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学生时代
……
“小雪,不要再继续走下去了,好吗?”天遥望着站在她面前的人儿,就像在看一面镜子里的自己。
“一直以为宇宙无始无终,事实上也确是如此。只是碰到他,就已经走到了尽头,他是我的尽头,是我整个世界的尽头。”小雪望着远方,又转回头看向天遥,仿佛看着镜中的影像,自言自语地讲出来:“无论经历了多少,不曾后悔过,因为每一次与他相遇便是我幸福的开始,即使他不曾在意过我,即便对他而言我仅为一片空气,只要他存在就足够了。只要有他,无论在宇宙间的哪个角落,我会跟随上他的脚步,入世轮回。他是我的唯一,也是我坚持和活下去的理由。”
“小雪,不要傻了,我知道的,我全部知道,快到结局了,快了。放弃,放弃吧,现在还来得及,小雪!……”天遥的泪水一趟趟地灌下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不是就在说你。但,为什么又要碰到他,为什么要无数次地碰到他……”
“已经没有时间,我也早已没了选择,不是吗?”
……
天遥伸手要去抓住前方的人儿,但下一秒却从梦中惊醒过来,这时才发现脸上和枕头上全是咸咸的泪水。她抹了抹满脸的眼泪,从床上坐起,望向窗外,外面的天空已经露出鱼肚白,应该快有六点钟,也该起床去上班了。
接下来的几周,日子过得比较平静,梦境也少了许多。
进入冬季,天气渐渐转冷。
现如今,真要感谢科技的进步,天气预报已经精准到时间点。说是一股强大的寒流正向东北及东部沿海地区快速迁移,眼看着一早上还阳光普照大地的晴朗天气,到了中午,就堆起一块块厚实的灰白色云朵,像是喝饱水的一团团大棉花球。天上的云层缓慢地移动着,但地面上却飞起了狂风,不论是落下的片片枯叶,还是扔在路上的纸屑,亦或是那些被丢弃的各色塑料袋,都被粗暴的寒风卷到半空中,接着又被甩到墙角,或是暂时堆在路旁。到了晚上,风力愈发强劲,把地面上的温度几乎全部吹走。漆黑的天空上飘起几颗星星,它们像是也感受到了地面上的寒冷,不住地瑟瑟发抖。
天遥从公共汽车里一走下来,不由地打了个寒战。接着下车的同学王宏立马跑到她身边,两人挤在一起取暖,顶着风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咱们还好,现在的冬天已不如过去那般寒冷。听父母讲,在他们小时候,到了冬日可是经常能见到叶子、屋檐下挂冰柱子的情景。”王宏说,她的声音一向温柔,即使在寒风中,也丝毫不受影响,依旧是柔中带甜。
“是——是啊。”天遥在气质方面却差了王宏一筹,因为她已经冻得快缩成一团,声音颤颤着说:“真幸运,我们迎来了温室效应。”
“呵呵。”王宏被天遥的一句话逗乐了。
“多亏把环境破坏地这么一塌糊涂。”
一路闲聊,倒是没那么冷了。
“你不是要买些水果吗?”天遥提醒王宏。
王宏点点头道:“没忘,今天格外想喝牛奶,吃水果。你不买些?你最喜欢吃什么?”
“苹果,便宜、营养又丰富。”天遥的选择总是最理性,况且在朋友面前也总不好说自己没钱买多余的水果吧。“现在我寝室里还有两个,待会儿再买一点也无妨。”
“你削皮吃吗?”
“营养成分可全在皮上哪,当然是连皮带肉一起消化。”
“苹果皮上可是有大量的农药啊!”或许是因为自己已是位孩子的母亲,所以王宏在吃东西方面特别考究。这也是在伪、劣产品横行的当代,养育孩子过程中逐渐形成的小心谨慎的习惯——惟恐孩子吃得不好,或是吃坏了身子。
“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不然,白雪公主和睡美人会那么漂亮吗?全是因为吃毒苹果吃的。”天遥的歪理论又再次把温柔的王宏逗得合不笼嘴。
“你的皮肤这么白,倒还真像个白雪公主。”
两人在路上一说一笑很快回到研究生宿舍楼,这一进楼里可就再没有胆量出去了。天遥原本打定主意下楼打壶热水,也算是锻炼身体,可一旦接触到室内舒适的温度,什么打算立刻被彻底否定,毅然决然地回宿舍烧水。虽然宿舍管理处查得紧,但使用电烧水设备的人依旧是屡禁屡犯。不过有学校的多次检查违章电器事件,在提高学生们的警惕心方面确有“成效”,至少大家会十分小心的使用和放置它们,以妨被抓到受处分。
天遥一回到寝室就听到室友们在愤愤地谈论医院里的VIP病人。
“那些有钱有势的病人,咱们也别说他们有多‘牛’,简直把我们这些小医生们当成服务生来使唤!”
天遥听到可青义愤填膺地发表意见,看样子今天的工作又不怎么顺心。她走近过来,适时地插上一嘴,调节调节气氛:“工作可是不分贵贱,瞧不起服务生行业嘛。”
“我不是那个意思。”可青连忙解释,接着又侃侃而谈:“有个老太太嫌隔壁床上的患者晚上睡觉打呼,吵到她休息,非要闹着调房间。整个病房全满,把她往哪儿搬,我去给她解释。好了,她指着我的鼻子叫我滚。”
可青的确受了一天委屈,想她可是寝室里最最文静贤淑的女子。“不就是家里有钱嘛!”
天遥开玩笑地安慰着可青:“还好,钱不能直接拿来口服治病。别把这种人的话放在心上。”
“碰到这样有钱有势的人也只能卑躬屈膝。”这是玉凌的归纳。
可青心里的火势依旧旺盛,连带着他们科室主任一起奚落起来:“你看我们主任吧,个头本来不高,见到那些达官贵人,一低头,就像趴在地上了。”
晓燕盯着电脑也添上一句:“你别提咱们科,榜上有名,哪个科室还像我们科,一个个主任、副主任,演宫斗剧似的;受他们的影响,咱们同学之间也是各成帮派;再看个别同学,有一个权势的导师,自己位置高,别人也敬重你。”
天遥乐呵呵地转过头惊叹:“医院版的狐假虎威!”
“你们科啊,病人闹,医生之间更闹。彼此等着看笑话,够累!”玉凌讲完,话题一转,“说病号不理解咱们也就罢了,其实,就连咱们自己的大夫,怕是也不能够互相尊重!”
这间寝室的姑娘们全是温文尔雅之余,个性突出,只是比起天遥先前的室友显得朴素许多。或许是经济基础决定生活要求,生活的要求标准又决定着人生质量吧。概括来讲,天遥一年前呆过的那个寝室,室友们家里富足,她们的主要任务是解决情感问题,现在的室友们主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
这屋里,虽说天遥的家挺条件不算是太优越,但还过得去,衣食无忧,总算是生活在县城里的孩子。剩下的三位姑娘却均是来自农村。三个女生各个有志气,在她们小时候,有的甚至连面都吃不上;可是家里要么是妈妈开明,要么就是爸爸有远见,明白知识改变命运的道理,所以一直鼓励孩子读书。像玉凌的父亲多年来在外打工,就是为了供孩子上学。自家的女儿也争气,努力读到研究生,每年争取拿奖学金,为家里减了不少负担。然而,她的弟弟却是不争气。全家现在只为她弟弟发愁,还得想办法帮他娶妻生子。
寝室的讨论还在继续,玉凌的专业是临床检验,专攻血液方面,经过一年工作,也对人世间有了深刻的感悟。“今天不知哪个科的大夫,竟然还是副主任,来帮他的亲戚看病,不排队。坐在我们实验室,不停地催,说我们的办事效率慢。这能快吗?一张片子光染色就要两小时!单独给他先做,还有事!刚好一个新来的实习生被他撞到。标本做好,那位副主任非要让这个学生给他解释。我们这同学肯定是看不太懂,告诉他回病房问主管医生。”
“然后呢?”天遥知道肯定有下文。
“自然让他好顿训斥,质问她是不是名大夫。”玉凌学着那个大夫的声调又表演一遍。
“谁没有个刚开始工作的笨拙过程。”
“玉凌,回去告诉那名小同学,以后再碰到这样的大夫,就对他讲,‘这可让你说对了!不是所有穿上白大褂的都是大夫,你看不懂,我也看不懂。’”天遥顺口接上句。
天遥的回复又引得寝室一阵大笑。
玉凌也被这番话逗乐了,“就你的脑袋灵活!”
宿舍楼里渐渐安静下来。天遥和玉凌开着台灯还在继续看书学习,两个女生从小到大便是好学生、好孩子的榜样,到如今已经养成习惯,把所有的精力全部用于学习和工作,循规蹈矩地服从任务,人生目标也只是简单到拿到好成绩即可。
夜渐渐深下来,天遥再抬起头时,寝室里已经仅剩下了静静的酣睡声。突然,有一丝说不出的惆怅掠过心头,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尽管外面是寒风习习,却没有感受到冷,只感到一片冷寂和空洞。或许她本身也是喜欢这种状态,寂静到可以听到自然界的呼吸。
站在阳台眺望远方,在灯光熄灭的地方,黑暗下应该是那片汪洋大海——那片广阔的天地。如此宁静的夜晚,不知海面上会不会飘起美人鱼的歌声,再次述说起那个为了爱而牺牲的美丽女子。
天遥静静地站立,任凭寒风从身边划过,正在此时,余光中闪过一片红光,原来不远处大路旁燃起一小堆火焰。
是啊,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个社会群体里,仿佛正是这火堆里的一根根木头,我们为生活而生活,却也渴望将自己的生命燃烧到最亮,证明自己曾经存在过。
只是要将生命燃烧到最完全,天遥正是这样时时地提醒自己。或许也仅是希望在每一次回首时,自己不会因为遗憾而叹息,不会为懒散而后悔,不会因虚度光阴而蹉跎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