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柿子
有个小孩儿叫阿喜。有着光洁的皮肤,明亮的眸子,但面色却不像世上常见的发育良好的孩子那样光洁清澄。乍看起来,总觉得一脸青黄。经常进出家门的理发师评价说,这都因为他母亲过分溺爱,不让他到外面玩耍的缘故。在流行欧式发髻的当世,他母亲每隔四天,总要请理发师来一趟,为她打理那头古风的发髻。这女子叫起亲儿子来,总是“喜儿[5]、喜儿”地高声呼喊。母亲上头还有一位喜欢留短发的祖母,这位祖母也是“喜儿、喜儿”地直吆喝。
“喜儿,该去练琴啦!”
“喜儿,可不要到外头跟那些孩子胡闹啊!”
因此,阿喜几乎从未到外面玩耍过。不过,附近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场所。附近有一家咸饼干店,旁边住着瓦匠。再向前是一家修木屐的和一家修锁的店。可是,阿喜的家人是银行的职员。他家院墙里栽着松树,一到冬天,花匠就赶来,在狭窄的庭院里铺上一层干松针。
阿喜实在寂寞得很,每天放学后,只好到后院里玩耍。后院本是母亲和祖母浆晒衣物的地方,也就是洗衣场。一到年底,头上扎着手巾的汉子,担着一只石臼走来,于是这里又成了捣年糕的地方。同时,还在这里为腌菜撒上盐,塞进大木桶里。
阿喜在这里同母亲、祖母还有良子一道玩。有时没有人和他玩,阿喜就一个人独耍。逢到这时候,他经常透过矮矮的篱笆,对着后面的大杂院窥探。
大杂院一连有五六座。篱笆下面是三四尺高的悬崖,阿喜站在上面向下窥视,下面的情景看得一清二楚。阿喜毕竟是个孩子,每当看到后面的大杂院,他都感到很是愉快。在兵工厂上班的阿辰,光着膀子喝酒,“他在喝酒呢”,阿喜对母亲说。木匠源坊在磨斧子,“他在磨东西呢”,阿喜告诉祖母。此外,“打架啦!”“吃烤白薯啦!”等等,他看到什么就报告什么。接着,他便纵情大笑。母亲和祖母也跟着他一同笑起来。看到祖母和母亲也被逗笑了,阿喜心里最得意。
阿喜窥看后院,经常和源坊的儿子与吉打照面。于是,每隔三次,总要交谈一次。不过,阿喜和与吉老是谈不拢,每次都要吵架。每当与吉站在下头说:“瞧你,黄胖子!”阿喜就从上面回答:“哼,鼻涕将军!穷光蛋!”说罢,轻蔑地翘起圆圆的下巴颏儿。与吉发怒了,从下边用晒衣杆向上戳来,阿喜吓得逃回家中。后来,阿喜用五彩毛线缠裹的漂亮皮球掉到悬崖下边去了,与吉拾到了不肯还给他。
“还给我!扔上来,快!”
阿喜急得团团转,与吉握着那只皮球,瞧着上面,愤愤然伫立不动。
“道歉!道了歉我就还给你!”与吉说。
“谁道歉?小偷!”
阿喜喊着,走到正在缝衣服的母亲身边,哭了起来。母亲有些不耐烦了,表面上答应叫良子去索要,与吉的母亲嘴里只是说“对不起”,皮球还是没有回到阿喜手里来。
其后又过了三天,阿喜拿着一个大红柿子到后院去。于是,与吉照例来到崖下。阿喜把红柿子从篱笆缝里送出去,说道:
“喏,送给你吧。”
与吉一面从下面凝望着柿子,一面叫道: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一点儿也不动心。
“你不要?不要拉倒。”
阿喜从篱笆下头缩回了手。与吉依然嘀咕着:
“干什么呀?干什么呀?我揍你!”他又来到崖下。
“喂,你要吗?”阿喜又伸出了柿子。
“谁稀罕那个呀!”与吉瞪着眼睛,仰头瞧着。
这种问答重复了四五遍。
“好吧,我送给你。”
阿喜说着,将手中的柿子“吧嗒”一声投到崖下来了。与吉慌忙拾起沾着泥土的柿子,忙不迭地“咔嚓”咬了一口。
这时,与吉的鼻孔不住地震颤,肥厚的嘴唇向右歪斜。他把吃进的柿子吐出来一片,眼睛里充满愤怒。
“太涩啦!谁要吃这种柿子!”
说着,与吉又把手里的柿子扔给了阿喜。柿子越过阿喜的头顶,落到后面的库房上了。
“哎,馋鬼!”阿喜一边喊,一边跑回家里。不一会儿,阿喜家中腾起一阵响亮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