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默认的规则
不久前,经济学家迈克尔·豪斯曼(Michael Housman)主持了一个项目,研究为什么有些客户服务代表在他们工作岗位上工作的时间比其他人更久。豪斯曼掌握了3万余名员工的数据信息,他们的工作是处理来自银行、航空公司和手机公司的呼叫业务。豪斯曼猜测从这些员工以前的工作经历中可能会找到一些关于他们工作忠诚度的线索。他猜测之前有过跳槽历史的员工会辞职得更快,但事实上他们并没有;同过去5年一直做同一份工作的员工相比,在过去5年中做过5份不同工作的员工辞职的概率并不会更高。
在寻找其他线索的过程中,他注意到了其团队获得的关于雇员在申请工作时使用哪种浏览器登录的信息。一时兴起,他测试了关于浏览器的选择是否与他们辞职有关。他未曾料到会在这两者间找到任何相关性,因为我们常常认为选择用哪种浏览器纯粹是个人喜好的问题。但当他看到了结果,他惊呆了:使用Firefox或Chrome浏览器的员工坚守在某一岗位上的时间要比那些使用IE浏览器或Safari浏览器的员工长15%。
豪斯曼认为这只是一个巧合,于是又对工作缺勤情况做了相同的分析。结果竟与之前相同:使用Firefox浏览器和Chrome浏览器的员工,其缺勤率比使用IE浏览器和Safari浏览器的员工要低19%。
然后他观察了雇员的业绩水平。他的研究团队收集了关于员工在销售、客户满意度、平均通话时长方面近300万个数据点。使用Firefox浏览器和Chrome浏览器的员工有着明显更高的销售额,通话时间更短。他们的客户满意度也更高:使用Firefox浏览器和Chrome浏览器的员工在90个工作日内达到的客户满意度,需要那些用IE浏览器和Safari浏览器的员工花上120个工作日才能达到。
浏览器本身并不是造成他们忠于职守、表现踏实并获得业绩成功的原因。相反,正是他们使用浏览器的偏好,释放出他们有哪些习惯的信号。为什么使用Firefox浏览器和Chrome浏览器的员工在每一个指标上都更投入,表现更好呢?
表面上看起来,显而易见的答案是他们更精通计算机技术。于是我问豪斯曼他能否对此进行探索。员工们于是全部做了计算机水平测试,这一测试旨在评估他们在键盘快捷键、软件程序和硬件方面的知识水平,并对他们的打字速度进行了计时测试。但结果是,使用Firefox浏览器和Chrome浏览器的员工群体并没有被证明有更多的计算机专业知识,他们打字也并不更快或更准确。即使在考虑了这些因素之后,浏览器仍是一大影响因素。看来计算机知识和技巧并不是他们留存率更高的原因。
差异在于他们是如何获得浏览器的。如果你买了一台个人计算机,第一次打开它时IE浏览器已经内置在Windows系统中了。如果你是一个Mac用户,你的计算机就预装过Safari浏览器。几乎2/3的客户服务人员使用的是默认浏览器,从来没有质疑过是否存在一个更好的浏览器可以使用。
要获得Firefox浏览器或Chrome浏览器,你必须表现出一些智谋,下载一种不同的浏览器。这些人没有接受默认,而是主动去寻找一种可能更好的选择。这种主动行为尽管十分不起眼,但也可以体现出一个人的工作习惯。
那些接受使用电脑中默认的IE浏览器和Safari浏览器的客户服务代表对待工作的方式也是如此。在电话销售中,他们按写好的稿子进行推销,应对客户投诉时遵循标准作业程序。他们认为自己的工作内容是固定不变的,因此当他们对自己的工作不满意时,他们会缺勤,甚至是辞职。
主动把自己的浏览器改成Firefox浏览器或Chrome浏览器的员工以不同的方式对待工作。他们寻求用与众不同的方式向客户进行推销,为客户排忧解难。当遇到不喜欢的情况,他们会想办法自己来解决。由于主动采取措施来改善状况,他们没有什么离开的理由。他们创造了自己想要的工作。但他们只是例外,而不是常规情况。
我们生活在一个IE浏览器的世界。正如几乎2/3的客户服务代表使用计算机默认的浏览器,我们中很多人对生活中默认的常规都选择接受。在一系列挑衅性的研究中,以政治心理学家约翰·约斯特(John Jost)为首的一个团队探讨了人们如何应对不受欢迎的默认状态。相比于欧裔美国人,非裔美国人对自身经济状况的满意度更低,但却有更多的非裔美国人认为经济不平等是合理且公正的。同样,如果就经济不平等的必要性对处于收入金字塔两端的人做调查,处于底层的人相信不平等有必要存在的概率会比顶端的人高17%。而当被问及是否会支持那些为了解决国家问题必须被颁布,但却会限制公民和新闻界批评政府之权利的法律时,处于收入底层者愿意放弃言论自由权的人数是顶端群体的两倍。同优势群体相比,弱势群体倾向于维持现状的比例更高,约斯特及其同事由这一发现得出以下结论:“在某种状态下受害最深的人,却恰恰是最不愿去质疑、挑战、拒绝或改变这种现状的人。”
为了解释这一奇特现象,约斯特的研究小组提出了系统正当性理论[4],这一理论的核心观点是人们受到驱动认为某一现状是合理的,即使这一现状会违背他们的个人利益。在一项研究中,他们对2000年美国总统大选前民主党和共和党选民进行了追踪。当小布什获得更多民意,共和党人就认为他应该能当选,民主党人也是如此,他们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已经有了心理预期。当戈尔成功的可能性增加时,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了:共和党人和民主党人都转而更看好戈尔。不管政治上的意识形态如何,当候选人似乎胜券在握时,人们会更喜欢他;而当他成功的概率下降时,人们便不再那么喜欢他。
将默认体系合理化,可以起到调和作用。这是一种情感上的止痛药——如果世界应该是这个样子,我们就没有必要对它感到不满。但这种习以为常的态度也使我们丧失了反对不公正行为的道德义愤,丧失了创造性意志,不再寻找其他可以使世界正常运行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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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新的特点是拒绝接受默认选项,并选择去探索是否存在一种更好的选择。通过10多年来对如何提升人们创新意识的研究,我发现其实它远远比我想象的简单。
首先是好奇心。打一开始就仔细琢磨为什么存在默认的常规。当我们对十分熟悉的状况产生陌生感时(法语中用vuja de形容这一感觉)[5],我们便会质疑默认的常规。与之相对的概念是déjàvu,它指的是我们在遇到一些新的情况时产生了似曾相识的错觉。vuja de正好相反,它意味着我们面对熟悉的事物,却用全新的视角去观察它,从而就老问题得出新的洞见。
如果对长久以来人们习以为常的现状没有质疑精神,沃比帕克就不会存在。当第一天晚上,创始人们坐在电脑实验室里构想他们的公司时,他们几位戴眼镜的时间加在一起已经长达60年之久。眼镜的价格一直极不合理,十分昂贵。但直到那一刻之前,他们都将现状视为理所当然,从来没有质疑过默认的高昂价格。“我从没想过要降低眼镜的售价,”戴夫说,“我一直把买眼镜当作看病治疗。我很自然地认为,如果是一位医生让我购买一副眼镜,他总有一些理由能说明价格是合理的。”
然而当有一天戴夫在苹果店排队购买一部iPhone时,他开始比较起手机和眼镜这两个产品。近一千年来,眼镜一直是人类生活中的主要用品,自他祖父那辈起,眼镜就没怎么变过。这是戴夫·吉尔伯亚头一次想这个问题:为何眼镜的价格如此不菲?为什么这样一个简单的产品比一部构造复杂的智能手机还贵?
任何人都可以提出这些问题,并得出同沃比帕克创始人一样的答案。对为什么眼镜价格如此昂贵产生疑问后,他们便对眼镜行业做了一些研究。他们了解到,一家来自欧洲的陆逊梯卡集团一直居于垄断地位,前一年它轻而易举地就赚得超过70亿美元。“陆逊梯卡集团的自有品牌包括Lenscrafters、Pearle Vision、Ray-Ban和Oakley。它还授权生产香奈儿和普拉达的处方镜架和太阳镜。刹那间,我明白了为什么眼镜会卖得那么贵,”戴夫说,“商品成本中没有一点可以说明高昂价格是合理的。”陆逊梯卡集团利用其垄断地位,以其高于成本20倍的价格定价。这种默认价格不是天生就合理的,而是这家公司中的一群人做出的决定。而这意味着另一家公司的一群人可以做出另一种选择。“我们可以做不同的选择,”戴夫恍然大悟,“我认识到我们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也可以控制我们自己的价格。”
当我们对这个世界中令人不满的现状充满好奇心时,我们开始意识到,它们大多都有其社会根源:毕竟规则和制度是由人创造的。而这种意识给予我们勇气去思考如何才能改变这些现状。在美国妇女获得投票权之前,历史学家让·贝克(Jean Baker)指出,许多女性“在此以前从未考虑过自己被贬低的社会地位,而是认为她们生来就应当如此”。随着女权运动发展势头迅猛,“越来越多的女性开始看到习俗、宗教戒律和法律实际上是人为的,因此是可以被改变的”[6]。