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心结
孤灯寒照雨，深竹暗浮烟，更有明朝恨，离杯惜共传…
在这个世上的每个人大概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遗憾，往事，故人，离愁别绪。
只是一别经年，曾经的遗憾都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心结，平时越是一副毫不在意，在心里就越是难平。
在故地重游时，一切都又即刻浮现眼前，恍如昨日。
叶临渊看得出顾人城有很深的心事，而且根本不像他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轻松。
他之所以一直没问，一来是因为对方与自己相交不深，就算问了也未必会说；二来他也感觉这一路走来似乎越来越接近顾人城心里的秘密，只要他的秘密并无害人之心，问不问又有何妨？
想想自己心中又何尝没有一个怎么也想不通，更解不开的心结？
那盏孤灯似乎受了什么惊吓一般，一阵摇晃。
随之一起皱紧的还有顾人城的心。
一盏孤灯前坐着一个中年妇人，眼角的皱纹已经清晰可见，但她的皮肤极为白皙，看起来竟是美不胜收。
妇人转过身慈祥的看向面前的两个少年，都是十余岁模样，长得形神都极为相似，只是一个高些，一个矮些。
她伸出双手把两个少年拉到近前，轻轻抚摸着他们的额头，温柔的目光焕发出世上至为纯净的爱惜之情。
从怀里取出两块几乎一模一样的玉佩，分别挂在两个少年脖子上，然后她才好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一样，转身从墙壁上取下挂了多年的琵琶。
纤细的手指在弦上肆意而舞，一曲《剑心两茫茫》高昂处如剑意铿锵，只手纵横起长天，化豪情万丈，抒不尽几许红尘；又如暮霭沉沉，露滑雨浓，谁又知千里烟波浩渺，终孰人去，孰人垂泪到天明？
琵琶曲悠扬荡荡，如泣如诉，点滴皆是心上故事，唯有少年不知几番滋味，抱着妇人肆意闹着笑着。
孤灯渐渐暗淡，曲声渐渐低沉，曲终时人也散，只留下两个不知所以的少年，自此后也成为兄弟心间最大的痛楚。
“娘…”顾人城失声叫道。
他藏在那件厚厚大氅下的身躯有些轻微的颤抖，盯着那弦断散落的琵琶，竟有些泣不成声。
原来孤灯下弹了一曲琵琶曲的妇人竟是顾人城的娘亲，那么…他就是两个少年当中的一个？
叶韵心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事情，那明明不可能同时出现的两个不同的年纪的同一个人竟如此清晰的展现在他眼前。
她惊愕的看向跪在地上的顾人城，看到他时又忍不住莫名伤感，心生一丝不可捉摸的怜惜之情。
“你别…那只是幻境而已”
顾人城淡淡的摇了摇头，似乎对一切了然于心的他却怎样也无法释怀，他一直紧紧握着的手在面前摊开。
叶韵心看到掌心上赫然是一块小小的玉佩，大小形状与方才妇人挂在少年脖子上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却截然不同。
一个翠色欲滴，一个却浸满血色。
深浅不一的纹理中间好像曾经有一条血色的河流奔流不息，可还是抵不过岁月的浸染，那河流最终干涸了，只留下斑驳又显眼的颜色。
顾人城看着那盏快要熄灭的孤灯，缓缓磕了一个头。
那是他以为自己永远也解不开的心结，没想到只在这一瞬间，一切都已释然。
就在这一刻，那盏孤灯终于在摇摆中迎来熄灭，而在彻底熄灭的那一瞬，一道赤霞般的光芒从外面闪过，转眼就已至面前。
赤焰一般的剑光突然出现，带着地下熔岩一般的炽热朝顾人城斩来，而且来的实在太快，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就在生死一线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后襟，紧接着一股大力传来，将他托离地面，为了躲开那道剑光，并没有选择身后狭窄的空间，而是在剑光来临之前，叶临渊就双手各提着一人，轰然撞破屋脊。
耳边是仿佛倒塌的巨响，头顶是雾气散尽后的夜空。
叶临渊带着顾人城和叶韵心落在与那间已然倒塌的屋子毗邻的房子的屋脊上，面对茫茫夜空，神情戒备的犹如一只受惊的狡兔。
没有人看到顾人城此刻的表情，但他的动作却完全出人意料，只见他双手轻轻捻动，一张符纸顿时燃起火焰，跟烧死巨婴时一般无二。
他两根手指捏住燃烧的符纸，在面前划了个圈之后，竟化作数个燃烧的火焰，随手挥动，让眼前的夜幕亮如白昼。
这样的行为在叶临渊眼里实在是不怎么明智，本来倚仗夜色他们还能稍微安全一点，现在火光一闪，就让他们完全暴露在别人眼里。
可也是火光，让他看清了眼前的世界。
那是一座座孤零零的高塔，像是一个个守着岁月在孤独中黯然老去的巨人，岁月却未能将他们埋葬。
高塔一望无际，变成一片塔林，却还是显得孤零零的。
“那些都是铸剑城历代先师铸剑和藏剑之地”
叶临渊一眼望去，不禁为之震撼，那一座座高塔连成一片，让人实在是难以想象铸剑城千年当中到底铸造了多少神兵利器？甚至当世修行者中最强的一枪三剑的三剑皆来自这里，只是那些守护人间同时受万世敬仰的至圣之人大概也不会想到自己手中的神剑竟是在这样的地方铸造而成。
高塔在火光下变得明晰起来，叶临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远处的塔心上赫然坐着一个黄杉的明眸女子，她闭着双眸，安静中似乎也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痛苦。
而顺着一座座塔望去，远不止黄杉女子一人，隐约当中，每座塔的塔心处都有一个人影，有点正襟端坐，有点和衣而卧，也有躺着的，倒立的，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谓千奇百怪无所不有。
一阵风吹来，吹的人心骤然起了涟漪，而塔心里的人却似乎对这个世界毫无感知，他们只是在安静中沐浴着古老而沉寂的剑意。
叶临渊感觉到顾人城有些某些不对的地方，猛然回头，就看到他那双眸子里早已经阴云密布。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里，我真的好傻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