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行列

从书桌上猛然抬起眼来，朝着门口一看，不知何时门已敞开，一半明亮，可以窥见宽约两尺的宽阔的走廊。走廊尽头，被中国风格的栏杆遮挡了，上半部安装玻璃窗，从蓝色的天空迎面落下的太阳，斜斜掠过檐端，穿过玻璃，暖暖地照射到书斋门口。好一阵子，我凝视着阳光照耀的地方，眼底下犹如野马奔驰，春思变得丰饶起来了。

这时，两尺宽的空隙里，高及栏杆的人影，踏空而至，额头和头发之间，不留余地地镶嵌着环状的编织成红白花纹的缎带，周围插满了绿叶扶疏的海棠花。黑发底里，可以清晰地窥见淡红色的蓓蕾，犹如硕大的水珠。颇为饱满的下巴颏的正下方，出现了仅有一道襞褶的绛紫色，在廊缘边闪烁，飘动。看不到袖口、腕子和腿脚，穿过落在走廊的日影，迅疾地跑了过去。接着，后头……

下一个稍矮，从头到肩裹着大红而厚实的棉织物，余下的背部背负着不同条纹的竹叶花纹。整个身子宛然一枚树叶，于绛紫色中保留着鲜绿。竹叶花纹硕大，比起站在走廊上的双腿更显得大了。那双腿脚绯红，忽闪忽闪，仿佛运动着的三条腿的影子。稍矮的人影，无声地通过门口的宽度。

第三个人的头巾，呈现着白蓝二色的方格子花纹。帽檐下面一张浑圆而饱满的脸孔。一侧面颊的正中，犹如熟透的苹果，颜色浓艳。只露出眼角的茶褐色眉宇下边，迅速沉落下来，自意想不到的地方，圆形的鼻翼，稍稍越过胖乎乎的面颊，只有鼻尖儿露出脸外。自面部向下，全然包蕴在一派鹅黄的花纹之中。长长的衣袖，三寸多耷拉在廊缘外边。这个人影拄着高过头顶的湘妃竹拐杖走过来，拐杖顶端，披散着一束飘忽不定的鸟羽，在阳光普照下闪闪发亮。拖曳在廊缘边的鹅黄色花格子，似乎是衣袖的里子，银光耀眼，迅速走了过去。

下边紧接着露出一张雪白的面孔，自额头开始至椭圆的面颊，涂满白粉，从下巴颏又返回耳根，沉静静的像一面墙壁。唯有一对眸子显现出生气。双唇重叠着美艳的口红，映射出青绿的光线。胸脯一带呈现着鸽灰色，下面直到裙裾。一片眼花缭乱的颜色之中，这小人儿怀抱着小小的小提琴，庄严地肩负着长长的琴弓，迈着双腿走过去了。背后，四方形黑色缎子的中央，金色刺绣在阳光里一闪即逝。

最后出现的人影显得更加小巧，仿佛就要从栏杆下边掉落下去，却生就一张大脸盘。头颅尤其硕大，戴着彩色帽子出现了。全身穿着一件井字花纹的筒袖和服，下边坠着鼠灰色天鹅绒的穗子，从背部到腰肢，穗子垂出三角形状。脚上套着红色的袜子，手里拿着朝鲜团扇，遮挡着半个身子。团扇上用红、蓝、黄三色，漆着巴字形。

行列静静地打我面前通过。敞开的门扉，使得空漠的阳光照射到书斋门口。廊缘边使人感觉到四尺宽的静寂。这时，对面一隅迅疾飘过小提琴的音乐，接着，小小的喉头紧挨在一起，猝然爆出一阵欢笑。

家里的孩子每天穿戴着母亲的羽织外褂和包袱皮儿，调皮地上演着以上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