀胱蹿向头皮,她尽量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但地板的“咯吱”声,前所未有地大。

王倩关上厕所的门,猛抠自己的嗓子眼。胃酸火辣辣地流过,她将晚饭都吐了出来。

王倩曾想象,也许有一个游荡在别墅里的鬼,他要夺走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在黑暗中溺水,她感觉到了失重、黑暗、深邃、恐慌,过往的记忆都盘旋在脑中,终于临界点到了,下沉停止,一切希望如同泡沫破碎,窒息的痛苦盖住一切,时间变得艰难起来。王倩拼命蹬夹水,浮出水面,原来,那只鬼就是吴琼!

她推想到一种可能性,吴琼跟着众人离开后,觊觎自己的他便找借口返回来,也许他本想霸占自己,但看到自己的眼睛瞎了,他便动了新的邪念,一方面温柔地照顾自己,另一方面则将自己变成了一个被圈养的奴隶。

也许有一天,这个游戏玩累了,吴琼会带自己回去,自己可能还被蒙在鼓里,认为吴琼是那个拯救自己、照顾自己的好男人!

演技派

雨渐渐停了,吴琼拿着药来到王倩床前。

吴琼说:“来,该吃药了。”

王倩乖巧地接过药,往嘴巴里一扔,然后喝水冲了下去。

“乖,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准备。”吴琼接过杯子,细心地擦了擦王倩的嘴角。

“随便啦,什么都行。”

“那我给你炒个猪肝吧,对眼睛好。”吴琼说着便准备离开。

“雨好像停了。”王倩装作不经意地说。

“是的,雨已经停了。”吴琼停下脚步。

“既然谢师傅没来,那你带我回去吧。”王倩说。

“刚下完雨,路太泥泞,还是过两天吧。”吴琼说着走了出去。

等吴琼走远王倩才松了一口气,她刚才偷偷将药片藏在手心里,并没有吃下去。现在药片已经被手心的汗水完全浸湿了。

下午的时候,王倩蒙在丝巾后面的双眼渐渐感受到了一丝光亮,按捺住心头狂喜的她瞬间确定了自己的推断——果然是那些药在作祟!

王倩的视觉缓慢地恢复着,但她并没有急着摘下纱布,因为这段时间眼睛非常脆弱,见光的话会造成很大的损伤。她依然跌跌撞撞、手脚并用地走着,依然在吴琼的照顾下,吃饭、睡觉、吃药,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药瓶里的全部内容换成了另外一个小瓶里的谷维素保健片。

王倩的计划很简单,当她完全恢复视力的时候,吴琼还以为自己看不到,那么局势就完全翻转了!

这天晚上,吴琼突然小声对王倩说:“如果这个药不管用就别吃了吧,是药三分毒,还是等去医院看看再说。”

王倩一下子紧张起来:难道吴琼知道自己复明了,还是说他在试探自己?

“干吗不吃呀,吃药总比不吃强。”王倩说着将两粒谷维素保健片扔进嘴里。

她隐约感觉吴琼在盯着自己,王倩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让自己表现得特别自然。

又过了一天,王倩觉得自己的心和眼睛同时亮了起来,丝巾外面的世界越来越清晰,王倩感觉自己的视力恢复了七成。终于有一次趁吴琼上厕所的时候,她慢慢扯下了丝巾,这是她失明后首次看到这个世界。

她先是模模糊糊地看到了镜中的自己,憔悴、苦涩,疲惫的眼睛,苍白到有些陌生的脸,眼睛越来越适应光线,她的感知范围终于跳出指尖的触感和模糊不清的听觉,好像一部从头到尾都是大特写的电影,第一次有了全景。然后她就看见了,让她难以忘怀的,无比恐惧的,从头寒到脚的画面!

她震惊地发现……

整个房间里四面墙上遍布着各种摄像头,指着自己!

这是什么?!王倩像是中了美杜莎的诅咒,被石化了,动不了,一动就会崩溃。

她走进自己房间的淋浴间,里面也挂了好几个监视器。

随着王倩在别墅中发现的监视器越多,她就越发害怕。她以为自己搞清了事情的真相,她以为自己重新认识了吴琼。现实证明她错了,她根本就一无所知!

王倩疯狂地跑下楼梯,她要逃跑,逃离这不正常的地方。

王倩跑到大门处,发现大门被锁得死死的,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钥匙被吴琼藏在哪儿了?王倩根本不知道。

厕所传来一阵冲水声,吴琼提着裤子从厕所走过来。

吴琼的眼镜上反射着白光,那邪恶的目光直接刺痛了王倩的眼睛。

“你在这里干什么?怎么把纱巾摘了?”吴琼声音温柔,脸上的表情却冷冰冰的。

“我……我……”王倩一时语无伦次,危险逼近使她乱了方寸。

“你能看见了?”吴琼又问,并轻轻握住王倩的双手。吴琼的手很凉,王倩竟然有被冻伤的错觉。

“没有,还是不行。”王倩强迫自己恢复演技,脸上出现了失落的表情。

“这样啊,走,我们去厨房,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吴琼不待王倩表态,便拉着她的手来到厨房。王倩看见厨房的灶台上散乱地扔着几个小药瓶,其中还有使人产生幻觉和昏迷的药物。

她不敢想象,吴琼到底喂过自己什么。

吴琼拉着王倩,来到冰箱门前。

“你看看你想吃什么?”吴琼拉开冰箱门。

“我哪看得到啊。”王倩发出不满的声音,但是眼神又偷偷地向冰箱里面瞄去。

冰箱里塞着肉食和蔬菜,但是这些菜已经略显稀少,将冰箱后方的东西露了出来。它被塞进狭窄的冰柜里,拥挤着,又被冻成了冰。

是大海!

无法承受的王倩终于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啊……”

计划

“你果然看见了。”吴琼冷冰冰地说。

“你是不是傻!”王倩一巴掌朝吴琼的脸上扇去,却没扇准,擦着吴琼的脑门过去了。

吴琼愣了一下,接着又被王倩劈头盖脸地一顿骂!

“你也瞎啊!眼睛怎么长的!”王倩说着蹲下,并哭了起来。

“你怎么了?”不按套路出牌的王倩把吴琼打乱了。

“你开冰箱夹我手了!”王倩怒骂,她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另一只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吴琼也像是松了一口气,又恢复了温柔的语气。

吴琼拿起王倩的手,她的食指果然肿了一圈。吴琼急忙拿药给王倩擦了擦,好言相劝了一下午,王倩语气才好一些。

“我要告你虐待残疾人。”王倩气呼呼地说。

“好啦,我都道歉一百遍了。”吴琼说,语气特委屈。

“不行,你要补偿我。”王倩说。

“你说吧。”

“给我准备一个丰盛的晚餐!”王倩说。

“成!”

晚上,吴琼做了好几道菜。王倩又说让吴琼陪自己喝牛奶,吴琼便准备了两个杯子,倒上牛奶。王倩又要吴琼去喂笨笨,吴琼便又很有耐心地去找笨笨了。

王倩凝神听着吴琼的脚步逐渐远去。她急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包,并将里面的药粉倒进吴琼的牛奶里,这是她在厨房顺走的催眠药,她把药碾成了粉,这个量距离自杀也不太远了。

她必须这样做,否则是无法逃离的。吴琼既然杀了大海,那么董强、娜娜估计也是差不多的下场。也许他对自己还有念头,所以暂时没杀掉自己,但是结局估计差不了多少。他不想被枪毙,就不会让自己活着离开。

吴琼喂完笨笨回来,王倩正自顾自地慢慢吃着。

吴琼坐下,然后端起杯子……

王倩低着头,似乎在专心地吃着烤肉,但她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

“你怎么了?”吴琼端着杯子奇怪地问王倩。

“没怎么呀。”王倩让自己的声音尽量显得自然。

“你的手在抖。”吴琼说着把杯子放下了。

吴琼凑到王倩的脸前,瞪着眼睛盯着她,声音却出奇地温柔:“你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突然有点冷。”王倩颤颤巍巍地把杯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牛奶,以掩饰自己的紧张。

吴琼听到王倩的话,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视线却始终没有从王倩的脸上挪开。

王倩尽量让双眼失焦,像个瞎子一样摸索着拿起烤肉,往嘴里送去,脸上还保持着一丝略显僵硬的微笑。

“我们碰个杯吧。”王倩举起了杯子。

吴琼也端起了杯子,同王倩碰了一下,王倩喝了一大口牛奶,吴琼却又将杯子放下了。

这个动作几乎让王倩的心脏跳了出来,他在怀疑什么?

吴琼看着王倩的脚:“你把你的旅行鞋穿上了。为什么,你想去哪儿?”吴琼温柔地问道。

王倩几乎坚持不下去,她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向吴琼那充满恶意的眼神上瞟。

“那双拖鞋有些脏了。”王倩笨拙地撒着谎。

“你是要去哪里吗?”吴琼乘胜追击,打破砂锅问到底。

王倩心里开始乱起来,他知道了?他知道我能看见了!

“哎呀,你今天怎么回事啊!这么多问题!”王倩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她发飙了,她将拍完桌子的手拿回桌子下面,手指在狂抖。这反而使吴琼打消了顾虑。吴琼将杯子端起来,送到嘴边。王倩望眼欲穿,一丝惊喜几乎要挂到脸上。

“这奶好像有股子怪味。”吴琼喝了一点点就将杯子放下了。

“挺好的呀,你快喝了吧。”王倩说。

“我还是喝啤酒吧。”吴琼说着倒掉了牛奶,给自己换上了啤酒。

倒完啤酒,吴琼将房间里的灯都关上。

这种光线下,王倩又变回了瞎子,她紧张地将一个餐叉偷偷藏在身上。

一道闪电划过,吴琼的脸一闪而逝,就像一个妖魔。

人影

夜晚,王倩悄悄地爬起来。

晚饭下药的计划失败了,但是王倩依然没有放弃逃跑。夜晚她视力极差,但这也是吴琼最松懈的时刻。

王倩已经把这栋别墅摸透了,细嫩的手掌都磨出了茧子。她像一只夜行的蝙蝠,不需要看到,就能灵巧地避过黑暗中的障碍。

她摸进吴琼的房间,她要找到大门的钥匙。

如果吴琼发现了她,王倩就说自己害怕,大不了就献身,虽然还是会有障碍,毕竟她还是处女,曾经也希望将第一次交给自己喜欢的人,但是现在顾不上了。

王倩摸进吴琼房间就觉得不对劲,这里太安静了。一个房间睡了一个人,怎么也得有呼吸声,但是这里没有。她在房间里找了半天,也没摸到钥匙。不知去向的吴琼随时会回来,王倩只得放弃。

王倩在走廊溜着墙根走,突然看到尽头站着一个人,王倩吓了一跳,她以为是吴琼,便装作看不到,继续摸着墙慢慢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王倩发觉这个人影完全不像吴琼。

“王倩,你在哪儿?”背后传来了吴琼的喊声。

王倩心里“咯噔”一下,看来前方的人影并不是吴琼,那是什么东西?

比起背后的变态杀人狂,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黑影并不能带给她多少安全感。

再仔细看,这个人影却有股强烈熟悉的感觉。

人影很高,身形修长,一身休闲运动服,干练的短发……是董强!

王倩想起董强和自己相遇的时候,那时自己正陷入欧阳婷自杀的自责当中。强烈的精神压力使她原本就不好的视力骤降,王倩开始找心理医生。几次心理治疗都无效,直到王倩遇上了董强。

后来,王倩问董强:“为什么别的心理医生都不能缓解我的症状,而你这个刚上班没多久的小子可以呢?”董强笑说:“因为别人都把你当病人,我是把你当成未来老婆呀!”

就这样,董强在治疗王倩精神疾病的同时,成了王倩的追求者。王倩当然没有答应董强,却也没有明着拒绝,玩暧昧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董强建议王倩养宠物,她便养了笨笨,董强一直企图成为笨笨的爸爸,但被王倩一票否决了。

过去温情的时光在王倩脑海里一闪而过,她知道,董强一定会保护自己!

“救命!”

王倩像看见救星一样狂奔而去,还没来得及喊董强的名字,就摔了一个狗吃屎。

惊呼和惨叫,将偌大的寂夜扯开了一个小小的口子,露出一丝血腥,很快又被缝上,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倩狼狈地爬起来,就听身后一串脚步声响起,吴琼跑到自己身前。

王倩发现董强一直安静地站在前方,默默地注视着两人,吴琼对董强似乎视而不见。吴琼扶起她,皱着眉头:“你的视力恢复了?”

王倩说:“没有。”

“你为什么喊救命?”

“我做了个噩梦。”

“你的纱巾怎么摘了?”

“脏了,我想洗洗。”

吴琼对于王倩的问题越来越多了,王倩知道他在怀疑自己。不知这样的答案他是否满意,总之,她没有再说话。

董强走开了,王倩用余光看到他赤脚走在地板上,他的脚步那样轻,呼吸也那样轻,如果不是亲眼看到,根本不能想象身边还站着一个人。

紧接着王倩又想到,吴琼根本就没有致人失明的药物,只有身为医生的董强才可能有这种药,而且只有别墅的主人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准备并安装如此多的监控。

这两个人竟然是同伙。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逃跑的力气,甚至没有办法自己站起来。

“你去哪里了?我去你屋怎么找不到你?”王倩打破沉默。

吴琼说:“大晚上不睡觉乱跑,你看你身上都脏成什么样了,去洗个澡吧。”

吴琼扶着王倩来到浴室,王倩害羞地将吴琼推出门外。她尽量不让自己去看墙上那几个闪着黝黑光泽的摄像头,若无其事地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脱光。哼着歌打开水龙头,摸索着开始洗澡。

厨房

恢复了视觉的王倩渐渐明白了两人在做什么,董强和吴琼竟然在拍自己的真人秀。准确地说,叫“瞎子美女秀”更合适,也许他们的灵感来自那部经典电影《楚门的世界》。但是王倩知道自己可比楚门更有看点,因为自己是个美女,因为两人的拍摄可以正大光明,还因为吴琼和董强一直找机会吓自己,自己的每一声尖叫都是货真价实的。

至于大海和娜娜,估计是反对这种变态的行为,被两人残忍地杀害了。想到这里,虽然一切都能说得通,她却还是无法接受。正常的现代人怎么会做出这种野蛮而不合理的事情,难道真如董强所说,这栋房子里有鬼吗?

王倩抱着笨笨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的余光看到董强和吴琼两人鬼鬼祟祟地进了厨房。经过她的观察,这是两天内,两人第四次一起进厨房了。

厨房里一定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王倩需要逃跑,需要在两人将自己玩腻杀掉之前找到大门钥匙,所以她悄悄跟了过去。

王倩站在厨房门边,假装摸索地向前走。她走到厨房,却看到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两人竟消失了。

白炽灯管还在闪个不停。王倩围着厨房走了一圈,确定没有藏人的地方,对不起,应该是藏活人的地方。

王倩的心被压抑塞满。自从来到云南,一切事情都变得极其不顺利。再仔细想想,倒霉也不是从今年开始的,这一切都是从那一天开始,自己查出得了角膜疾病的那一天。

在那之前,王倩的人生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却突然遇到了一个急转弯。她估计算命的人会说“你的命里有个劫,如果能过去,一辈子仍然顺利,如果过不去……”,看来,自己是过不去了!

一些细碎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听上去像是将家具砸了个七零八落。

“咔”的一声响,王倩看到冻着大海的那个冰箱竟然自己动了起来!冰箱滑动到一侧,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洞口,王倩看不到里面,只是觉得那是通往地狱的路,没有尽头,没有光线,没有希望!

王倩突然想到这个别墅是有地下室的,但是自从自己进来,还从来没有见过地下室,甚至通往地下室的楼梯都没有见到。

是的,冰箱和滑动门镶嵌在了一起,正巧将通往地下室的路挡在了后面。董强、吴琼、大门钥匙,以及一切的罪恶与答案都藏在那里。想明白这一点后,王倩又有了新的疑问,这道暗门怎么会自动打开,难道是让自己进去吗?

王倩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如何选择,只是突然感到右下腹一股一股地疼起来,竟然是太紧张导致岔气了。

急促的脚步声出现,一个蓬头垢面的女孩赤着脚突兀地从洞口跑出来!她穿着满是血垢污迹的脏衣服,双手还被麻绳紧紧地捆在身后。由于勒得太紧,手臂肿胀并呈现出一种极其夸张的黑紫色。王倩认出来了,女孩是娜娜!

娜娜刚跑出来,王倩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吴琼和董强又出现了。吴琼看到王倩愣了一下,而董强则一把扯住了娜娜的头发。娜娜跪倒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号叫起来。

出奇诡异的是,娜娜的嘶吼是无声的,好像隔着一个不透声的玻璃,好像在看一个夸张的默剧。

娜娜哑了?

董强拖着她向地下室走去,他似乎也受了伤。娜娜不甘心地死死瞪着王倩,用尽了她全部的求生欲望,眼球因为过度用力几乎要爆裂开来。她知道王倩看得到,她清晰地看到王倩见到自己时惊讶的表情!

“你在吗?什么动静啊?”王倩的眼神开始虚焦,嘴角露出一个不自然的轻笑。面对娜娜,王倩无能为力,只能选择自保。她想,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带着娜娜一起逃出去。

“没事,我发现有老鼠。”吴琼说道。

“老鼠呀,真恶心,抓到了吗?”

“抓到了,没事了。”吴琼的声音里有一丝不安。

“你帮我拿个饮料,我找你半天找不到。”王倩表情嗔怪。

吴琼转身开冰箱拿饮料,而王倩趁他不注意,将地上一张报纸捡起来,塞进袖子里。

做这一切时,王倩的手是抖的,不是因为怕吴琼发现自己的小动作,而是被报纸的内容吓到了。

《渤海青年报》,2015年5月21日!

头版头条是:《老人遭三车碾轧,行人冷漠旁观》。就是这篇新闻让王倩声名大噪,也让她后悔一生!

不堪的记忆像一记重重的耳光击中王倩,她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傍晚,王倩探望欧阳婷结束后,欧阳婷送她走出医院。那时王倩已经逐渐康复并出院,而欧阳婷的病情却愈加严重。

路上十分安静,没什么人,欧阳婷便陪伴王倩等司机来接。这时,有辆高速行驶的轿车撞到了一位横穿马路的老人,疾驰而去。老人受伤很重,向两个女孩大喊救命。王倩吓得呆在当场,欧阳婷马上跑了过去,而一直梦想成为记者的王倩则急忙掏出手机拍了起来。

谁知欧阳婷来到老人身边却停住了,没有救老人,只是默默地看着她。王倩还没弄明白欧阳婷是怎么回事,就有第二辆车疾驰而来,再次碾过了老人。老人没了声息,欧阳婷也诡异地陷入一言不发的状态。又有第三辆车开了过来……

二维码

这一切,都是从那个捉迷藏开始的!

“……97,98,99,100。”

吴琼的声音在别墅内回荡着,他拽下眼睛上缠着的丝巾,房间里一片漆黑。

“都藏好了吧?我要开始找了!”吴琼喊了一声,便举起摄像机开始找人,他非常紧张,但他也下定决心在王倩面前展现自己男人的一面。

关了灯后的鸢尾花别墅显得格外大,吴琼觉得自己应该将这一段红外镜头记录下来。放在纪录片中绝对会将那些小师妹吓得惊叫连连。

这种想象成功缓解了他的紧张,吴琼打开了摄像机。

此时,大海和娜娜两人正拉着手跑进厨房。

“干吗要将灯全关掉,吓死了!”娜娜不满地噘起嘴。

大海精准地在黑暗中咬住娜娜的嘴,笑眯眯地说:“关上灯,比较方便做坏事呀……”

说着便将手伸进娜娜的衣襟里,摸索着去解娜娜背后的胸罩扣子。娜娜也开始主动迎合,动手解大海的腰带……

“呀,这就干上了!”吴琼嘿嘿笑着,蹲在不远处偷拍,红外模式下摄像机将一切都记录下来,这一段吴琼决定私人收藏。

“先让你们玩会儿,我去找别人。”吴琼转身走出厨房,感觉好像做了件善事。

关了灯之后,吴琼觉得这栋别墅真够大的!

他走进三楼的一个房间。这个房间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风吹动窗帘变换着形状。吴琼瞪大眼睛,借着月光他发现这个窗帘有些奇怪,似乎后面有东西。吴琼慢慢走过去,他越来越确定后面藏着人。

吴琼猛地拉开窗帘,大叫一声:“哈!抓到了。”

是董强。

董强坐在一把老太师椅上,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怪微笑。

“你笑什么?”吴琼皱眉。

“没什么,没什么可乐的。”董强虽然这么说着,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神经病!”吴琼骂了一声,他通过摄像机监视器注意到墙上似乎有个图案。

吴琼一推眼镜,将摄像机凑近。

墙上镶嵌着的是一枚二维码图案!

“以前还真没发现过。”董强睁着眼睛说谎,脸上却看不出一丝惊讶。

吴琼打开了摄影机上的灯,二维码就消失了,这二维码竟然是夜光的。

“用手机扫一下,看看能扫出什么鬼。”董强提议。

吴琼掏出手机,却没仔细想为什么上世纪的别墅里会有二维码这种科幻的东西出现。

吴琼率先通过扫码进入了一个叫作“凶区”的网站。

网站的背景是黑色的,顶头是“凶区”两个灰色的大字,下面还有四个血色小字:收集恐惧。旁边有一个flash动画小鬼跳来跳去,一首仅有几个音节的圣诞歌无限循环着,搭配得不伦不类,就像这栋鸢尾花别墅。

这网站制作水平非常一般,无论是版面设计、字体、音乐,还是那个跳来跳去的小鬼动画,都是敷衍而劣质的,但它却有种怪异的魅力,让人不可自拔地想要一探究竟。

吴琼和董强便根据网站提示,越陷越深。

网站的规矩很简单,就是去吓人,并把吓人的视频上传到这个网站上。网站会根据惊吓指数来打分,给予奖金。

抱着试试又不会死的想法,董强提议整蛊一下王倩。“这倒提醒我了,我们去吓唬王倩好不好?”

“她会发飙的。”

“这么好玩的点子,可以作为纪录片的素材呀。她知道你是为了工作,不会怪你的。”

“那,好吧……”不知为何,从来谨小慎微的吴琼却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夜深了,玩嗨喝大的几个年轻人都已睡下。弯弯的月亮挂在窗外,为房间铺上了冷色调的光。

吴琼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睁开眼睛,看到董强站在自己床头,表情诡异,眼睛似乎放着绿光。

“你干吗?”吴琼吓了一跳。

董强低下头,将脸凑得更近:“该走了!”

“干吗去?”

“去吓人!”

圈套

董强掏出一张照片,是个清瘦漂亮的女孩。他用剪刀沿着女孩的身体边缘剪下。

“你这是做什么?”吴琼好奇地看着。

“你看着就明白了。”董强窃笑着,用笔将女孩的眼睛和嘴巴涂成红色。

“搞定。”董强笑了。

吴琼抱着摄像机跟着董强来到王倩门前,董强拿着那张照片小心翼翼地向王倩房门猫眼上插去。

“你干吗呢?”吴琼满脸好奇。

“根据人眼看到物体的透视原理……哎,你可以开机了。”董强一边说,一边慢慢调整着照片的角度。

“行不行?”

“好了好了。”董强说着轻轻敲了敲王倩的房门,然后拉着吴琼躲进隔壁房间,房间开着一条门缝,吴琼举起摄像机拍摄。

吴琼有些后悔,董强的行为透着怪异,回想起来,那个所谓的收集恐惧的网站不过是个恶作剧而已。他可以想象王倩发怒时的恐怖,自己肯定会遭殃。

紧接着,王倩被两人的恶作剧吓晕了。

“没事吧?!”吴琼扔了摄像机就向王倩跑去。

董强也慢悠悠地跑过来,看了看王倩的瞳孔说:“没事儿,吓晕了,睡一觉就好了。”

吴琼还是不放心:“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相信专业人士,来,我们把她搬到床上。”

两人将王倩抱回床上,吴琼还是一脸担心的表情。

董强看了看王倩说:“让她好好睡一觉吧,明天醒了就当做了个噩梦。”

董强说着掏出一瓶药,取出两粒给王倩服下。

“这是什么药?”

“安神的,对睡眠好。”

“哦,那她明天就没事了?”

“说了没事,回去睡觉吧,困死了!”

吴琼走进房间前,董强说:“把视频给我一份,我发网上。”

吴琼将SD卡取出来,递给董强。“别上传了,这不好吧?”

“试试又不会死,再说又没有拍到王倩的正脸,怕什么?”

吴琼:“这个网站肯定是恶作剧的。”

董强对吴琼的啰唆有些不满,便说:“把你的账户给我,如果有奖金,算你的。”

吴琼想了一下说:“好吧,我的账号是6548465……”

吴琼回到房间,呆呆地坐在床头。他想不通,似乎黑夜降临之后,遇到的所有事情都那么奇怪。

吴琼的手机银行突然收到提示!

他打开手机,发现自己的银行账户收到了“凶区”寄来的五百美元!

这一切都太怪异了,吴琼一边恍惚地思考着,一边脱光衣服躺在床上。

董强将自己叫醒,用怪异的方式吓晕王倩,将视频上传到一个山寨网站,一直没有信号的手机突然收到了短信。

或许这一切太过怪异,以至于吴琼怀疑自己是不是经历过这一切。也许董强根本就没来自己房间,自己一直就躺在这里。这一切不过是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

吴琼坠入了一个梦境,梦中他回到了青葱岁月,他和王倩在一起,两人手牵着手,走过校园和大街小巷……

第二天一早,他第一时间奔去了董强的房间,将手机短信给他看。董强却不以为意。

“这怎么可能呢?这个网站如果这样给钱,那他们还不亏死啊!网站上又没有广告,怎么赢利呢?”吴琼急了,感觉好像掉入了一个圈套。

“我知道。”董强笑了,“咱们可以多拍几个,多赚点。”

“你什么意思?现在王倩还没醒呢!”吴琼没办法接受董强的逻辑。

“走,我们去看看她。”董强说。

两人来到王倩的房间。

“王倩?”吴琼轻轻喊着王倩的名字。

“王倩!王倩!”吴琼逐渐加大了声音。

董强走到王倩身边,拍了拍王倩的脸。

“还没醒,看来是安神的药物还有作用。”董强一副思考的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好吗?”吴琼很担心。

“好得很,就是睡得熟嘛。”

董强说着爬上了王倩的床,在吴琼目瞪口呆地眼神中,掀开了王倩的被子,跨坐在王倩的大腿根,用手掌握住王倩的脖颈,一根强壮而活跃的血管在他的手中跳跃着,他仿佛能听到血液努力流动的轻响。

“你在干什么?”吴琼吓了一跳,一股毋庸置疑的邪念瞬间萌芽又倏然消失,吴琼不知道它是真的消散了,还是藏在了某个角落。

“机会难得,我先上,然后让你上。”董强的嘴角漾出淫邪的笑意。

“你疯啦!”吴琼急忙也跳上床,去拉董强。

董强被拉得不耐烦,一脚将吴琼踹倒在地。“别装好人了,搞成这样也有你一份,再说,你不是还拿了钱吗?”

“钱我不要了,你别动她。”吴琼跪在地上哭了,却不再挣扎反抗。

“我在做你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别哭了,一会儿轮到你。”董强又开始解扣子,但是王倩衬衣的扣子特别难解,费了半天劲儿,只解开两个。

吴琼又爬起来拉董强,董强心烦地将他一拳打倒!

“你干什么?烦不烦!”董强骂。

吴琼低着头,好像做错事的小学生。

“你没事干了是吗?行,你打开摄像机负责拍摄!”

吴琼摇头。

“拍不拍?”一个耳光扇在吴琼脸上。

吴琼眼前猛地黑了一下,他的半个脑袋都火辣辣地疼起来,耳朵嗡嗡作响。他忍着疼痛摇了摇头,董强又扇了吴琼一个耳光。

扇到十个耳光,吴琼双颊都高高肿起来了,他一边抽泣着,一边举起摄像机,而董强脱掉了裤子,再次爬上王倩的大床。

王倩却在此刻猛地睁开了双目,直勾勾地死盯着董强的脸——董强和吴琼瞬间被吓得呆愣在原地——王倩竟视二人若无物!当她凄厉的惨叫声在别墅内响起,吴琼才梦醒过来:王倩瞎了。

她疯狂地惨叫,将自己的东西砸在地上。吴琼刚想说话,被董强狠狠地捏住了嘴巴。

董强提着吴琼,像提着一只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王倩的房间。

两人来到楼下,正巧撞见衣衫不整的娜娜和大海从一楼的某个房间里探出头来。

“怎么了?”娜娜一脸惊慌,对这凄厉的惨叫很是害怕。

董强摆个噤声的手势,娜娜吓得赶紧闭上嘴。董强向大家招招手,示意去厨房谈。大海一脸郁闷,似乎被打断了好事很不爽,而吴琼一直低声抽泣。

董强将厨房门关上,这门隔音效果特别好,不管在里面说什么,外面都听不到……

真相

地下室并不大,还堆了很多杂物,地下室中间被清理出一小块空地,巨大的显示器屏幕摆在桌子上,显示器屏幕上分割了很多小画面,都是别墅内各个角落的监控录像,其中一个画面中王倩正在洗手间里上厕所。

桌子边上摆着一摞报纸,《渤海青年报》,2015年5月21日。

董强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跷着二郎腿,用针缝着肚子上的一道伤口。吴琼跪在董强的脚边,像一只可怜的狗,额头抵在地板上。

“我们说好了的……你听我的指挥,我保证你和王倩最后可以活着离开,好不好?”董强一边缝着伤口一边龇牙咧嘴地说。

“对不起,对不起!”吴琼用力磕着头,泪水抹了一脸。

“我这么信任你,但你总是骗我,你有几次帮王倩也就算了,但你又把娜娜放出来是怎么回事?让她杀我?”董强说着,将桌子上的一把小刀扔给吴琼。

吴琼吓坏了,只知道摇头。

“这样,我做事很公平的,你杀了她,我就不杀你。”

吴琼拿起董强扔给他的刀。

吴琼拿着刀站起来,猛地刺入了董强的心脏,董强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吴琼。好吧,这只是吴琼的想象。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吴琼就急忙将它打消了。他抓起刀,一边哭着一边向阴影处走去……

董强给自己包扎完成,穿上了外套。“我去看看她,回来前你记得打扫干净。”他打开抽屉,将里面的一枚钥匙放进裤兜,然后走出了地下室。

董强在怀疑一件事,就是王倩已经偷偷停了药,她明明已经恢复了视力,却还在戏耍自己。为了确认这一点,他将王倩的胶囊换成了安眠药的成分,但是王倩一整天都没有昏睡过去。

既然游戏玩不下去了,就到了Game over的时刻。

愤怒在董强体内横冲直撞,每一块肌肉都凝结成了一触即发的状态,他在二楼走廊捉到了笨笨,一手提着它,向着大厅沙发上的王倩走去。王倩听到了董强沉重的脚步声和笨笨惊慌的叫声,回过头向董强看过来。

王倩的眼神依旧失焦,面无表情地说:“吴琼,笨笨怎么了?怎么这么叫?”

董强没有说话,歪着脖子看着王倩,嘴角咧开一丝神经质的笑容,眼神中有一丝疯狂蔓延。

王倩表情不变,只是语气中多了一丝不快:“你怎么不说话?”

董强一步步靠近着王倩,手上的力量也在逐渐加重,被掐住脖子的笨笨由惊慌变成哀鸣。

笨笨被掐得出不了声音了,董强也凑到了王倩跟前仔细地观察着,但又看不出什么破绽。董强又将笨笨举起,当着王倩的面,做着最残忍的事情。董强露出无声的笑意,由诡异的微笑开始,逐渐绽放,变成恶意的大笑,直到癫狂的疯笑,当然,无声的。

王倩瞳孔抽紧,用尽力气克制住不要流出眼泪,她表情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脸的方向也转了回去:“这几天身体都要生锈了,我看今天天气不错,你陪我出去走走吧。”

董强倒提着笨笨的尾巴在王倩的脸前晃着。笨笨还没死透,强烈的求生欲望使它用尽全力呼吸,小嘴巴呼呼地喘气,小爪子一抖一抖地伸向王倩,似乎希望主人可以帮助自己或在最后时刻给自己一点温暖。

但王倩却像是没有看到,她打了个哈欠,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一丝抖:“什么声音啊?你在干吗呢?怎么不说话?”

董强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后退了两步,看着王倩的脸哈哈大笑。

“笑,笑什么?”王倩的声音越来越惊慌。

董强猛地将笨笨扔向王倩,王倩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并发出尖叫。董强收敛了笑声,冷冷地看着王倩。

“你已经看见了。”董强声音透着死亡的气息。

王倩的视线对准了董强,她害怕地哆嗦,同时又有憎恨和厌恶的表情出现。王倩慢慢后退着。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是疯了吗?”王倩大声说道。

“干什么?”董强说,“我在报仇啊!”

王倩想跑,却被董强扯住了头发。

董强表情悲伤,而声音疯狂,他说:“你忘了欧阳婷吗?那是我最爱的女孩,但是她自杀了,就是你逼死的!”

“你和欧阳婷?原来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王倩突然明白了。

“你为了自己的利益,编造假新闻!你明知道她是晕血的,你自己怎么不去救人呢?!”

“我不知道……”

“不管怎么样,都是你害死了她。”

“我没想伤害她……”

“没想伤害?太可笑了,你知道她每天上街被人指指点点,电视上、网络上都在骂她的时候,她有多痛苦吗?你背叛了她。”

“我是个记者,我只是想记录真相。”

“真相?哈哈哈,什么叫真相,你看到的就是真相吗?”

捉迷藏

吴琼拿着小刀,在地下室犹豫了一会儿,却没将娜娜杀死。吴琼的内心似乎在经历复杂的斗争,很快就出了一身汗,脱力又脱水的他只得先补充水分。吴琼一边喝水一边看着监视器,突然,他发现董强正扯着王倩的头发,似乎要对王倩动手。

吴琼急忙跑出地下室。

“喂,你在干什么?”吴琼惊呼着去拉董强的手。

“你不是说过不伤害王倩的吗?”吴琼用力,但那只大手却像把铁钳子一样攥住王倩的头发。

董强看也不看吴琼,随手一挥,吴琼就飞了出去,滑了四五米才停下。就在此时,一把餐叉深深地插进了董强的大腿中,董强痛得一松手,王倩狂叫一声猛跳起来,飞也似的逃出了大厅!

董强发出痛苦的低吼,将餐叉拔了出来。他腿受伤了,却像没有知觉一样大步走到吴琼面前。

“这是你留给她的?”董强说。

“不,不是。”吴琼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董强一屁股坐在吴琼身上:“你们两个一起吃饭,少把叉子你能不知道?你想让她杀了我?”

“我是……”

咚!

吴琼刚刚开口,董强就一拳砸在了他的脸上,吴琼的脑袋以及地板都发出巨大的闷响。董强接着又朝吴琼的脸上打了三四拳,吴琼躺在地上,满脸是血,不知死活。

“要玩捉迷藏吗?”董强大喊。

“……捉迷藏吗……捉迷藏吗”,回声过后,别墅变得静悄悄的,看来王倩已经藏好了。

众人来到别墅的第一天,王倩就找到了一个绝好的藏身地点。另外几人全被捉到后又一起找王倩,足足找了一个小时都找不到。最终大家齐喊认输,王倩才自己走出。

董强的表情兴奋起来。虽然王倩跑掉,但钥匙还在自己手中,那么王倩就依然是个瓮中的老鼠。苟延残喘的唯一作用,便是快感的延长。

董强一步步走上楼梯,脚步沉重,他看到王倩的鞋子被丢弃在楼梯边,便一脚接着一脚地将几个卧室大门踹开。卧室里没有人,里面空空荡荡的。

董强又上了三楼,一张张厚厚的窗帘被扯开,露出了墙上一枚枚甚至一排排更加奇诡的二维码图案!

他凝神听着,忽然心有所感,急忙跑到楼梯口向下看,正看到王倩快速跑过大厅,她光着脚步履轻盈,像一只猫,转眼就钻进了配电室。

董强飞快地向着一楼跑去,他要将王倩堵在那间小屋里。董强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跑到了一楼,配电室就在眼前了。

整个别墅的灯突然灭了,与此同时,董强也一个箭步冲到了配电室门前,一把顶住了配电室的门。

他在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摇曳的火光亮起,他慢慢拉开配电室的门。这是一个只有三平方米的小空间,空空的,除了墙上的电箱什么都没有。

董强皱紧眉头,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他忍不住向头顶看去,自然是什么都没有。

董强拉开电闸,并退出配电室。房间里已陷入黑暗,形势开始逆转,黑暗是王倩的领域,虽然只有五分钟。

董强举着打火机,在黑暗的别墅中慢慢走着,他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再仔细看,原来是镜子中的自己。

董强失笑,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紧张起来了。五分钟的时间很快过去,董强自然是一无所获。大厅的灯光忽闪着重新亮起,董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发现本该躺在大厅中央的吴琼也不知在何时不见了踪影。

这五分钟时间,王倩做了什么?难道只是将吴琼藏起来,作为撒手锏?

董强摸了摸自己的口袋,钥匙还在自己身上。

他将别墅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发现王倩的踪影。董强坐在沙发上思考,难不成还能变成幽灵?

转头看到大厅上装的摄像头,他笑了,哪怕是变成幽灵自己也能把你找出来!

生路

董强跑到地下室的监控机房,打开监控电脑。那些摄像头拥有红外功能,内置蓄电池,哪怕是别墅断了电,它们也能持续记录几个钟头。

董强开始翻开监控记录,将时间调到断电的那五分钟。他看到王倩抓起桌子上的水杯泼向吴琼,吴琼醒了过来,慢慢爬行着钻进座钟里面藏着。董强无语,这家伙虽然是个超级包蛋,不过还挺会藏的。

吴琼不重要,这小子可以先忽略,最后再收拾,重要的是要找到王倩。

董强终于找到了王倩的踪影,在灯灭掉的一瞬间,王倩钻出了配电室。红外模式下,王倩的两只眼闪着白色的光,像是两团飘忽的鬼火。

王倩叫醒吴琼后就藏在了沙发背面,而自己却坐到沙发上,两人相隔不足一米,打火机的光线在王倩的头顶划过,自己却没有看到她。

再接着,自己举着打火机找了厨房,而王倩一直蹲在沙发后面一动不动,就在自己要走出来的时候,王倩蹑手蹑脚地来到了厨房边,并在自己开门出来的瞬间,蹲着钻进了厨房。

自己将厨房门重重关上,又开始搜寻二楼,自然是一无所获。厨房的画面中,王倩在厨具中翻找着。重新下楼时,厨房中的王倩挑选了一把剔骨尖刀握在手中。

此时所有监控中的灯都亮了,董强看到自己坐在沙发上不知所措,而王倩则用力拉开了冰箱后的暗门。

董强急忙点开地下室的监控记录,这个监控就在自己的头顶上方。董强看到王倩握着尖刀走进地下室,并隐入监控的死角……

紧接着,自己气急败坏地冲进监控室,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开始查找监控录像……

董强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回头!

王倩从董强背后的阴影里扑出来,手中的尖刀向着董强的胸口插去!

尖刀入肉半寸,王倩却被董强一把攥住手腕。她一只手用力向下压着,另一只手则抓向董强的眼睛,还有一只手则拼命捣着董强腹部的伤口!

等等!

哪儿来的第三只手?

而这第三只手的主人,正拼着命咬向了董强的喉咙!

娜娜也加入了这一场殊死搏斗,原来她被王倩放了出来。愤怒、恐惧、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力量,她压住董强的一只手,疯狂地又抓又咬。

董强痛得发狂,手上的力一松,刀子又深入一些。董强腾出一只手,猛砸娜娜的脸,两拳下去,娜娜的脸就歪了。

娜娜眼角破裂,倒在地上不动了。董强又腾出手一巴掌将王倩打倒,胸前插着的刀子还在晃悠悠地抖着。

董强拔出胸前尖刀,向王倩走去,恐惧和无助出现在王倩的脸上,她躺在地上,实在是爬不起来了。

董强走了两步,突然栽倒在地,晕了过去。吴琼在他背后出现,他用摄像机狠狠砸中了董强的脑袋,董强栽倒在地上。

“快,快走!”吴琼拽起王倩,两人跌跌撞撞地逃出地下室。

他们将冰箱暗门重重关上,冰箱受不了多次蹂躏,箱门被弹开,大海滚了出来。

吴琼和王倩深深地喘着粗气坐在地上,两人都脱力又脱水,看着对方,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好。

“喝水,补充点体力。”吴琼接了杯水喝,又给王倩倒了一杯。

王倩喝足了水,歇了一会儿才将气喘匀。

王倩盯着吴琼的脸:“你怎么会和董强变成一伙的?还有,大海是怎么死的?那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吴琼叹了口气说:“一开始只是一个恶作剧,后来就失控了。你的眼睛失明,大海就要给你父亲打电话,董强阻止他,两人就抱在一起打了起来。我也不知他是无意的还是故意的,大海被捅了一刀,娜娜就像疯了一样要跑,也被董强拖到地下室弄成了哑巴。董强说只要我听他的,他就能保证你活着,不然他就先弄死我。”

“不是恶作剧,这些都是计划好的,否则怎么解释这些提前准备好的监视器?他就是为了向我们复仇。”王倩表情悲伤,不知想起了什么。

这时,地下室传来野兽垂死挣扎时才会发出的恐怖长啸,董强又爬起来了!

“不好,咱们得赶快离开!”王倩急忙说。

吴琼苦笑:“那我还得下去一趟,钥匙在他的口袋里。”

“不用。”王倩亮了亮手中的钥匙,原来在刚才的搏斗中,王倩将董强的钥匙偷了过来。

“你赶紧走,我来挡住他。”吴琼说着,又在厨房找了一把刀握在手上。

王倩深深地看了吴琼一眼,给他一个拥抱,并轻轻地吻了一下他的脸颊。

地下室的沉重脚步声在逼近……

“快走吧!”吴琼推开王倩。他死死顶住冰箱,僵硬的大海倒在吴琼身边,一只手恰好抵在冰箱门上,似乎在帮他一起顶。

王倩奔跑着,由于过度紧张,她的小腿开始抽筋,但她速度不减地朝着大门继续奔跑,那是她的生路!

冰箱被董强从地下室用力推开!

一阵阴风吹入地下室。

地下室桌子上的一瓶夜光涂料被吹到了地上,下面压着的报纸被风掀开,是一份1990年4月的旧报纸。上面写着一个富商在山中别墅里自杀的新闻,照片上的男人坐在太师椅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奇怪微笑。

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男人和董强长得非常像,也许是董强的父亲。

尾声

王倩跑到了别墅大门,用钥匙打开重重暗锁,推开厚重的大门。灿烂的阳光瞬间出现,打破了别墅中的无边黑暗,将王倩包裹。

雨后潮湿的山风扑面而来,王倩重新站到了阳光下,她的脸上流着幸福的泪水,她终于逃出了这个恐怖的牢笼!

地面上长满植被,并没有想象中难走的淤泥。树上悬挂着某种胀裂开的黑色果实,苍蝇围绕着死去的乌鸦飞舞,炎热又潮湿。王倩又向前跑了两步,听到身后的门响,竟是吴琼也逃了出来。他走路踉踉跄跄,鼻青脸肿的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表情。

王倩跑过去,用力抱住了吴琼。两个人用力抱着彼此,感受着彼此的心跳,那一场噩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