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医疗的三大组成部分
一直以来,医学界在接受新技术方面都显得很被动。我在《颠覆医疗》(Creative Destruction of Medicine)一书中,描绘了传感器、测序、图像、远程医疗以及许多其他技术机遇,如何帮助实现人类数字化和医学数字化转型。在《未来医疗》(The Patient Will See You Now)(4)一书中,我描述了医学如何消除“家长式作风”,从而实现医学的民主化——消费者不单是生产数据,更应该拥有自己的数据,并且获得更多的医疗数据,最终对自己的健康负责。
而本书将描述下一阶段,即数字化(Digitizing)和民主化(Democratizing)之后的第三个“D”,也是最具影响力的一个——深度学习(Deep Learning)。不管我对新技术的兴趣给大家留下了何种印象,一直以来,我都梦想着激发医学实践中必不可少的人文因素。通过深度学习,我们将形成医学根基培养的一个基本框架:人与人之间的纽带。虽然我们至今未能在医学领域实现数字化或民主化,但它们已经处于缓慢发展中。我坚信,我们不仅会实现它们,还会将人工智能技术运用于医学的核心。我将这一过程的巅峰称为“深度医疗”,它有三大“深度”组成部分(见图1-5)。
图1-5 深度医疗模型的三大主要组成部分
资料来源:(左图)改编自E.Topol,“Individualized Medicine from Prewomb to Tomb,” Cell (2014): 157, 241-253。
第一部分是深度表型分析,即运用一切相关数据深度识别个体的能力。它也可叫作数字化人类的本质,包括所有人的医疗数据、社交数据、行为习惯、家族史,以及人的生物学数据:解剖学数据、生理学数据及人体环境数据等。我们的生物组学包括许多组成部分:基因组学、RNA组学、蛋白质组学、代谢组学、免疫组学、微生物组学、表观基因组学等。生物医学研究领域经常使用的术语是“深度表型分析”,前面提到的癫痫持续发作的新生儿的治疗,就是用了这一分析方法。深度表型分析既有深度又有广度,它覆盖了我们能想到的多种类型的数据,而且时间跨度很广,能尽可能多地覆盖我们的生命长度,因为许多指标都是动态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变化。几年前,我写了一篇评论,里面提到,我们需要“从胚胎到死亡”(from prewomb to tomb)的完整的医疗数据。3而有位前辈则对我说,应该把这叫作“从性欲萌生到入土成灰”(from lust to dust)。总之,其核心理念都是我们需要拥有集深度、长度和广度为一体的数据。
第二部分是深度学习,它将在未来医疗中扮演重要角色。在医生诊断时,深度学习不仅会用到模式识别和机器学习,还将有更广泛的应用,如引导消费者更好地管理自身健康和医疗状况的虚拟医疗助手。深度学习还能提高医院的效率,如利用机器视觉来提高患者的安全和照护质量,最终利用便利的远程家庭监控设备减少对医院病房的需求。尽管深度学习在医学方面的产出具有相当大的潜力,并且在过去几年中一直在加速发展,但仍处于最初阶段。
50多年前,威廉·施瓦茨(William Schwartz)在《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发表了一篇名为《医学和计算机》(Medicine and the Computer)的文章。4他推测,计算机和医生在未来将“经常进行对话,计算机将不断记录病史、体检结果、实验室数据等,提醒医生最可能的诊断方案,并给出最合理、最安全的治疗方案建议”。今天,我们对50多年前的这一预测有哪些交代呢?令人感到沮丧的是,并没有太多。虽然我们已经听闻一些关于利用搜索功能解锁疑难杂症的奇闻,但通过检索简单症状来诊断疾病的方法,从未被证实是准确可靠的,相反,这些检索正是引发诸多焦虑和网络疑病症的根本原因。
可以想象,人工智能在未来将解决医学中的各种困境,如诊断不准确、工作(如开账单或编码等基础性工作)流程效率低下等,但这些目前都尚未实现。对于与临床医生、计算机科学家和其他学科(如行为科学、生物伦理学等)的研究人员有合作的企业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可以帮助人们将人工智能与医疗健康进行恰当地融合。
第三部分是最重要的部分,即医患之间的深度共情和深度联结。40多年前我还在医学院时就已经发现,医生对患者就诊整个过程的参与度越来越低(见表1-2)。随着时间的推移,医疗已成为一个巨大的产业,到2017年甚至已成长为美国最大的产业。目前在美国,这一领域拥有的雇员最多,已超过零售业。从任何一个指标都可以发现,人们的医疗支出在飞速增长。可无论是诊所还是医院,即使算上各科室所有医护人员,算上人均所有的医药费,医患沟通的时间仍然在逐步减少——医生们太忙了。有时,高达近5 000美元一天的住院费可能只包含几分钟的查房时间(其他服务需另外付费)。当医疗领域正在发生技术革新时,如电子健康档案、管理式医疗模式、健康维护机构,以及相对价值单位(relative value unit)等,医生们却变得越发消极和被动。如今,医护人员出现过劳和抑郁的比例创历史新高,因为他们难以为患者提供切实的照护,而这原本才是他们职业的根本!
表1-2 美国医疗行业在过去40多年中的部分指标变化
现今医疗领域中最大的问题,就是忽视了照护。医生通常不能为患者提供足够的照护,患者也觉得他们未能获得应有的照护。人工智能带来的巨大机遇并不是避免犯错、减少工作量或者治愈癌症,而是重建医患之间长久且有人情味的宝贵联结与信任。医生不仅要花更多的时间陪伴患者,与患者深度沟通、感同身受,还要对录取和培养医生的模式进行改革。几十年来,我们总会嘉奖那些“厉害的医生”,然而机器的普及正在不断提高医生的诊断能力,丰富他们的医学知识。最终,医生会接受人工智能及算法成为自己的工作伙伴。医学评价体系也终将建立新的标准:录取并教育情商更高的医学生。亚伯拉罕·维基斯是我的同事兼朋友,在我心里,他是一个具有伟大人文主义思想的人。他在写给本书的推荐序里强调了这些重点,希望读者朋友们能仔细阅读,这也是深度医疗所要探讨的内容。
为了建立“深度医疗”的概念框架体系,我将从以下问题来切入:目前医学是如何开展实践的,为什么我们亟须找到新方案来解决误诊、出错、低产出、成本流失等问题。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些问题也是基于当今医学是如何做出诊断而形成的。为了解人工智能的优势和风险,本书将从游戏和自动驾驶汽车中探索人工智能的成功先例。也许更重要的是对人工智能局限性的演绎,比如对人类的偏见、扩大现有的不公平、潜在的暗箱操作,以及隐私安全问题等。剑桥分析公司(Cambridge Analytica)曾将数千万人的数据从Facebook上转移到人工智能设备中,并对这些数据进行系统分析,这一过程也预示了医疗健康领域可能会面临的一大关键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