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经世界·昆仑传说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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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友谊地久天长

告别白虎廪君和神女瑶姬,艾昆和涂山坐上土船,默默向前航行。涂山在船头划桨,艾昆在船尾抱着膝盖发呆。他们没有像以前那样互相说着话,而是各自想着心事。艾昆忘不了自己在瑶姬的未镜中看见的可怕未来:山海经世界生灵涂炭,连自己和涂山也被俘虏,妈妈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也为了救山海经世界的苍生,挺身而出,摔碎宝物八卦紫玥,自己却化成一缕烟霞……

艾昆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湿润了眼眶:最亲爱的妈妈要是不在了,自己又该如何在这个山海经世界前进?妈妈,请你一定要平安呀!

现在的艾昆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胆小又爱逃避的孩子了。他少了一分孤僻,多了几分开朗;少了一分犹豫,多了几分坚定;少了一分胆怯,多了几分勇气。他还有了九尾狐涂山、大鹏扶摇、朱蛾微尘将军、山神当康和孰湖、嫘祖娘娘和嫫母娘娘、白虎廪君、神女瑶姬等许多山海经世界的朋友。

就连一向骄傲自负的涂山也在和艾昆一起的旅途中成长了。他减了一分自私,增了几分包容。涂山知道艾昆心里不好受,所以不介意艾昆的沉默,他也默默地不再说话。

船又航行了许久,终于靠了岸。

“艾昆,下船,我们已经快要走出姑瑶山了。”涂山说。涂山牵着吉良下船慢慢前行,艾昆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眼前的道路渐渐地远离了江水,靠近了茂密的森林。

姑瑶山已是树木葱茏、繁花似锦,这里的森林却似乎刚刚才被春天唤醒。高大的落叶乔木垂着细细长长的枝条,枝条上长着两两对生的叶子和像毛毛虫一样的绿色花穗。空气中飘浮着灰白的飞絮,风一吹,直往人的鼻孔里钻。

艾昆不停地打着喷嚏,眼泪都控制不住了。艾昆扭头一看涂山,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块白色的丝绢帕子。涂山把帕子叠成三角形,掩住口鼻,系在脑后。

涂山见艾昆盯着自己,瞪着眼睛说:“干什么?想夸我帅就直接说,别干瞪着眼!”

艾昆不说话,一把抓下他脸上的丝帕,系在自己脑后。

涂山皱着眉头,说:“想要我的帕子你就说呀。”说话间,他也打了一个大喷嚏。他赶快伸手,从九色的发辫里又摸出一块丝帕来,在第二个喷嚏到来之前,及时掩住了口鼻。

为了赶快走出这片飞絮丛林,两个少年骑上吉良飞驰。才走了半盏茶的工夫,眼前就变得开阔起来。前方有一座石头山,山上草木稀疏,只长着一丛丛矮矮的竹林,盘根错节的竹林底下堆满了各种漂亮的石头。

又走了一会儿,他们来到一处平坦的山谷。谷内水源充沛,草地茂密,草地上的草叶全都像韭菜一样又细又长,直直地指向天空。艾昆拉了拉缰绳,轻轻地抚摸了一下吉良的头颈,吉良立刻会意,放慢了脚步。

微风徐来,草叶沙沙地响,伴随着“嘚嘚”的马蹄声,让人感觉轻松惬意,这更让两个少年的沉默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坐在艾昆身后的涂山感觉憋得慌,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艾昆,你不会失声了吧?”

艾昆依然不声不响。

涂山叹了一口气,说:“你不说话就不说话吧。我说个山海经世界流传了千年的笑话,你听不听?”

艾昆还是不作声。

“好吧,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想听!”涂山脸朝着天空,清清嗓子,也不管艾昆听不听,就自行说了下去,“话说有一年,天下大旱,人类世界的一位皇帝请求一个自称活神仙的人为苍生祈雨。皇帝命人送了许多贡品之后,活神仙递给皇帝一个用油蜡封好的字纸,并千叮咛万嘱咐:‘纸上的字一定要等到下雨时才能拆开看,否则就不灵了。’皇帝等了很久,终于有一天,下了好大一场雨,他急忙拆开油蜡封纸一看,纸上写着几个字:今日有雨!哈哈哈!”

涂山讲完笑话,自己笑得前俯后仰。但是艾昆还是没有出声,他的背影只是随着吉良的蹄声上下起伏。

过了许久,涂山好不容易停止大笑,喘着粗气说道:“艾昆,是不是我这个笑话的笑点太高了,以你目前的智商,还够不着?”

艾昆听了,拉住吉良的缰绳,驻足道:“涂山,你笑得这么大声,饿不饿?”

“艾昆,你终于说话了!”涂山说着就跳了下来,“饿!我们吃点东西吧。不光我饿,吉良走了这么久,也该又累又饿了。”

艾昆也跳下来,让吉良啃咬新鲜的草叶,自己找了块石头坐下来。

临行之前,白虎廪君送给他们好多干粮。涂山爱吃熏肉,艾昆喜欢鱼干,只有新鲜翠绿的瑶草是两人共同爱吃的食物。艾昆喝了几口嫘祖娘娘赠送的黄龙玉壶里的薲(pín)草汁,将壶随手递给涂山。涂山接了过来,犹豫了两秒,对着壶嘴喝了起来。

艾昆盯着他瞧,脑海里浮现涂山碰到脏东西,跳着脚叫的样子,嘴角浅浅地牵了起来。

目光锐利的涂山一下子就捕捉到那一点稍纵即逝的笑意。自从看完未镜离开姑瑶山之后,这是艾昆第一次露出笑容。

涂山擦着嘴角的薲草汁,假装恼怒地说:“要是你觉得我长得帅,就大声说出来,别光偷笑!”

“涂山。”艾昆轻轻地唤了他一声。

“嗯,干什么?”涂山正忙着啃一块又干又硬的熏肉,咬字都不是很清晰。

“在瓯丝之野的时候,我放走了大鹏扶摇,于是我们不得不徒步走去昆仑山。你很生气,就抛下我独自走了。我一直没有向你道歉,真的很对不起。但是涂山,我不得不那么做,剥夺扶摇的自由,我真的会不安。”艾昆认真地说。

“哼,事情都过去了。再说,我不是也回来了吗?”涂山撇撇嘴。

“其实我知道,”艾昆露出一丝浅笑,接着说,“你并没有真正地离开我。”

“什、什么意思?”涂山终于用尖尖的牙齿撕下一大块熏肉。

“我和微尘将军都在瓯丝之野的长街上看到了你的身影。还有,在我骑着吉良赶去三危山救莫邪的时候,山林里时不时地闪过的白光也是你,对不对?你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所以才能在我遭遇凿齿的时候那么及时地出现。”

“好像是吧,不记得了。”涂山享受地咀嚼着熏肉,精巧的眼中目光闪烁。他的大脑能存储几万年的记忆,怎么会不记得几天前的事?

“你一直跟着我,并不是因为你必须要依靠我的信任才能变幻成人形,而是因为我的妈妈——就是你们说的西沃公主,她曾经将我托付给你。涂山,我说得对不对?”

涂山一伸脖子,将一大口还未嚼碎的熏肉吞下了肚子。他盯着艾昆,说:“你、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艾昆低下头,暗金色的火浣鞋尖蹍着地上的草地,几经斟酌,他还是说了出来,“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离开了。这次是真的。你可以不用再背着我这个大包袱,你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回到昆仑山,回到你最向往的地方。用飞的、跳的、走的都可以。那才是属于你的世界,是你最想念的世界。”

涂山站在草地上,待了半天,猛然甩起手,把一大块熏肉“啪”的一声丢到吉良的蹄边。吉良受了一惊,向前跑了几步,昂头嘶叫了一声,回头不满地瞪着涂山。涂山的胸口激烈地起伏着,九色发辫在脑后乱舞,他气呼呼地大声喊道:“艾昆,你在赶我走!”

“我没有赶你走。你可以带着吉良,留下我一个人就行了。我会自己一个人走着去昆仑山,因为……”艾昆凄凉地一笑,“这是我一个人的路,妈妈说了,因为……”他说不下去了。

因为,如果这是他和妈妈注定的未来,如果妈妈的结局就是烟消云散,那么自己这一路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如果自己的未来注定一片惨淡,他更加不愿意涂山陪着自己去冒险。

如果说他对未来还存有一点微弱的希望的话,那就是希望最后在冰柱上看着妈妈消失的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不是和涂山两个。

“艾昆,你在说些什么呀?我还以为你稍微长大了一点儿呢!好,这是你一个人的路,你也不想把吉良拖进来,是吧?”涂山几步就跨到吉良身边,把吉良驮着的干粮一把抓到手里,然后抡起另一只手掌,拍在吉良的腿上,吼道,“吉良,走吧,你自由了!艾昆不需要你了!”吉良一声长嘶,甩开四蹄,闪电一样地飞奔起来,很快就没入了深林,消失不见了。

涂山将手中的干粮“啪”的一声掷到草地上,说:“艾昆,这一路我学着体会你作为人类的孩子的感受,学着跟这些不会说话的动物和谐相处。艾昆,你放走了扶摇,我学会了珍惜吉良,我把它当作一个朋友一样珍惜!可是吉良它、它真的走了……”他望着吉良消失的方向,削薄的嘴唇突然往下一撇,细长的眼睛弯弯地一眯,珍珠一样的眼泪哗啦啦地滚落下来。

涂山干脆就地一蹲,把精巧的脸埋在肘弯里,含糊不清地说:“说什么不需要朋友了,明明只是一个人类小孩子,这时候倒这么自大了!”这一瞬间,他不再是那个骄傲蛮横的万年九尾狐,而像一个受了委屈的真正孩童一样,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这下子,反而搞得艾昆不知所措了。过了老半天,艾昆走过去,用手里的黄龙玉壶轻轻地碰了碰涂山的胳膊肘。涂山转过背去,继续哭,不肯理他。过了一小会儿,涂山抽了一下鼻子,又转过身来,狠狠地接过黄龙玉壶,仰头灌了一大口,说:“艾昆,你是不是嫉妒我长得比你好看,所以希望我离你远远的,只能变成狐的样子?”

“不,不是!”艾昆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跟着你到了山海经世界,我看到了太多太多神奇的生灵,原本我以为只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人和动物我都见过了。要说嫉妒,我怎么嫉妒得过来呀!”

“山海经世界确实有很多好看的生灵,但是像我这么好看的就不多了。”涂山对着天空捋一捋他的九色发辫,仿佛天上也有一面镜子,照着他出尘的样貌。

他扭头看看艾昆,又说:“但是西沃公主算一个。”

艾昆心中一痛,喃喃自语道:“可是妈妈也许不在了……”

“是的,西沃公主不在这儿,吉良也走了,那你还要赶我走吗?”涂山的眼里又泛起了泪花,可怜巴巴地看着艾昆。艾昆不禁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艾昆误以为涂山是一只流浪狗,现在的涂山真的特别像可怜的流浪狗。

这可是最最骄傲的九尾狐涂山呀!他竟然会因为艾昆而哭泣!一瞬间,艾昆忽然有点明白了神女瑶姬的话:你周围的人都爱着你,他们愿意在你身边,并不是偶然的。我们都是你的朋友。

孤身一人面对危险或许看上去很像一个英雄,但如果这么做会让朋友们担忧、难过甚至哭泣,那又有什么意义呢?艾昆觉得,这一路走来,涂山已经成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就连学校里认识多年的朋友也比不上他。

“……不,我不会赶你走的。涂山,是我太一厢情愿了,对不起。”艾昆叹着气说。他选择投降。

话音刚落,涂山惊喜地一跃,像一道白色的光芒,在草地上翻了几个跟头。

“话虽如此,你就这样放跑了吉良,是不是也太一厢情愿了?”艾昆故意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涂山的鼻子问。

“对、对不起,我也有错。”涂山含含糊糊地道了歉,撇过头去。

两个少年对视了一下,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两个少年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了山谷。他们一人背着一串熏肉,一人背着一串鱼干。涂山自然是背熏肉的那一个,他嫌弃鱼干味道太重,故意走得离艾昆远远的,一路掩着鼻子。其实熏肉的气味也不太好,但是没有办法,吉良已经重归山野,他必须背上自己的口粮。

没了吉良,两个少年行进的速度慢了下来。太阳下山之前,他们才翻过了一个低矮的山头。这座山上多是岩石,草木荒芜,石头上遍布艳蓝色的石青和褐黄色的雄黄。

暮色四合,天光渐渐暗沉,艾昆踩在一块石青石上,一不小心脚下一滑,整个人一下子滑出去十几米远。他揉着生疼的屁股站起来,却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涂山站在岩石上问:“艾昆,你怎么了?”

“涂山,这里有一个山洞!”

涂山斜着身子,撑着岩石,两只脚交相滑下来。在艾昆领口迷榖花的光亮的照耀下,他们看到面前是一小片开阔的平地,尽头直通一个两人多高的洞口。山洞掩在干枯的草丛中,一大片枯黄的荆棘从洞顶垂下来,遮着洞口。艾昆一眼认出,那种荆棘跟未镜中看到的妈妈住的石屋墙边爬着的荆棘一模一样,只是这片荆棘已经枯死了。

艾昆小心地拨开荆棘,将半个身子探进洞里,惊喜地说:“涂山,晚上我们有地方住了!”他的声音从洞里传出来,变成了奇怪的声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