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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迅以前去过信巢,因为它是三代,生于七个世纪前。那时,坎得拉仍是新生的一族,不过初代已经将养育下一代的责任交给二代。
二代没有将坦迅这一代养得很好——至少二代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它们想要创造一个会严格遵守规矩,敬老尊贤,长幼有序的社会,打造一个生存目的就是为了服从契约的“完美”的种族,当然,这其中也包括二代的成员。
直到它回来之前,坦迅一直被视为三代中较温和的一个。它以不在乎家乡政治闻名,愿意履行契约,愿意让自己离二代与它们的政治手腕越远越好。嘲讽的是,最后居然是坦迅来面对坎得拉法律中罪大恶极的罪行指控。
房间又大又圆,以钢铁为墙。平台是一个巨大的钢盘,嵌在石头地板上,大约离地只有一尺,算不上高,却有十尺宽。坦迅的脚一踩上光滑的表面便感觉到冰冷,立时又想起自己的赤裸。它们没有绑住它的手,即便是对它所犯下的罪而言,那样的侮辱仍是太过。即使是三代的坎得拉也会履行初约,它不会逃跑,也不会攻击自己的族人——它的品行不允许自己这么做。
房间以灯火点亮,而非萤石,但每盏灯都以蓝色玻璃罩着。油很难取得,二代理所当然不想仰赖人类社会的物资,本该如此。地面上的人,即便是父君大多数的仆人,都不知道坎得拉有一个中央政府。这样比较好。
在蓝色灯光下,坦迅很轻易地便可看到二代的成员,总共有二十位,站在它们的讲台后面,讲台层层排列在房间另一端。它们近到可以看到坦迅、研究它、跟它说话,但远到足以让坦迅觉得自己被孤立,独自站在平台中央。它的脚好冷。它低下头,注意到脚趾边的地面上有个小洞,被切割入平台的钢盘。
嘱托,它心想。它就在它的正下方。
“三代的坦迅。”一个声音说道。
坦迅抬起头。说话的当然是坎帕。
它是一个很高的坎得拉,或者说,它喜欢使用高挑的真体。一如所有的二代,它的骨骼是以最纯净无瑕的透明水晶所做成,它的还带有深深的红色。从许多方面来说,这都是一具华而不实的身体,这些骨头完全不耐用,但对一个家乡的管理者而言,以骨头的脆弱来换取晶亮的美丽显然是件可以被接受的事。
“我在这里。”坦迅说道。
“你强迫我们给你这个审判?”坎帕说道,刻意保持高傲的语调,强调浓重的口音。它远离人类,因此语言没有被影响。据说二代的口音与父君的非常相似。
“是的。”坦迅说道。
站在精致的讲台后,坎帕刻意叹气出声,终于,它对房间上方的身影低头行礼。初代正从上面往下看。它们坐在沿着上层弧形墙建造的一个个相邻的独立凹室里,看起来只是一团团人形的影子。它们不会说话,那是二代的工作。
坦迅身后的门打开,响起一阵窃窃私语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它转身,暗暗微笑,看着它们进来。是不同大小与年纪的坎得拉。最小的不被允许参加这么重要的聚会,但只要是成年人,包括直到九代的所有坎得拉,都有参加的权利。这是它的胜利,也许会是整个审判过程中,唯一的胜利。
如果等待它的命运是永远的囚禁,那它会希望自己的族人知道真相,更重要的是,它希望它们能听到这个审判,听到它的话。它说服不了二代,谁又知道静静坐在凹室里的初代有何想法?可是年轻几代的坎得拉……也许它们会听。也许坦迅不在以后,它们会有所行动。它看着它们鱼贯而入,在石头长凳上坐下。如今已有数百名坎得拉,年长的坎得拉——一代、二代、三代——数量不多,它们死在大多数在人类惧怕坎得拉的早年间,但接下来的几代人数不少,光是十代就有超过一百名。信巢的长凳在搭建时就已经考虑到要容纳整个坎得拉族,但今天只有刚巧不需工作或履行契约的坎得拉来参加。
它原本希望密兰不会是其中之一。不过,它几乎是第一个走入大门的。有一瞬间,它担心密兰会冲过大厅,踏上只有最受祝福或诅咒的坎得拉才可踏上的平台,但密兰僵在门口,其他人烦躁地挤过它身边,寻找座位。
它本不该认出密兰。密兰有个新的真体,还是非常奇特的一具,骨头是以木头组成,又细又长,呈现一种夸张、不自然的形态:木头颅有一个长而尖的下巴,眼睛太大,扭曲的布块在脑后突出,宛如头发。年轻的一代在身体的选择上经常都挑战传统尺度,让二代相当厌恶,曾经的坦迅也许会同意二代的想法,如今它仍然偏向传统,但在今天,密兰充满反叛精神的身体只让它想微笑。
这似乎让密兰感到安慰,于是它找了个靠近前面的椅子,跟一群其他的七代坐在一起。它们都有变形的真体——一个身体太像方块,另一个居然有四只手臂。
“三代的坦迅。”坎帕正式地开口,让列席的坎得拉全部安静下来,“你固执地要求在初代面前接受审判。根据初约,我们必须允许你在初代面前为自己辩护之后,才能判处你极刑。如果它们愿意暂缓对你的惩罚,你会获得自由。否则,你必须接受二代议会所决定的惩处。”
“我了解。”坦迅说道。
“很好。”坎帕说道,在讲台上弯下身,“那我们开始吧。”
它一点也不担忧,坦迅意识到这点。听起来居然像是觉得这会是件有趣的事情。
这应该是理所当然的吧?它不是花了好几个世纪,一直在强调三代是一群离经叛道的家伙?它们花了这么久时间来修正在我们身上的错误,例如给了我们太多自由,太多的自信。如果它能证明我,三代中最“温和”的一个,也是危险的话,坎帕将会赢得它几乎毕生都在奋斗的目标。
坦迅一直觉得不解,为什么二代如此视三代为威胁。三代之后它们立刻就修正了自己的错误,四代跟五代几乎一样忠诚,只有几个叛逆分子。
可是,这么多年轻的一代行为乖张,像是密兰跟它的朋友……好吧,也许二代的确有感觉受到威胁的理由,而坦迅会是它们的代罪羔羊,它们重新恢复秩序与维护道统的方法。
今天,它们绝对会大吃一惊。
镕金术化成的纯粹金属块,是“存留”力量的化身。我不知道拉刹克为何将一块金属留在升华之井边,也许他没看到,或者他打算日后再将它交给一名幸运的仆人。
也许他害怕有一天会丧失自己的力量,因此需要金属块提供他镕金术。无论如何,我必须感激拉刹克的意外,因为没有了那块金属,依蓝德那天就会死在井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